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識 第七章 天祥班登場
凌岳從噩夢中驚醒,也不知為何這感覺就跟有人在攥著自己的心一般,難受的要命。他只好不斷的掐著自己,用疼痛來告訴自己如今已回到現實,而剛才都是假的…大概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這人終於平復了下來,他起身給長英換好額上的帕子,坐在床邊再也沒了睡意。
直到雞開始報早,凌岳收回不知道盯在哪裡的目光,緩緩的起身去院里生火開灶,看著在沸水裡翻滾的米,不由得再次發起了呆。昨晚那夢雖說是假的,但不知為何讓自己心悸的厲害,還有這案子,他真擔心要是這案子一直不破,那噩夢會不會成了真...
「凌大哥…」長英一晚上燒的渾渾噩噩,只感覺身邊有人在一直照顧自己,雞叫那會其實自己已經醒了,就是手腳眼皮都比往日里沉重的多,廢了好半天勁才掙扎著起了床。一出門就看凌岳跟失了魂一樣攪和自家的鍋,那煮粥的水都在噗噗的往外噴,趕緊叫他回神。
「誒,祖宗,你怎麼起來了,快回去躺著!」凌岳見長英醒了,趕忙壓下了自己的思緒,先把人扶回床上坐著,又用棉被把孩子圍了個嚴實,伸手探著他的額頭:「怎麼樣,還難受嗎?」
只見長英吸了吸鼻子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餓了。」
凌岳一聽這話,心裡的一塊石頭可算是落了地,這老人常說生病的人只要有了食慾便是恢復了,長英既然覺得餓了那便是好了大半,他忙去灶台邊盛了碗米粥出來,復又坐回床邊,細心的吹了吹那熱粥:「燙啊,你慢些吃。」
長英小口小口喝著粥,凌岳怕他吃著單調還往裡撒了些白糖調味。見他乖巧的將粥喝個乾淨,凌岳邊扶著他躺下邊說道:「我一會出去和五爺再去找找線索,你今天就別跟著了,好好休息,鍋上煨著葯記得吃。」他隱去了要去牢里見奶奶的事,怕這孩子會鬧著跟來。
長英看著凌岳眼下一片青黑不免有些心疼,也知道自己當務之急是先把病養好,便點了點頭應承了下來:「凌大哥,謝謝你。」
凌岳笑著揉了揉長英的腦袋:「瞎客氣什麼,趕緊把病養好,別讓奶奶擔心。」
院外的敲門聲恰在此時響起,凌岳出了院子開了門就見黃五爺帶著古大再加上個晃晃蕩盪的林皋已經等在門外。
黃五爺也不廢話,開門見山的沖凌岳說到:「咱走吧,古大給你留下,讓他看孩子。」邊說邊不著痕迹的側身擋住了林皋向院里張望的視線。
凌岳回頭看了眼身子躲在屋門裡只露了個頭的長英,有些擔心的說到:「這孩子怕生…要是他不舒服了可能不會跟你明說,勞煩古大哥費心了。」
「凌公子客氣了」古大做了個揖,低頭恭敬的站在一邊。
「走吧,別廢話了。」黃五爺提高了音調,一臉沒有耐心的拉著凌岳就走,見他路上還不住的回頭張望:「誒呀,你就放心吧,我們古大能文能武,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晚上保證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
凌岳勾著嘴角無奈的搖了搖頭,專心的跟著黃五爺向那城司大牢走去。不過身邊卻沒發現古二的身影,不禁有些疑惑:「古二哥呢…」
「我讓他去追查白猿妖了。」
凌岳突然想到黃五爺之前所說他來秋凌城是為了捉那隻懸賞妖的,如今卻被自己拉來查奶奶的事,不禁有些不安:「那個…我不會耽誤你追捉妖榜那事吧?」
誰知這黃五爺卻混不在意的揮了揮手:「小爺我差那幾個錢么…」
凌岳聽了這話不由得瞪大雙眼,你不差那幾個錢,竟然還在光天化日的打劫了賽妖場!果真這人行事作風毫無規矩下線可言…
不過凌岳還沒來得及表達這荒唐的情緒,一旁的林皋就探頭探腦的問道:「二位大哥,你們也知道我來這主要是捉那個白猿妖的,要是咱這案子確定不是那白猿妖乾的,我就不摻和了...」
黃五爺聽了他這話便十分沒有好氣的說道:「你現在就是個嫌犯,還捉妖?!沒把你關牢里已經夠意思了,老實跟著。」
林皋心裡也清楚,自己昨天好死不死的就掉到人家的兇案現場了,偏偏還沒辦法自證清白…而且這五爺如此蠻橫,別真讓他一個不如意再把自己丟到那大牢里,可就得不償失了…
幾個人一路走到了城司大牢,正好在牢門口碰到秦主簿。秦主簿很是頭痛的看這幾個人,他沒想到又遇上了他們,看來這下自己的計劃怕是無法實施…
