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救贖
曾經被杜月仙百般嫌棄百般遮掩的疤痕此刻卻像一枚功勳章,在那精緻的臉上格外地吐出,她拿著它就像一個護身的盾牌,「看看,這就是你們的老爺,你們的老爺對我做得一切。」杜月仙在每一個人的面前走過,當走到青蘭的身邊的時候故意多多停留了那麼一下。那個曾經也是風姿綽約的女人,現在不過也是半百徐娘的樣子。一身衣衫更是盡顯窮酸之氣,她看著她,更加堅定了當年她拋棄藍宏大的明智之舉。縱然,生活總是那麼不盡如人意,可她要的財富,從來沒有缺席。
「大家是不是很奇怪?我這麼一個都可以用生命來維護自己容貌的人,為何臉上會有這麼醜陋的疤痕?冉老爺,你不想像大家解釋一下嗎?」杜月仙走到了冉林宗的近前,冉安和南風雖然也有些緊張她再次發瘋,可看仔細觀察了一番后發現她此刻似乎還不會再次發作。
「這是你自己動手弄的。」冉林宗端詳了一番,說實話,這麼多年,他很少有看到過這個疤痕的機會,就算是杜月仙本人,他也從那個丟失孩子的時候起再未觸碰。
「我自己弄的?冉老爺還真是無恥至極啊!不過也對!是我自己弄的!可那也是你逼的!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會在我的臉上動刀。你要知道,這個疤痕在我的臉上十幾年,這十幾年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時每一秒我都在忍受這個疤痕帶給我的痛苦。而你,竟然趁我有傷,請來了南方術士在我體內下蠱,叫我這疤痕難以自愈不說,還害得我年紀輕輕就命不久矣!你敢說,這不是你的小人之心嗎?」杜月仙指著冉林宗,她是在指責,在訓斥,在追究她認為的一個罪人!
眾人皆啞然。
「你錯了……我並沒有。」冉林宗微微搖頭否認。
「怎麼?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這麼虛偽?」杜月仙冷笑道。
「並不是我虛偽。而是……這都是事實。」冉林宗微微閉了閉雙眼。
「事實?你的強詞奪理還真是叫我大開眼界啊!」杜月仙絕望地苦笑著。
「當年,你為了證明你沒有對大小姐動手,在我面前詛咒發誓,更不惜用自己引以為傲的臉來像我證明。坦白地講,如果不是你臉上的這道疤痕,我根本不可能那麼愚蠢地相信你!我現在只是後悔,後悔我當初為什麼就那麼愚蠢地相信了你!至於你說我找南方的術士給你下蠱,玩笑,那樣的天方夜譚你也相信?我找的不過是幾個鄉野的郎中……你的傷遲遲不肯痊癒完全是你的心魔在作祟。當我故意設下那樣的迷局來測試你的時候,我沒想到你過真沒有想像的那麼單純。我後悔,我後悔為什麼就那樣把你這樣蛇蠍女人娶進了門?害我……所以,我要把你留你在府上,不是為了同情你,可憐你,叫你享受什麼榮華富貴,我只是想看著你在我的面前痛苦罷了……」凄涼的臉色已然蒙上了一層陰冷的面紗,冉林宗仰天嘆息了一聲,晶瑩的淚滴卻順著眼角兒劃過,那淚是晶瑩的,透徹的,同時也是充滿悔恨的。封遙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臉頰上也已然掛上了冰涼的淚水。
「這……不可能是真的!你在撒謊!你既然知道當年的事情是我所為……」杜月仙怒吼起來,她恍然大悟。她猛然想起,為什麼這麼多年冉林宗從來不和她親近?她想起,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冉林宗對她冷若冰霜?她想起,為什麼這麼多年,冉府的每一個下人,除了小翠都對她只有害怕沒有敬畏……
「你……」杜月仙顫抖起來,她原本以為一切都是天衣無縫的,可沒想到一切早已被人掌控,她自己才是那個被掌控的小丑,在努力地表演,無非就是給他人添了笑爾罷了。
「我沒有一個字是在說謊。」冉林宗目光緩緩從天邊收回,他慢慢地轉移到了封遙的身上,而那個女孩子卻不知所措地躲開了。
「老天啊!真是報應啊!可你既然已經拿這個報復了我,為什麼還要拿豪城和玲兒來折磨我?」可憐還是可恨,現在已經不知道對杜月仙是何種的感情,她就像一個怨婦發泄著自己的不滿,可到頭來卻發現,一切都是她自己杜撰的悲哀,現實原本沒有那麼的凄涼。
冉林宗沉默了,平靜的臉上掠過一絲淺淺的悔意。是啊,豪城和玲兒,那是他的兩個孩子,也是他心中最為柔軟的地方,他們是那樣的天真那樣的可愛,可他們的出生卻是因為發泄和報復!他冉林宗被稱為大善人,可他自己卻一直不敢受用如此的殊榮。他積德行善,仗義疏財,扶困濟貧,所有人都把他當作一個大善人,可自己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初衷不過是為自己丟掉的女兒祈福,另一方面,也無非是為了救贖自己的良心。
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所有的人都說他為人做事低調,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在救贖自己的良心。
「怎麼?冉老爺沒話了?」看著冉林宗沉默,杜月仙質問道。
眾人再次將目光投向了冉林宗,包括蕭拯在內,他們的確沒有想到,關於那兩個孩子還有什麼秘密。
冉林宗地下了頭去。
「難道冉老爺不敢承認,那兩個孩子根本就是你和丫鬟生下的嗎?」杜月仙的話再次給了眾人惶恐和震驚,大家都睜圓了雙眼看著冉林宗,可看著他始終不敢抬起的頭顱和杜月仙咄咄逼人的氣勢,彷彿一切又在不言中了。
冉安也不無驚恐地看著冉林宗,自從他進府以後,他看到的是勤勤懇懇的冉林宗,看到的是低調做人低調做事的冉林宗,看到的是清心寡欲無欲無求的冉林宗,他不沾花惹草,他不尋花問柳,他不奢侈放縱,他的一切都是謙謙君子的模樣,可為什麼……她那樣潑他的冷水他卻無動於衷?
