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第 96 章

斗篷的質地很好,甚至應該是一件道具。

因為對方臉上並沒有戴面罩之類的遮擋物,但斗篷的兜帽一戴,陸清嘉卻無法看清對方的長相——即便以他的透視能力。

所幸斗篷的防禦力一般,或者說沒有好到能夠無視一個高級玩家的破壞。

在猝不及防的突襲,還有陸清嘉一開始就預料到了其具有一定堅韌性,所以動用靈力撕扯的情況下。

那斗篷頓時四分五裂,黑色絲滑的布料散落下來。

對方此時站著,陸清嘉坐在沙發上,得抬頭仰望才能看清對方的真面目。

大塊黑色面料墜出視線后,陸清嘉的瞳孔驟然一收縮。

雖然已經有所預料,但真正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仍舊無法抑制劇烈的反應,他的手還捏著一片斗篷的碎片,然而手指缺掐得發白,甚至微微顫抖。

還是一樣的臉龐,與自己五分相似的長相,原本應該是再熟悉不過的人,此時卻讓陸清嘉感到出奇的陌生。

給他的熟悉感甚至不如當初在山神村發現的那具屍體。

然而陸清嘉知道,這個陌生的人就是他老舅。

對方因為失去了遮掩物,與罪魁禍首陸清嘉對視。

他的眸色很深,以前看陸清嘉的眼神總是充滿了無奈和滿溢出來的溫情,但現在卻如同兩顆無機質的玻璃珠子,陸清嘉甚至無法從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面無表情,但神色並不緊繃,說明了這不是情緒的外露呈現,而是他整個人就如同行屍走肉。

陸清嘉這才第一次意識到,他老舅的長相居然是冷冽涼薄的類型,但看長相甚至比他更有攻擊性。

然而這個人內心太過柔軟,眉目和眼神總是散發著包容,讓所有人甚至包括陸清嘉都下意思忽略了這一點。

此時甥舅倆隔著不足一米的距離對視,明明是相依為命的親人,數年來的生離死別,此時好不容易相見,卻沒有半點溫情可言。

陸清嘉心裡盛著罪惡污水的瓶子彷彿得到了催化,源頭受到刺激一般不斷溢出濃稠的墨汁,甚至要從深色的眼眸中流出。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他陌生的老舅,視線落在詐欺師身上,猶如實質的殺意讓詐欺師身後的三人甚至差點摸出了武器。

然而詐欺師卻神色平淡,彷彿是責怪提前拆開還沒有完成的禮物的小孩子——

「明明都猜到了,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呢?」他伸手,接過陸集給他續的茶。

無奈的看著陸清嘉道:「可以的話,我也並不希望你看到這種場面,畢竟對於親人來說,這不是好受的事。」

「我想你揣度我的時候,太過於偏見了,以為我的每個舉動都包含惡意,但其實不是。」

詐欺師放下茶杯,發出一聲清脆的微響,他說:「我讓他戴上兜帽,出發點就是為了給你的情緒做一定的緩衝。」

陸清嘉臉上的表情看不分明,但鍾里予和歐陽白眉頭已經緊皺。

老實說他們作為局外人都差點被詐欺師的作態給噁心吐了。

這什麼意思?這貨還站在長輩的立場說教呢?還在憤怒悲傷的陸清嘉傷口撒鹽呢?

彷彿就在說:看,一個勁的自說自話對你有什麼好處?

鍾里予和歐陽白相互對視一眼,有點想先下手為強了。

不管詐欺師留有多少后招,他們兩人同時出手的話,至少要搶過陸集的屍體不是問題。

即便陸輕舟這回撿回一條命,但沒了讓陸清嘉最在意的籌碼,以後多的是時間和機會慢慢跟他死磕。

然而鍾里予低頭看了眼陸清嘉,便打消了這個想法。

因為他很清楚的看到,嘉嘉這會兒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是個倔強且獨斷的人,一旦下定決心,誰阻擋便是與他為敵。

但此時他的內心絕對不算平靜,被激怒的他還能維持冷靜嗎?這會兒真的是復仇的好時機嗎?