要說起為何這幾個人令秦主簿很是頭疼,原因還要從這宿國的官制說起。宿國上下官吏實施舉薦制,初入世的小官小吏都要經由自己的長官推薦才能一步一步的往上爬。而這秦主簿一開始便是由個跟廉大人關係不錯的親戚推薦,自己才能來到這城司府做了這主簿之位,之後便兢兢業業這麼多年,雖說給那廉大人留下不少的好印象,但廉大人卻也從沒跟自己提過升遷的事。不過皇天不負苦心人,廉大人前幾日終於告訴秦主簿,竹山郡的郡丞蕭大人要找副手,他打算今日在秋凌城設宴邀請這位蕭大人,並將自己引薦給對方。苦熬了這麼多年的晉陞之路眼看就要通了,令秦主簿興奮不已,可誰知這個時候卻來了個令人毫無頭緒的案子,若到時候那蕭大人問起來,著實有些不好交代。
不過這黃五爺昨日一番話倒是給了自己的一個出路,他大可以說這老嫗是個妖,心存怨恨將張府上下殺了,就連那袁大師自己昨日也打點好了。秦主簿本打算自己進到牢里誘著那老嫗認下這妖的事,就算她不認,自己也能和袁大師一起先將她除了,回頭稟報說老嫗在牢中妖性大發對二人不軌,反正人死無對證,這事也就平了…
這樣的話自己更是能博個兩日內破奇案的美名,今日便能在那蕭大人面前自誇一番,至於那老嫗的性命,大半截入土的人又怎麼能和自己的仕途相比…
但人算不如天算,自己這會就是來牢里逼問那老嫗的,可黃五爺這幫人的突然出現,得想個法子支開他們…秦主簿正想著,黃五爺便和凌岳、林皋已經走到眼前。
「喲,這不是秦主簿,怎麼你也來牢里查案?」黃五爺問道。
「正好有些事想再問問那老太太。」秦主簿眯著眼睛快速的思考著應對之策,可誰知這黃五爺根本沒給他反應的機會,只聽他反客為主的說到:「那一起吧,省的打擾老太太休息。」這人自顧自的帶著凌岳和林皋就進了牢門,那牢頭見他示意那塊天法處的腰牌,也就沒有阻攔。
秦主簿只得咬著后槽牙跟了上去。
這大牢平日里見不到太陽,陰暗潮濕的厲害,凌岳一見這裡環境如此不免有些擔心,快步走到關著奶奶的地方,見奶奶靠著牆坐在地上盯著牆上的小窗,整個人在陰影里看不見表情,身上除了髒了些倒是沒有什麼受過刑罰的痕迹。
「奶奶…」
施奶奶一聽凌岳的聲音,趕忙提起精神,顫顫巍巍的撐起身子走到牢門邊上:「小凌!你來這裡做啥子么…」
「我放心不下,來看看您。」凌岳攥著奶奶的手,掌心轉來的冰涼讓他心裡一陣陣泛酸。
「你不用擔心,啊,那廉大人對我還挺好,等他查清了,會把我放了的。」施奶奶看看了凌岳身後並沒自己孫兒的身影,不免有些擔心:「長英呢,這孩子怎麼沒來?」
「長英他…昨天累著了,我們出門的時候這孩子困得厲害,便讓他繼續睡了。」凌岳想了想還是怕奶奶擔心,便扯了個謊。
施奶奶心裡也猜出個大概,緩聲說道:「哎…長英這孩子打小沒了爹娘,平常有什麼心事也都憋著不說,我一下子被關進大牢免不了讓這孩子擔驚受怕。小凌,你多幫著奶奶照顧照顧他,萬一奶奶要是出不去這牢門…」
凌岳聽著奶奶的話越來越不對,趕忙攔住她的話頭:「奶奶你說什麼呢,我們一定會還您清白,昨天我們去了張府…」
秦師爺看這祖孫二人溫情脈脈的場景很是煩躁,也不等凌岳說完,便出言打斷道:「這是大牢,不是你們閑聊的地方!」
凌岳不免一陣煩躁,但也知有官老爺在場,自己也不好壞了規矩,只好安撫的拍了拍奶奶,起身站在一邊不再說話,只聽那秦主簿問道:「施氏,關於這案子我們還有些事要問你。昨日你說你不清楚這張老爺與何人結怨,那你可知道張老爺平日與哪些人來往比較密切?」
施奶奶也只好整理情緒,眉頭微蹙回憶著:「這…老爺經常和隔壁府的岑老爺出城打獵,平日里也好張羅個聚會什麼的,我被趕出府前日他還叫了不少人來府里聚過,說是為了慶祝他獵得個稀罕的白猿…至於張府外的事…老身更是不清楚了。」
「白猿?」凌岳不禁和黃五爺對視了一眼:「這白猿是?」
施奶奶有些奇怪凌岳為何會對這白猿有興趣,但還是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說了:「老爺前幾日從山上打了只通體雪白的猿猴回來,那猿猴不大,還不到人膝蓋高,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倒是讓人有些可憐…不過老爺哪管這些,聽說還是殺了那母猿才逮到的這小崽…老爺那幾天很是高興,逢人便要來炫耀一番,聽說能賣上一份好價錢…」施奶奶說到這卻又有些愧疚的低下頭去:「哎,要不是我,那白猿也不會跑…」
「這白猿就因為您忘了關那圈門跑了出去?」凌岳看奶奶點了點頭,突然想起昨日他和黃五爺的疑問:「那圈裡的其他獵物呢,為何我們昨日去看一隻都沒有,按說就算那獵物出門跑了,跑一兩隻沒人看見還說得過去,可怎麼一隻都沒剩?
