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處人影
在關山口的樹林深處,幽深小道旁,有巨大的火光傳來,一群人圍在一起,有男有女,正嘻嘻哈哈的生火做飯,新抓的兔子串著炙烤起來,冒出淡淡的焦糊味,旁邊疊放著一圈大餅,麥香濃郁。
瞧這穿衣打扮,神采奕奕的模樣,正是李修言一行。
從青州城迎親啟程,一路策馬奔襲,奈何路程太遠,山中樹林茂盛,道路也僅僅能夠容納兩人路過,若是尋常的翻山越嶺,也是極易消耗體力,料是常年幹活的挑夫也要氣喘噓噓,哪怕厚重的轎子換為了馬車,只是路程遙遠,眾人皆是疲倦不已。
想到路程艱遠,又不急在一時,李修言下令便在此處整頓休息,想著人多勢眾,想必沒有哪個不長眼的匪寇膽敢劫財,於是門仆收集起棕色的松針落葉,找到了火摺子引燃,幾個身形矯健的手下又抓了幾條野兔,一番收拾之後,架在柴火旁燒烤起來,還未完全熟透,但是眾人早就已經飢腸轆轆。
突然,似乎有大蟲的聲音傳來,李修言開始警覺起來:「來人,快去查看,若真是大蟲,得要趕緊將其擊殺,否則今夜都不得安穩。」
關山口,豺狼野獸眾多,李修言可不願意有任何閃失。
隨著李修言的一聲令下,立馬有兩個暗哨急奔了出去查探情況,旁邊的門仆則加了一把柴火,火勢燒得更甚。
「來,少爺,先吃點東西暖下身體,這山中寒冷,可別凍壞了。」一位門仆撕下兔腿,遞給李修言道。只見兔腿色澤金黃,表皮焦脆,雖然只是用鹽巴簡單調味,但是依然肉香四溢,雖然比不上中午在張大員外家的伙食,但是此刻肚子無物,自然也不會挑剔什麼。
李修言接過焦黃兔腿,狠狠的咬了一大口:「這山中野味,確實分外有味。聽說這群山之中,誕生過天材地寶,若是有機會得到,延年益壽也未嘗不可,只是可惜啊,緣分未到。」李修言不由得感慨萬分,嘆息一聲隨即說道:「來啊,兄弟們,趁著熱乎勁,趕緊吃吧。」
聽到李修言下令,眾人也不再客氣,或許是今天過於勞累,毫無調料的山中野味,轉眼間就被吃得精光,眾人嘴角都泛著油光,顯然是意猶未盡,不少飯量大的夥計,又是吃了幾個大餅才肯算完。
「吃吃吃,撐死你這個瓜皮。」一位挑夫飯量實在是驚人,惹得眾人譏笑不已。
此人聽到,卻並不惱怒的答道:「我等飯量雖大,但若是有宵小之輩來犯,我必然是出力最大之人,諸位放心,有我在,今夜護得周全。」
人群中一位門仆打趣道:「得了吧,朱老三,你一個挑夫,還敢口出狂言,我可是聽說你連殺豬都不敢看,若這山中的匪寇來了,你怕是第一個跑的,你啊,還是在娘們面前逞能吧。」
聽聞此門仆所言,人群也是大笑不已,料是沉默寡語的李修言也是嘴角上揚,神情輕鬆。
常年行走在刀尖之人,早就見慣了生死,說話自然是十分粗鄙,聽得隨車的女眷臉色緋紅。雖然話語十分隱晦,但是言下之意是十分明顯。
此去青州一行,帶的都是跟隨李修言出生入死的兄弟,雖然此趟為迎親而來,相比之前安全許多,但是路上難免有盜賊匪寇,不得不防,因此眾人插科打諢,想藉此提起精神。
眼看天色不早,眾人或躺或坐,略微修整后,都有些許倦意,不時有人打著輕微的哈欠。這翻山越嶺本來就是辛苦十分,還要提防隨時可能出現的劫路匪寇,此趟心力交瘁,難免耗去不少精神。
此刻貼身的門仆站在四周負責護衛,女眷們則在旁邊簡單梳洗,不遠處還有不少暗哨潛伏在黑處,一有風吹草動,便會模仿山中鳥獸之語傳遞情況。這些暗哨經過寧州李家的三年以上的栽培,身形敏捷,視線如炬,已經幫助李修言躲過數次危險。
秋季的深山之中,已然是些許透涼,李修言取過腰間的酒囊,略微小飲一口,一口辣勁在喉嚨,十分提神。