鍾里予不敢肯定,心裡也很不安。

陸清嘉很長時間沒有說話,直到陸集回到詐欺師身後,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像雕塑一般。

老實說他沒有暴起傷人,都讓眾人佩服他強大的忍耐力和深沉的心思了。

陸清嘉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問詐欺師:「這不是最近才這樣的吧?」

陸集的實力遠超過他死亡時候中級——穩壓一般剛進入高級新手的程度,陸清嘉如今已經算高手了,但卻探不出他的具體深度。

還是鍾里予做的判斷,之前詐欺師一行剛剛出場,就用心靈連接的方式告訴過他,來的一行人實力劃分。

詐欺師作為管理員自不必說,其他三人也是高級玩家中的佼佼者,每一個都在陸清嘉之上,而那個渾身黑的黑袍人卻是准管理員級別。

何為準管理員?那就是實力略低於管理員,或者與管理員相當只是缺乏丁點機遇氣運,甚至偶爾還有可能出現一兩個高於一般管理員,只是出於種種原因沒有獲得席位的玩家。

如果單看個人實力的話,見到准管理員將他等同於管理員看待基本沒錯。

舉個離他們最近的例子,恐怖遊戲管理員中最高調的美人魚,她的弟弟也是一位準管理員級別的玩家。

單論作戰實力在鍾里予看來甚至勝過雙頭蛇,但因為管理員中已經有兩個席位屬於他們一系,所以美人魚的弟弟永遠不會成為管理員——

除非他姐姐姐夫一方死亡。

也就是說,准管理員的級別的玩家,同樣是絕大部分人永遠達不到的高度,並且需要長時間的積累和機遇。

陸輕舟才將陸集的骨灰偷走沒幾個月,這點時間內,即便是頻繁參與遊戲,瘋狂練級,從中級玩家升為高級玩家可能不難,但准管理員——說明白點准管理員又不是批量生產的廉價貨,是資源堆砌就能捧成的?

如果這樣,皇帝早打造一支屬於自己的准管理員軍團,跟遊戲造反了,用得著妥協?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詐欺師早在當初陸集在副本里死亡的時候,就帶走了他的屍體。