「那圈裡一共就兩隻,一隻是那新獵來的白猿,還有一隻也是近日得的紅狐,老爺平日里獵來的動物基本隔幾日便都賣了…」
林皋站在一邊一直沒說話,不過他倒沒有凌岳和黃五爺的沉穩,一聽到奶奶說起那日宴會和白猿,心裡好奇便很直接的問了出來:「奶奶,那聚會上可以些不同尋常的事?這倆老爺有提過什麼妖的嗎!」
施奶奶看向林皋,這孩子一襲白衣剛才安靜的縮在一邊,自己倒是沒太注意,這一打量才發現他倒是生的極為標緻,但生的美歸生的美,說出的話卻很不讓施奶奶歡喜。
要知道施奶奶的兒子兒媳當年都是被惡妖害死,本就對妖深惡痛絕,一聽這少年將自家老爺跟妖扯到過一起,不由得變了臉色:「你少瞎說,老爺平日就愛跟岑老爺打個獵,可跟那些個妖沒有關係…老爺可是個頂好的人。不過你若說那日宴會…」說著似有些不忿:「還不是他那兒子,那日老爺請了咱們秋凌城裡不少老爺來家裡做客,還請了那個叫什麼天祥班的雜戲班來給那宴會助興,本來很是熱鬧,可誰知少爺卻見其中一個姑娘貌美,便對她動手動腳…那天祥班的人不依不饒,最後還是老爺還給了不少錢才讓他們走的…」
「天祥班!!!天祥班來秋凌城了?」林皋不知為何一聽到天祥班這仨字整個人變得激動不已,聲音更是比往常高上幾分。
一旁的黃五爺揉了揉被震到的耳朵,一巴掌就拍在了那罪魁禍首的頭上:「好好說話!」
林皋縮了縮腦袋,嘿嘿一笑,見眾人一臉發矇的看著自己,趕忙說到:「這天祥班遠近聞名,你們竟然不知道,當真是孤陋寡聞!」說著便如數家珍一樣:「這天祥班是個雜戲班,戲目上天入地稀奇得嘞,聽說有的還是用了那西洋人的技術,還有啊,那戲班裡的姑娘,個頂個的好看,嘖嘖。」眼裡閃起點點星光,面上一派嚮往。
「這張公子平日里確實慣好女色,我常在那賽妖場見他帶著不一樣的妓…這麼看來昨日朱老闆…」凌岳一聽張少爺不由得想起之前多次在賽妖場見這人帶著一身酒氣一擲千金,心裡便將他和朱老闆的關係聯繫個七七八八,也不管林皋在旁邊瞪著一雙大眼問自己賽妖場是個什麼東西,直接看向黃五爺,雖然這話沒明說,但五爺卻瞭然於胸一般的點了點頭。
此時的凌岳心裡不禁升起了一個疑問,之前一直認為是張老爺的原因,才導致這張府滅門,可今天這番打探來看,相比於平日里敦厚的張老爺來說,他那個吃喝嫖賭集為一身的混賬兒子彷彿更招人恨…還有這突然出現的天祥班…難不成之前的方向錯了?
