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思思
五月的晏京城裡,雖是初夏,街道上的老百姓們卻也紛紛換上了夏裳。
夏府內,雲水居。
知菀坐在窗邊,陽光照的她有些睜不開眼,她拿起團扇擋了擋,鼻尖縈繞著陣陣花香,前世她就喜愛種花,院子里也總是花團錦簇的。
那麼多的花里,她卻最愛海棠。只因羅奕風當時說的那句話,彼時羅奕風只是夏卿的門生,寒門子弟其實並沒有什麼值得她側目的,但偏偏羅奕風生就了一副好面孔,又文采斐然,「一不小心」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又「一不小心」成為了夏卿的得意門生。
那時她在花園裡丟了只耳墜子,就在她和碧桃正四處尋找時,他在一株海棠花下找到了,他那時看向她,說話都支支吾吾的,雙手遞上給她,不過指甲輕輕觸碰到了,就見他耳根發紅,看起來比知菀這個閨閣小姐還要不自在,她轉身想走,他卻在後面說了句:「這海棠花好顏色,花朵嬌艷,花苞又可愛嬌憨,宛若佳人。」
她輕蔑地笑了一下,可笑極了,情竇初開的年紀里遇見他,她還以為像話本里才子佳人的橋段一樣呢,當時只覺得春心蕩漾,卻忘記了其實海棠花又被稱作「斷腸花」,註定了只是一場用以悲劇結尾的戲,他對她從頭到尾都是在做戲罷了。
知菀的思緒有些遠,並沒有注意到碧桃在喊她。
「小姐?小姐?」碧桃喚了好幾聲,知菀才回過神。
「小姐,這天見著越來越熱了,奴婢去小廚房端了藕粉桂花羮來,您吃一點。」
知菀只覺天氣開始熱了,身子憊懶,也沒有什麼胃口便道:「放著吧。」
碧桃有些疑惑,藕粉桂花羮是小姐平日里最喜歡的了,今日怎麼……她總感覺小姐最近有些心事的樣子,自從老太太壽宴后就變得沉靜了很多,往日小姐性子活潑,是個坐不住的,可最近這些日子她總是一個人一坐就坐許久,常常坐一個下午,都是在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莫不是小姐犯了相思病?
知菀是不知道碧桃這奇奇怪怪的想法,她只是一直在梳理著前世今生還有接下來應該做的事情,她想要報仇,於這后宅中,芳姨娘還有夏思思,而外面還有一個羅奕風,包括那些謀算過她的人,她要一步一步來,雖然她心裏面恨不得立馬把這些人殺之而後快,但是她也明白她不能再和前世一樣毛毛躁躁的做事了,不能操之過急只能徐徐圖之。
「碧桃,給我更衣吧,我去見見祖母。」如今在夏家,她想站住腳,就不能忽略祖母的存在,夏卿這個父親她從來就沒有報什麼希望,她知道在他父親的心中,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看似父女情深,實則卻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將她們都推向深淵。以前她不懂這些道理,只以為要拼了命表現出乖巧,父親就會多疼她一點,卻是錯了,那樣子「乖巧」的她只會讓他覺得她好控制罷了。
知菀換了身鵝黃輕紗薄衫,內里是一條水紅色百褶裙,挽了個簡單的髮髻,明艷也嬌俏。
榮喜堂中歡聲笑語,知菀腳步頓了頓,只聽見老夫人和人交談著什麼,笑聲陣陣,她聽得出那個聲音的主人。
終於要見面了嗎?夏思思。
她努力壓制著心中的怒火,但手上撰著帕子的力道卻違背了她,她似乎就要控制不住衝進堂屋裡一刀捅死夏思思的念頭了,無盡的恨意和怒火充斥著她,腦海里全是她墜崖時夏思思嘴角的笑意。
碧桃發現了她的不對勁,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小姐,您怎麼了?」
知菀這才平靜了下來,她冷笑了一聲,既然對上了,那她就絕不會退讓半分!