也是早在那時候就將他『復活』,變成了自己的隨身傀儡,與自己一同通關,一同進階,前段時間的盜取骨灰,只是為了補全而已。

果然陸輕舟聞言,點了點頭,手放在了陸集胳膊上。

陸集此時穿著一身黑的作戰服,身材挺拔健碩,形狀完美,即便透過包裹著手臂的衣料也能看出每塊肌肉都富有爆發力的手臂頎長堅硬。

陸輕舟的手指指節修長,膚色蒼白幾近透明,看得出他不是力量型的玩家,手腕看起來相對一般男子要纖細,整雙手竟然呈現出玻璃藝術品一樣完美易碎。

他的手和陸集的手臂相觸,形成強烈的對比衝擊。

陸輕舟的手指一寸寸從陸集手臂肌肉上劃下來,簡單的一個動作竟然透著繾綣曖昧。

他開口道:「他沒了一半肉身,又缺失靈魂,憑我再怎麼努力,也很快到達了瓶頸。」

「不過好在這些年雖然無法突破,但不斷鞏固的實力也是他現在厚積薄發的基礎。」

「這不,才短短几個月,他就可以突破屏障,達到應有的實力了。」

陸清嘉笑了笑,眼神有些尖刻:「沒有你,他早就可以達到應有的等級了。」

陸輕舟也笑了:「說這話就沒有意思了。」

「從沒有見到你之前,我就確認我們是同一類型的人。」

「誠然,在你的立場看來,我的所作所為簡直十惡不赦,你想將我挫骨揚灰這是很正常的。」

「但你捫心自問,如果為了自己的心愿,得傷害到一些人,這些人的存在還並非一點無關緊要,你就會因此止步不前嗎?」

陸輕舟停頓了一會兒,盯著陸清嘉不明的神色,篤定道:「不會的吧?」

「我們都是那種將自己利益放在最前面的人,一旦衡量好得失,便不會為任何事而動搖。」

「太過強大的行動力,我一向不覺得是壞事。」

說著他看了眼鍾里予:「比如當初鍾先生的事,雖然過程不近人情,但結果還是很好的不是嗎?」

「與其為了一時的內疚裹步不前,不如爬到高處,那時候就會發現,其實很多結果都可以變得從容。」

鍾里予聞言就笑了:「你是指即便你給這麼多人帶來痛苦,但只要結果還算皆大歡喜,那過程的傷害就無關緊要?」

「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呢?」

陸輕舟疑惑的看了眼他:「鍾先生這說法,好像對於我們嘉嘉把你父親送到監獄的事不但沒有半點遺恨,反而拍手稱快一樣?」

「是啊!」

「……」

饒是陸輕舟見慣風雨,自己也是個神經病,常人無法理解其腦迴路,這會兒也不得不對鍾里予嘆為觀止。

就更不用說他身後那三個玩家了。

看向鍾里予的表情,只透露了一個想法——

那就是管理員果然不是正常人能當的,因為在起步上就已經輸了。

鍾里予卻冷笑道:「你可別替自己臉上貼金了,你能和嘉嘉比嗎?」

「可能你們行為邏輯上確實有相似的地方吧,但嘉嘉是個凡事絕不會牽扯無辜的人,他本質已經被改變了,他是個溫柔的人。」

「你不同,你是把所有人傷得鮮血淋漓,也要強迫局面維持你虛假的理想姿態的人。」

當初陸清嘉挑破鍾父的身份,戳穿鍾家的家族產業是怎麼回事,甚至在鍾里予圍堵自己的時候為了轉移視線反手將鍾父的罪證質料上交,這些鍾里予在一開始的震驚之餘,都沒有阻止。

更甚至,其實以鍾家的勢力,當地的警方根本奈何他們不得,甚至鍾家扶植的政客以及各方權貴的勾結,鍾父進去幾天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不是鍾里予自己大義滅親的話,鍾家哪有可能倒下?哪裡有監獄足球明星,全球最帥囚犯?

鍾父的咄咄逼人和當初翻車的危機自然也是一方面,但鍾里予事後復盤的時候,了解到的是在他戳穿陸清嘉目的不純接近自己之前,其實他就搜羅好證據做好準備要送鍾父進去了。

甚至鍾里予明顯可以在線索中發現,陸清嘉當初是怎麼糾結於從哪個角度說服自己的。

他跟安女士的親密,從事後的問詢中,也可見已經從安女士那裡打探到了她的態度。

因為陸清嘉從鍾里予這裡套話,總結出了相當一部分的遊戲規則,其中一條就是「不得以遊戲提供的便利行使犯罪,破壞公共安全,擾亂社會秩序。」

這一條是重罪,犯下的人均會成為惡行玩家或者撈金玩家那樣,被遊戲安排獵人玩家所清理,即便實力強悍能苟很久,但從成為惡行玩家那一刻開始,最頂端的上升通道就不會對他開啟了。

就像沒有惡行玩家成為管理員的先例一樣。

無限玩家要成為管理員,就必須得有一個致命且明顯的弱點被遊戲掌握。難道恐怖遊戲的玩家就可以為所欲為?

恐怖遊戲的玩家能夠成為管理員的,必定是對於現實以及副本有更自覺是維護意識。

鍾父作為東南亞一方勢力的教父,他的日常如何?他的未來又如何?

他每天乾的事就是犯罪和擾亂現實秩序,鍾里予回家之前在國外毫無聯繫也對家族生意沒有摻和半分還好。

今後呢?

