第 7 章
「小北?!」
坐在客廳看電視的阮立誠被兒子的尖叫聲嚇了一跳,拖鞋都沒來得及穿就沖了過來。
「怎麼了?咋回事啊?」
阮北瞪大眼睛,看看安靜立在他書桌前的男鬼,再看看他爸,一張臉更加慘白。
他爸擔憂緊張地看著他,對著不遠處的那隻鬼視若無睹,可阮北不能當沒看見。
就這一會兒,阮媽媽也過來了,夫妻倆站在阮北身邊,擔心地看著他。
見他臉色不好,摸摸臉拍拍背,問他哪不舒服。
眼見著男鬼視線落在他們一家三口上,阮北瞳孔緊縮,心跳如擂鼓。
他勉強笑了一下:「剛、剛看見一隻老鼠,嚇我一跳。」
「你這孩子,那一聲叫給我嚇得。」
阮立誠沒好氣地輕拍了他一下,問:「跑哪去了?還在你屋裡不?要實在怕,今晚先睡你姐屋,我睡你屋看能不能抓住。」
說著就想關他房間門,推他去隔壁卧室。
阮北一個激靈,墜在原地不動:「……跑客廳去了!」
「快把房門都關上!」
阮媽媽衝過去關廚房門,阮爸爸順手就想把阮北的房間門關上。
阮北瞥了眼走動了兩步的男鬼,一把拉住他爸:「爸,我、我去房間里待著。」
說著他不等他爸有什麼反應,一頭鑽進卧室從裡面把房門帶上了。
阮北的房間本就不怎麼大,房門一關,封閉的空間,一人一鬼距離不足三米。
他背靠著房門,後背冷汗直冒,汗毛倒豎,腿軟得想往下出溜。
隔著木門是他爸媽咋咋呼呼到處找老鼠的聲音,父母的存在讓阮北鼓起勇氣,他抖著嗓子,小聲哀求道:「你、你放過我吧,要是哪、哪裡有冒犯,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
男鬼很客氣地笑了一下,說:「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嚇唬你的,只是你是我遇見的第一個能看見我的人。」
阮北:「……」
他狠狠地掐了下自己手指,讓你手賤,招什麼手啊,把鬼招來吧!
「其實我看得也不太清楚……」阮北支支吾吾,要不是知道瞞不過去,他恨不得現在就裝瞎。
男鬼沒接話,安安靜靜看著他,那幽深沉靜的眼神看得阮北所有小心思都跑光了。
他低下頭,輕聲道:「鬼先生,人鬼殊途,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能看見你,要不……要不我明天就去買些紙錢燒給你?」
男鬼沉默片刻,開口道:「我不要錢,但是希望你能幫我個忙。」
阮北心中百般不情願,他實在不願意跟鬼打交道,天知道這可是他最害怕的,他寧願抱著條蛇睡覺,也不想跟一隻鬼有什麼交集啊!
剛才抱著保護爸媽的心態衝進房間,跟鬼共處一室,已經夠難為他了。
男鬼似乎看出他的不情願,眼神閃了閃,沒有仗著阮北怕鬼威逼他,話鋒一轉突然做了個自我介紹:「我叫冉玉生。」
阮北茫然:「……啊?冉先生好?」
冉玉生苦笑,拍了拍自己額頭,他做這種不穩重的動作,都不顯得輕浮,反透出幾分誠懇:「是我太自傲了,小北……我聽你爸媽這樣叫你,就先這麼稱呼可以嗎?」
阮北點了點頭:「您隨意。」
他態度很好,形容也不可怖,如果不是知道他是鬼,阮北現在早就不害怕了。
「我的情況說來話長,我自己說,你大約也沒法子信,不如你自己看。」
「怎麼……看?」
阮北後背往門上更貼緊了些,生怕那鬼就靠過來,把腦子扒給他看。
冉玉生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你可以搜一下我的名字。」
阮北被嚇得反應遲鈍:「搜?搜哪兒?」
他除了能見鬼,也沒什麼神異手段啊,鬼他並不曉得該怎麼搜。
冉玉生默默看了眼他放在書桌上的手機。
阮北:「……」
阮北乾笑兩聲,眼神往手機上看,腳下卻磨磨蹭蹭的——冉玉生離他的手機太近了,他不敢過去。
冉玉生看出他的顧忌,走開幾步,阮北戰戰兢兢走過去把自己手機拿到手,然後火速退回之前的位置,背靠著門,門外就是爸媽。
打開瀏覽器,根據冉玉生所說搜他的名字,瞬間跳出一堆搜索結果,最前面的是一個屬於冉玉生個人百科詞條。
阮北看看照片,再看看面前的鬼,確認是同一人。
能有單獨的百科詞條,最起碼也是各自領域有一些名氣的人物呀。
他滿心驚嘆地點開,眼花繚亂的成就和那些不明覺厲的重要經歷,看得阮北讚歎連連。
一些專業的名詞阮北看不懂,他掃過一遍,大致知道,冉先生是個起於微末的金融投資領域的大佬,個人資產上百億。
生前。
一個月前因車禍去世。
阮北:emmmm
思想瞬間跑偏,天啊,他該不會要被卷進什麼豪門恩怨吧!