知菀款款走進堂屋,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看向夏老夫人行了個禮,「祖母剛剛在笑什麼,孫女也想聽聽趣。」
夏老夫人慈愛地對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下。「不過是你三妹妹在同我講些外頭的趣事。」
「哦?究竟是什麼事讓祖母這麼高興,三妹妹不妨也說我聽聽。」知菀從進來就不曾正眼看夏思思一眼,直到現在才看向夏思思。
夏思思身著一件月白色的煙籠水仙廣袖裙,面上未施粉黛,唇卻不點而朱,頭上只一隻玉蘭步遙,再配上那一雙靈動的雙眸,顯得楚楚可憐,柔弱無比。夏思思一向喜歡辦柔弱,顯得自己無辜又可憐,誰又能想到這樣子看似無害的女子,心思卻歹毒如毒蛇一般。
「不過是些鄉間趣事,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夏思思掩嘴一笑,看向知菀的目光都是帶著友好和親近。
「鄉間趣事啊妹妹是如何得知?噢對,也是了,聽聞芳姨娘娘家便是窮鄉僻壤出來的,許是近日來了親戚探望,與妹妹說的吧。」知菀還是不帶正眼看她,多看一眼她都覺得自己想衝上去把她嘴角的笑意撕碎!
夏思思的笑容僵在臉上,知菀言語間諷刺她娘是窮鄉僻壤出來的她怎麼會聽不出來,只是這突然的譏諷讓她有些猝不及防,自小這個姐姐就同她玩的不差,她一向覺得知菀心思蠢鈍經常拿她當活靶子使,然而這個姐姐卻不知還是同她要好,怎麼今日突然轉變了?
前段時間娘親掌家的權利被奪了她還只道是巧合,還怪責母親做事不小心,娘親和她說感覺二小姐不太對勁她還不信,現在一看……似乎真有些不一樣。
「娘親家中前日確實來了人,娘親身子不好,所以家中舅舅前來探望。」夏思思變臉的速度也是學到了芳姨娘的七八成了,立馬又換上了一貫友好的模樣。
知菀眉頭一皺。看向夏思思眼裡有責備之意:「三妹妹我且問你,兒時你與我一同養在母親身旁,雖你是庶出,但母親從未虧待過你半分,母親雖然現在已經不在了,但父親也未曾續弦,芳姨娘不過只是一個姨娘,怎的能擔起府上小姐一句娘親?」
夏老夫人聽知菀這麼說也是眉頭一皺,已故去的舒氏是她選中的兒媳婦,她對舒氏一向是滿意的,所以她生的第一個孩子也就是夏柔她也帶在身邊教養,只可惜命不好,早早地去了,知菀說的有理,芳姨娘只是個妾,也不知平日里怎麼教養三丫頭的。「芳姨娘平日里都是怎麼教養你的,竟讓你忘了規矩?」
夏思思面上露出惶恐,她竟不知知菀會抓這裡頭的錯處,以往她也時常在知菀面前喊芳姨娘娘親,不過就是為了顯擺自己有娘親疼愛她沒有,每當看知菀露出難過的神器她心裏面就高興的緊,但她最多也就是難過地走開,現在居然會拿這個來說事了?
夏思思低下頭,眼裡立馬就蓄了淚水,「祖母,思思知錯了,平日里姨娘也是時常教導思思切莫忘了規矩,只是姨娘對思思實在無微不至一片慈母之心,思思感念,這才亂了規矩,思思再不敢犯了。」她又看向知菀:「二姐,我知錯了,我怎麼會忘記當年母親的養育之恩呢?」
知菀看她裝的一副可憐樣就忍不住想嘲諷她:「我母親是正房太太,我母親的兄弟才是你的舅舅,雖你是庶出,但你是夏府的小姐,以後可切莫再隨便喊人娘親舅舅了。」
夏思思咬了咬后槽牙,擠出個:「是......」
夏老夫人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可她卻不會去管她們之間的針鋒相對,這偌大的御史府,規矩要講,小姐們更是。
「我也乏了,你們去園子里逛逛吧,秋娘扶我去歇會兒吧,年紀大了就總愛犯困。」夏老夫人站起身往裡屋裡走。
知菀和夏思思起身行禮告退。
「三妹和我一起走一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