但凡他繼承家業——甚至都不用繼承,但凡他因為心軟替家裡保駕護航,或者勢力爭鬥的時候出手幫了自己的父親,任何偏向於家族的行為,便是他成為失格玩家的開始。

因為他的家族存在即原罪。

與其拖到最後大家都萬劫不復,鍾里予選擇了親手終結。

至少他的父親長輩得到的是法律的制裁,而不是哪天他被遊戲針對死在任務里,失去繼承人的家族動亂,外敵入侵,父親總不可能一輩子年輕強盛護得住母親。

而惡行玩家受到懲治,他所提供過的幫助自然也會反噬,讓父母落得的不得好死的下場。

就比如陸清嘉在遊戲里殺過的那個人.販.子,那人回到現實意外橫死過後,作為她從犯的丈夫和兒子照樣很快也落入法網。

他面對的現實就是這麼殘酷,即便他當時已經是頭部玩家了。

陸清嘉看似沒心沒肺,害得他的家族七零八落,但其中的考量和溫柔,鍾里予是明白的。

所以從來不曾恨過他。

陸清嘉抬頭,看向鍾里予,心裡那不斷往外面溢出黑水的瓶子,突然就停了下來。

他回過頭,對陸輕舟道:「說了這麼久,你還沒有告訴我答案呢。」

「要一起玩一場生命為賭注的遊戲嗎?」

陸輕舟笑道:「為什麼?你之前的籌碼並不足以打動我。」

雖然你現在掌握了除掉我的思路,但想法僅僅是想法而已,一個人要殺另一個人,一把匕首足以,但即便擁有了武器,卻不代表就一定能成功。」

「更何況你只是掌握了武器的存放線索而已,離實現差得太遠。」

「再說挾持我周圍的人,一樣的話我可以還給你,難不成你認為我對你疼愛到站著挨打不會還手?」

陸輕舟傾身,笑著問陸清嘉道:「所以說,你現在並沒有讓我配合你的籌碼。」

陸清嘉挑眉:「你確定?」

「如果沒有籌碼,你為什麼會特地來找我?跟我進這間屋子?說這麼多毫無意義的廢話?」

「你對我的好奇應該沒有深到不計時間成本的,跟我在這兒廢話滔滔不絕吧?」

陸輕舟笑道:「是又如何?你自己意識到了嗎?不知自己價值在何處,你怎麼拿它當籌碼?無法正確使用的籌碼和沒有有什麼區別?」

陸清嘉笑意卻更深:「比如利用我找到我老舅的靈魂?」

陸輕舟臉上的笑意僵了一瞬,不過時間太短几乎可以忽略不計。

反倒坦然道:「也是,這麼明顯的事如果你都猜不到,也就不可能今天坐到我面前了。」

然而得到肯定的陸清嘉並不高興。

其實以管理員的能力,已經得到了完全的屍體,那麼將人復活是很容易的事。

如果沒有成功,那隻能說明三個原因。

一是老舅已經投胎,二是魂飛魄散,三是出了別的更複雜的問題。

除了第一個以外,都算不得好消息。

陸清嘉臉色發沉,不過片刻后恢復了從容。

看陸輕舟的打算,應該不算是毫無希望。

只不過——

他想到的,鍾里予也瞬間想到了。

鍾里予臉色發黑的看著詐欺師,只說了一句:「你放屁,想都不要想。」

說著一把寒刀出現在手裡:「讓你嗶嗶大半天是錯誤的決定。」

見他亮刀,詐欺師身後的三人警惕起來,紛紛亮出了武器,無一例外都是最高等世界的法器,可見如果真的打起來,這房子立馬會灰飛煙滅。

但詐欺師卻連看都沒看鐘里予一眼,因為他非常清楚,對面掌握話語權的由始至終都是陸清嘉。

至於鍾里予失控,陸清嘉也有辦法拉回來。

所以他直接同意陸清嘉的要求,看著他道:「好,來玩遊戲吧,你要玩什麼?」

陸清嘉回答他:「真心話大冒險如何?」

「就我們兩個人玩嗎?」陸輕舟問。

「就我們兩個,不過我們各自的同伴可以參與做我們的工具人。」

「嗯?喂——」歐陽白一懵:「兄弟幫忙歸幫忙,這就過分了啊?」

陸清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你怕吃虧?」

歐陽白一想:「是哦!」

除非詐欺師自己上,否則他不反彈別人更倒霉就算厲害了。

陸輕舟笑了笑,沖傀儡一樣的陸集點了點頭,陸集便來到了陸清嘉一邊。

在陸清嘉越發黑沉的臉色中道:「人數上有些不公平,其他三人你恐怕不會信任,那我暫時把阿集借給你吧。」

※※※※※※※※※※※※※※※※※※※※

唉,陸輕舟好難寫。

兩個起鼓相當的黑心蓮鬥法我腦殼痛。

陸集:那我是不是該慶幸自己這會兒正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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詐欺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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