「看到了吧!這就是你尊敬有加的義父……」杜月仙的笑聲在回蕩,蕭青蘭的眉頭微微地一皺隨即手捻佛珠頌起了經來。
豪城和玲兒……這的確是冉林宗心中的一道傷疤,他的報復實現了,可對孩子,卻始終有愧他們,對於他們的母親,他也是有愧的。因為地位尊卑,因為身份懸殊,他不能告訴他們,他們的母親是一個下人,他更不可能對他們說,他們是因為父親的放縱才來到這個世上。而杜月仙,想要保持住冉府夫人的地位就必須無理由無條件地認下玲兒和豪城這對兒女,雖然也並不是冉林宗的最好選擇,卻也是最無奈的選擇。
這是一筆交易,也是一樁買賣,這麼多年,無論是賣住還是買主都心照不宣地履行著自己的義務,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樣的交易會以這樣的方式被公之於眾。
蕭拯抬眼看了看冉林宗,似乎無奈地搖了搖頭,從未有一刻,人是完美的,就算再怎麼粉飾,終究也還是有漏出破綻的那一天,杜月仙是如此,冉林宗亦然也逃不脫。
「現在怎麼都不說話了嗎?道貌岸然的你們現在還要指責我嗎?我就是恨你們!恨你們每一個人!我沒有好過過,我也不想叫你們過好!」杜月仙得意地笑了,眼神中都是無法掩飾的驕傲。
「所以你就聯合外人……」冉林宗長嘆道。
「外人?冉老爺告訴我,在這個世界上,我還能去找誰呢?拖你的福,我的家人除了能得到你掩人耳目的一點點錢財的施捨之外,還能得到你的什麼幫助嗎?我杜月仙有事要去找你幫忙,敢問冉老爺可否願意伸一伸手呢?鍾世威的確是外人,可在我的眼裡,他比你這個所謂的家人更能叫我依靠!不過我也不是為了和他聯合,我只是為了對付你們!單純地對付你們。只要你們不好過,我的心裡就會好受許多。不論是用什麼樣的方式,只要我能達到這樣的目的,不論是誰都可以!湊巧,鍾世威符合這樣的條件。更何況,巴結和討好他,對我們杜家更有利!」杜月仙一點兒也不掩飾自己的荒謬。
「你的仇恨為什麼要波及無辜的晚輩?」一直不吭聲的蕭拯問道。
「無辜?誰無辜?你是說藍宏大的那個兒子藍禕嗎?」杜月仙憤怒地盯著蕭拯,「要說這位道姑這麼質問我可以,你憑什麼這麼質問我?難道杜師繁對你而言不也是一個無辜的人嗎?他是和你們往日有冤還是近日有仇?還是他花天酒地用的是你蕭拯的銀子?還是他玩弄了你蕭拯的女兒?好像一樣都沒有吧!可為什麼你偏偏抓住他不放?你不知道他是我們杜家唯一的男丁嗎?你知道他對我們杜家是有多麼重要嗎?」杜月仙淚如雨下,當提到那個叫她怒其不爭的侄子的時候,她的心還是不由地顫抖了一下,她恨他,因為他實在太不爭氣,她要拯救他,因為他是杜家唯一的獨苗。
「這根本不是你們姑侄二人為非作歹的理由,要知道,杜師繁是罪有應得,而藍禕才是真真正正的無辜!」蕭拯怒道。
「你們都是正確的,我們都是咎由自取……你們贏了。不過,雖然我救不了杜師繁,可你們也別想著能救走藍禕!」杜月仙指著蕭拯厲聲道。
「救不救得了藍禕還真不是冉夫人您說了算的。」蕭拯胸有成竹道。
「我來了,藍禕就不會再有事!」沉默了許久的阿成開口。
冉林宗的目光唰地投了過去,那眼神中恨不得有鋒利的尖刀,刺得阿成一下子低下了頭去。杜月仙是罪惡的,可他阿成就是那個罪人的幫凶!
阿成自知有愧,他雙膝跪下顫抖著聲音道,「老爺,是我對不住仙逝夫人,是我對不住大小姐,是我對不住老爺,現在,我不求老爺能夠原諒我,我只求老爺能給我一點時間,待我給藍禕公子做完證后,老爺願意怎樣處罰阿成,阿成絕無半點怨言。阿成這條命留到了現在就是為了叫老爺出氣的!」跪在地上的阿成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