這酒囊裡面灌注的是寧州李家自釀的烈酒,入口辛辣,卻不上頭,很多人也只是聽說寧州李家有祖傳配方,自釀好酒,很少人有機會品嘗,據說這是寧州李家的老祖,曾經收留過一位雲遊四方的藥師,兩者相談甚歡,在臨走之前,以此酒方交換,作為感謝寧州李家老祖的斗米之恩。
有此烈酒入喉,顯然是倦意全無,李修言把酒囊遞給最近的門仆,名張無利,年三十,模樣俊秀,擅使雙刀,從小就被收養進入寧州李府,經過數年考察,成為李修言的貼身護衛,為主家扛過不少刀子,躲避了數次暗殺,李修言對此人深信不疑。
「無利,可撐得住?今夜微寒,將此烈酒給大夥分了吧,可要打起精神來,萬不能有絲毫出錯。」說罷眼光瞅向張大小姐所在的馬車。
「少爺無須擔心,我還撐得住。」張無利應答道。
不知道是何原因,今夜張大小姐的馬車門帘從未開啟,女眷們似乎早就得到命令,也不往馬車中送食物。不過張無利雖是好奇,卻也沒有過問,只道是青州出嫁的風俗罷了,況且今夜有如此多的護衛在此,料想也不會有任何意外。
約莫是今日長途跋涉,李修言也有些累了,說話不似白日的中氣十足:「無利,你與金鏢頭辛苦了,今夜暫歇於此,等明日出了此山口,歸途的行程便是不遠了。」
「是,少爺,您早些休息,明日還要趕路呢!」張無利雙手握拳說道。
李修言略一擺手,示意退下,尋到一處大樹底旁,便靠著樹榦休息起來,未久就開始有了輕鼾,隨車的女眷拿了一席羊毛毯蓋在李修言的身上,山中微冷,可不能受涼。
張無利拿著酒囊,咕咚幾口,辣得其額頭冒汗,只感覺通體舒暢,猶如大冬天泡了熱澡,張無利不由得心裡暗嘆:「寧州李家的家傳烈酒,果然名不虛傳,得空還要向少爺多討幾口。」說罷將酒囊丟給了四周負責放哨的侍衛們,眾人嘗過,莫不精神抖擻,毫無倦意。
「諸位,此處離寧州還有些路程,今夜在這關山口略做調整,聽說這裡多悍匪財狼,常有危險之事,需打起精神好生護衛,等到了寧州,少不了你們賞錢,若是少爺有個什麼閃失,誰也擔待不起。」張無利神色嚴峻,不再廢話。
此趟行程,例銀比平時多了幾分,眾人想著跟隨迎,竟然還有額外的賞銀。而張無利作為李修言的貼身護衛,他的話,便是李修言的話。聽得眾人眼睛一亮,連連應答,開始四散開來走動巡邏,心裡期盼著,如此行程,再來上幾趟想必是極好的。
張無利拿著剩下的酒囊走到馬車旁邊,向一位約莫四十歲的刀疤臉行了一禮:「金鏢頭,今日著是辛苦你了,等到了寧州,我定要好好陪你喝上一杯。」
這位刀疤臉,來自寧州當地赫赫有名的金威鏢局,也是鏢局總把頭的親弟弟,名金成,外號金不死,走過很多鏢,遇見很多險象環生的事情,但是均能逢凶化吉,才能有此稱號,此趟迎親,寧州李老太爺爺厚著好大的臉面,才求得此人應諾走鏢。若是迎親的守衛力量薄弱,被山中悍匪劫了親,讓張家大小姐成了壓寨夫人,那寧州李家的臉面算是丟盡了,如此看來,便是再多花點銀錢,只要護得周全也無妨。
聽到張無利打招呼,金成只是點了下頭卻未答話,就遞給了張無利牛皮紙包著的花生,用山茶籽油榨過,香味濃郁,提神解困,走鏢之人常用來打發時間。
「來一口?」,張無利舉著酒囊道:「主家自釀的好酒,尋常可買不到,我可是惦記了好久,若不是今日迎親,哪能過此嘴癮。」
金成眉頭一皺,略微不快,似乎是很嫌棄的將酒囊推了回去:「我們走鏢之人,將身家性命壓在行程之中,一路上縱使注意萬分,可總有事情難以控制,不到交鏢之前,絕不飲酒,怕的便是酒醉正酣,毫不知情周遭發生何事,既然如此,請這鏢局又有何用?這關山口,自古就是強人出沒的地方,我們隊伍浩大,不怕宵小之輩,只是也容易成為坐山王的目標。」