幾人見也問不出什麼更有用的線索,便安慰奶奶再多等幾天,他們定會還她清白。倒是沒人注意到一旁秦主簿陰沉的要命的面孔。
幾人出了大牢,凌岳緩了緩被突如其來的陽光晃到的眼睛,只聽黃五爺說到:「走吧,咱們去那天祥班看看,他們就住在你們這的客棧,就是他們跟小爺搶房間…」
林皋一聽要去天祥班,整個人瞬間變得激動了起來,小臉染上幾分紅暈,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勾了上去,妥妥的一副迷弟表情,更是不忘為這天祥班說上幾句:「誒,你們不要懷疑天祥班,他們絕對不會殺人的!喂!你們聽到沒有!」但奈何也沒人理他。
秦主簿看著身邊這幾位「程咬金」,心裡不住的煩躁,但還是不動聲色的跟著他們來到那客棧門前,畢竟自己之前的計劃因為這幫人的攪和不太好實現,趁蕭大人還沒到秋凌城的這段時間,還是得找個其他法子...
幾個人各懷心事來到客棧門前,這客棧修的倒是雅緻,幾百根的竹子建成的外牆看著很是青翠淡雅,門內三三兩兩的客人喝著熱茶聊著閑篇。這幫人剛一進門,那林皋便一臉興奮的沖小二打聽:「誒,兄弟,跟你打聽打聽那天祥班的人啊。」
許是這來打探的人多了,那店小二眼睛都不抬:「不在…」
「誒,你這小二好生無禮,我們都打聽清楚了,這天祥班就住在你們這!你怎麼說他們不在!」
秦主簿倒是個痛快人,也不等那小二回話,直接推開林皋,亮出腰牌:「城司辦案,天祥班宿在何處?」
小二這才正視來人,一見秦主簿雙腿不由得開始哆嗦:「秦大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冒犯了…那天祥班在二樓「滿」「美」「麗」字房內,今日還未出門,我帶大人上去。」
「滿美麗」?這客棧老闆怎麼給客房取名竟取了這麼個矯情又俗氣的名字,凌岳不禁心裡有些奇怪。甫一上二樓,一十六間客房,對門相開,門上各掛著一個單字門牌,凌岳看著那字牌倒是解開了自己剛才的疑惑,原來這十六個字牌連起來便是「金玉滿堂富得流油,良辰美景佳麗三千」,凌岳看完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這「對聯」般的房號倒真是應了這客棧老闆的美好夙願,自己倒應該給他來個橫批:「臭不要臉!」
那店小二殷勤的敲了敲「滿」字客房的門:「狸煙姑娘,有客找。」
只聽裡面傳來一陣慵懶拖著長音的聲音,卻又乾淨的十分好聽:「不見,轟走。」
「狸煙姑娘,這個…是城司府的人…」
房間隨即內傳來輕快的腳步聲,房門被打開了。
眼前的這位姑娘身穿一件略顯簡單的淡鵝黃色的襦裙,用白色的絲線在衣料邊上綉了一條虎紋,從裙擺一直延伸到腰際,一條橘色的束腰勒緊細腰,腰上別著一根細藤鞭,身材雖然有些偏瘦但舉手投足間卻盡顯幹練英姿,外披一件透白色的絲質短衫,頭上不似這城中女子用頭帕包頭,只是用一根銀簪子隨意的綰了一個髻,一張頂好看的瓜子臉,配上那古靈精怪的表情倒是極像是那路邊的貓兒,凌岳心說這姑娘倒真是個美人兒。
「城司府?」這名被喚做狸煙的女子打量著站在走廊里的四個人,沖著唯一穿著官服的秦主簿說到:「不知官爺有何貴幹。」
秦主簿略一施禮:「下官秋凌城城司主簿,前日夜裡,張府一夜間十五口全部被殺,城司府正在探查此案,聽聞姑娘的天祥班前幾日在張府上和其公子有衝突,不知姑娘可否將當日情景告知於我們。」
狸煙挑了挑那好看的柳葉眉:「進來說吧。」說完便轉身回房,坐在了木桌邊上。
「這位姑娘,敢問尊姓大名。」秦主簿往前跟了兩步,很是規矩的站在一邊問道。
「狸煙,是這天祥班的班主,唔,我們這天祥班是個雜戲班子,好玩個雜耍戲法什麼的。」
林皋此時終於掙脫了黃五爺從剛才見到狸煙起就按著他的手,兩步並作一步,竄到狸煙身邊:「狸煙姑娘,我可喜歡你們了,就你們那個節目,真的絕了誒!」邊說邊伸出一雙顫抖的雙手拽著狸煙的衣袖,那桃花眼還依稀泛著淚光,看來是激動的緊。
然而這林皋還沒等到這狸煙姑娘對他做出任何回應,就忽的一下被一陣大力摔在地上。
一陣低沉的男聲怒吼道:「別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