這也太難為他了,他連陸家那幾個人都搞不定,哪有本事摻和這種事。
冉玉生能有如今成就,離不了一雙利眼,不管是看人還是看數據。
阮北雖然重活一世,但上一世死前年紀也不大,自小生活環境單純,哪怕在陸家歷練了幾年,也不是冉玉生這種人精的對手,三言兩語就被引得說出自己心中想法。
「冉先生,實在不是我不幫忙,你看看我,就是個普通高中生,我還未成年,還是個孩子啊,我真的不行……」
冉玉生被逗笑了:「你想多了,我的車禍真的只是意外。」
阮北:「……所以我能幫您做什麼呢?」
冉玉生倏地收斂了笑意,沉默半晌,輕聲道:「幫我寫封情書吧。」
「啊?」
阮北以為自己聽錯了:「是要我寫封情書嗎?就以紙寄情的那個情書?」
「對,以紙寄情的那個情書。」
冉玉生被阮北的描述引動心思,呢喃道:「說好每年都給她寫,怕是辦不到了。」
阮北這才確定,這位金融大佬的遺願,跟工作事業仇恨一點兒不沾邊,是情債啊。
如果只是寄一封情書,他覺得自己可以,能這麼簡單解決問題,簡直太值得高興了。
於是迫不及待道:「可以可以,我現在就能寫,明天就給您寄出去。」
然後就不要再跟著我了吧QAQ
冉玉生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又沒說,讓開書桌前的位置:「那麻煩你了。」
阮北連連擺手:「不麻煩不麻煩,舉手之勞。」
麻煩他也不敢說啊,而且能趕緊把這隻鬼送走,寫封信他真的不覺得麻煩。
他的心思太好猜了,冉玉生心生促狹,故意道:「不麻煩多寫個幾十封?」
阮北:「……」
他在心裡用力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讓你嘴欠!
「其實有一點點麻煩……」
阮北慫在原地瑟瑟發抖,生怕自己出爾反爾惹怒了這隻鬼,雖然他看起來還挺好說話,但那可是鬼啊!
冉玉生差點兒笑出聲,這小孩兒真的有點兒傻乎乎的,不過傻得挺可愛。
他是沒孩子,要是有孩子,估計也該這麼大了。
漂亮雋秀的小少年可憐巴巴縮在門邊,一雙靈氣的黑眼睛害怕祈求地看著他,冉玉生心生悵惘。
以前他從未後悔過沒要孩子,妻子不願意生,他無所謂,而且也不願意多個孩子分薄妻子的注意力和愛意。
可兩人相約白首,他半道兒上把愛妻丟下了,雖非他所願,到底是違背了自己的諾言,丟下妻子孤零零一個人。
要是當初強硬些要個孩子,好歹能護著點兒妻子,也能多個人陪著她。
「沒事,我跟你開玩笑呢。」
冉玉生柔和了眉眼,一身上位者氣勢刻意收斂后,因他出色的相貌,倒顯出幾分和氣來。
阮北瞪大眼睛,他是故意嚇唬他的!
超過分!
可是不敢生氣……
他慫唧唧地走到書桌前,拿出紙筆,沒敢看站自己不遠的冉玉生,低著頭說:「您說,我寫,我明天去買好一點兒的信紙,拿鋼筆謄一遍再寄。」
雖然急著把鬼送走,但答應了人家的事,阮北還是想認真做好的。
他擺好架勢,就等著冉玉生開口,可冉玉生沉默良久都沒出聲。
阮北怯生生的側頭偷看,冉玉生立在一旁,神色怔怔,不知在想什麼。
阮北不敢打擾,也不敢催促,擺弄著手裡的中性筆,時不時偷偷看冉玉生一眼,希望他早點兒想好,再晚爸媽該催他睡覺了。
過了好一會兒,阮北再一次偷眼瞧他時,冉玉生終於有了反應:「抱歉,我……暫時我沒想好……」
他從跟妻子認識就開始給她寫情書,年輕的時候寫的多,有時候一個月好幾封,前一封還沒收到,后一封又寄出去了。
妻子那會兒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富家大小姐,跟她爸爸要保管重要東西的地方,岳父就給寶貝女兒弄了幾個保險箱。
冉玉生至今還記得,妻子第一次帶他去家裡,看見那一排裝著情書的保險箱時,年輕的自己哭笑不得又暗自心動的心情。
後來他終於娶到了大小姐,不管最初的目的是為了什麼,他覺得不該欺負這個傻姑娘。
她喜歡他寫的情書,他就繼續寫啊,寫了很多年,寫到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他的大小姐放在了心尖上。
年紀大了,寫的不那麼多了,不是不愛,是很多話他們對視一眼,便心有靈犀。
開心的不開心的,平時都說完了。
就一年一封,像是個儀式,也是驚喜。
今年的情書其實他很早之前就在琢磨了,內容也早就想好了。
可是,不能這麼寫了。
他本來打算,在信里告訴妻子,他新蓋了一座梅園,邀她冬日共賞梅花,現在是不成了。
況且,這怕是最後一封情書了,他有太多的話想說,可又不知道具體該說什麼,總覺得說什麼都不圓滿,說什麼都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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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個有本事的鳳凰男哄著哄著把自己心給哄出去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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