「但方圓百里肯定知道金不死,金把頭,也認得您的鏢旗。」張無利指著馬車上豎著的鏢旗奉承道。只見這鏢旗以黃色鑲邊,上面刺繡著晦澀難懂的銘文,不少處都有淡淡血跡,顯然是經過多次廝殺。上面的金威二字,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筆跡鋒利,霸道十足。
金成不為所動,抿了一顆花生繼續說道:「我們鏢局雖說走鏢眾多,但還是頭一回走喜鏢,目標太大,難以隱藏,若是有強人攻來,地上躺著的都是喝醉之人,睡夢中被人殺了都不知道。縱使我本事滔天,也難護得你們周全,到時候主家責罰,可別怪罪到我頭上。」
張無利聽此,臉色開始正經起來:「金鏢頭,我身家性命具在主家手中,此趟行程,不容有失,先前言語不當,千萬海涵,等到了寧州城,我陪你到南天居,好好放鬆一下。」
這南天居,是寧州城赫赫有名的酒樓,尋常只接待達官貴族,豪紳士族,聽聞這南天居的廚子手藝精湛,一天只做十桌飯菜,因此往往是供不應求,若是在南天居吃上一頓,少不了要花費一些銀錢,對於張無利等人來說,也是心疼不已。
金成聽到南天居,眼都沒抬一下,似乎早就已經司空見慣。也難怪,金威鏢局家大業大,雖比不上寧州李家基業深厚,但是做的是刀尖上的買賣,有些銀錢,便出去尋歡作樂,無人知曉明天腦袋在何處,因此酒肆賭坊、紅樓飯莊等處,鏢局的夥計們也是常客。
金成看了一眼天色,又掃了一下四周說道:「這一路實在太平,連個劫路的都沒有,太過寧靜,必是反常,雖說我們人多勢眾,但是得要提防鋌而走險之人,畢竟過了今晚,我們就出了關山口,到時候地形開闊,強賊悍匪躲避困難,偷襲難以成功,因此天色未亮之前,切記不可掉以輕心,去四周看看,多派出幾個信哨留意點,有任何風吹草動,及時提醒我,還有,不要喝酒。」
張無利雙手抱拳,就去放哨那邊巡邏去了。
「張總管,咱們有兩個兄弟,說是去屙屎了,這一個時辰過去了,還沒有回來,要不要派人找下,這關山口,樹林茂密,野獸眾多,兩人怕是不安全。」一個信哨見到張無利,趕緊上來說道。
「哪兩個屙屎去了?」張無利瞅了四周,隨口問道。
「是主家從城東碼頭李老鬼那裡抽調的,在那邊呆了三年有餘。」信哨趕緊答道。
「既然在碼頭那邊呆了三年還沒有死,就說明是個狠角色。放心吧,這山中雖有猛獸,我們人數眾多,也不敢輕易靠近,況且四周的暗哨也無任何響動,說明情況盡在掌握之中,無須擔心。」張無利說完就到張大小姐馬車那邊去了,此趟行程,誰都可以出事,但是張大小姐和少爺必須平安到達。
又過了一個時辰,李修言的鼾聲越來越重,巡邏的信哨開始打起了哈欠,似乎除了暫時消失的二人,一切都很平常,但是張無利開始著急,似乎這二人消失的很不尋常。
「出事了」,金成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張無利的身邊,自言自語的說道。
「金鏢頭,你如何得知?」張無利不解的問。
金成握緊了刀把,大拇指提著刀柄,好像隨時可以抽出來:「常年走鏢,我們對氣味十分靈敏,有任何異味,我們都可以知曉,難道你沒有聞到,這空氣中有股血腥味嗎?」
張無利用力的吸了下鼻子,想努力的聞出空氣中的異味,然而並未聞出什麼。隨即張無利模仿鳥雀之聲,朝著四周打著招呼,然而奇怪的是竟然毫無一人答應。
張無利不由得心中一緊:「糟糕,身形敏捷的暗哨竟然全部被解決了,而且我們毫不知情,顯然對方是有備而來。」
「來了,有人來了,讓兄弟們開始準備吧。」金成側耳聽聲,看著遠處的模糊的影子,之後自言自語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