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朱厭6
「阿弦。」
「弦姐?」
祝潯和宓芳、雲深二人一前一後的喚了一聲,聲音裡面帶著幾分意外,也帶著意料之中的神色。
小智擦了擦嘴角淌出的血跡,向著五十弦點了點頭說道:「阿弦殿下,幸不辱命。」
這句話一說完,他整個人就栽倒向了地面上。幸好是就在他旁邊的宓芳手疾眼快,一把撈住了他,這才沒有真的造成整個栽倒在地面去的慘況。
五十弦雖然神色沒有什麼太過明顯的變化,但還是在見到祝潯的時候微微鬆了一口氣。
走過去給每人遞了一株碧色如玉的草,她微微垂了垂眼眸說道:「吃了吧。」
眾人也沒有誰去詢問這草是幹什麼,五十弦遞過來后,他們便相繼伸出手接了過來,然後在短暫的遲疑之後直接塞入了口中。
並沒有出現什麼預料之中難以入口的口感,那草葉入了口中,有一股清甜的味道,不重不輕,既不會覺得過於寡淡無味,又不會讓人覺得味道太重難以接受。明明是草葉,但是卻入口即化,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道暖流,從喉嚨到胃裡,再到全身......
第一個吃下草葉的雲深忍不住跪到了地面上,他的面色通紅,像是處在了什麼極度炎熱的幻境之中。不僅如此,他的臉上豆大的汗水也是密密匝匝的在往外冒。
除他之外,其他人也很快的出現了同樣的情況。一時之間,此地帶著痛苦的喘息之聲不絕於耳,除了五十弦以外,更是沒有一個能站的穩的。到後來,所有人乾脆也不再顧及形象,直接坐在了地面上。
一陣一陣的熱浪襲來,使得宓芳他們感覺到了自己的意識都彷彿變得模糊不清起來。恍恍惚惚之中,彷彿是聽到了輕緩的琴音在耳邊響起來,這琴音不疾不徐,恍若山澗清泉,帶著絲絲縷縷的涼意,又連綿不絕的在不斷流動著。
模糊不清的意識開始漸漸的變得清明起來,琴音似乎被隔離去,逐漸的飄遠,最後完全消失不見。
宓芳有些暈頭轉向的從地上站起來,雙手拍了拍腦門,企圖讓自己擺脫這大腦稍顯混沌的狀況。待回過神來,就發現他此刻所在的地方又變了。不是在大龍山內,也不是在他們後來到的那處深林之中,而是一個倒映著天上明月的湖泊前面。
湖水平靜如鏡面一般,湖邊則三面環著高山,唯一是平地的這一面,遍植著花色殷紅,遠而望去開在枝間的花朵如積雪一般的花木,此刻這不知名的花木正開的如火如荼,大片大片的連綴在一起,將這一整片地方都染成了霞色。
臨水邊有著木製的游廊和亭子,而宓芳現在站著的地方,正是在半立在水中的亭子裡面。
風吹過,帶來了不知名的花香。這花香淺淡,若有似無.......
宓芳心中隱隱的覺得這股花香有些熟悉。等到五十弦的身影在他身邊出現的時候,他才豁然發現,這花香正是五十弦身上常有的那股暗香。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注視,五十弦伸手,接住了飄落下來的一片花瓣,平靜的開口說道:「這是赤雪渺,也叫丹雪渺。它的花香可以凝神安魂,溫養體魄。不過,對於這山海界的生靈來說,卻並沒有多少大用處。方才給你們的那種草就生長在它的樹腳之下,喚作丹寄生,其作用便是恢復外傷。」
雖然不知道赤雪渺,但是丹寄生的效果,對於已經吃過它的宓芳來說是十分清楚的了。他更關注的卻是五十弦口中所說的「對於這山海界的生物來說」這句話。
「我們現在在山海界里?」
他在問話的時候,目光不由自主的再一次的向四面八方看去。
目之所及之處,是一派靈山秀水的景色。而遠處也隱隱有奇峰懸浮於天空之中,再遠處.......對他來說便已經是不可看見的了,只依稀能夠辨別得出,有起伏不定的山脈如水墨畫中最淺淡的那一筆勾勒出來的一般。
僅僅是能看到的地方,便已是他在人間之中見不到的奇景,這裡倒正好更符合人們想象之中的仙家之地一般,美麗且瑰奇。
五十弦並不意外他能認出這裡是什麼地方,她只是微微垂了垂首道:「這裡是榣山。」
「榣山?」曾經因為祝潯的來歷而特意去看過有關於太子長琴的消息,宓芳自然很清楚榣山是個什麼地方。在山海經的記載裡面,榣山乃是太子長琴出生的地方,而那部在今夏大火的電視劇里,榣山對於太子長琴來說也是一個十分特別的地方。
宓芳在猶豫了片刻之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弦姐,祝先生他......真的就是太子長琴的轉世嗎?」
五十弦聞言之後沒有隱瞞,點了點頭說道:「是。」
「那為什麼......」
宓芳原本是想要問她為什麼選擇避而不見的,但是在被對方側目看了一眼之後,卻突然問不出來後面的話了。
五十弦的眼中帶著淚光,像是在壓抑著什麼,又像是在因為什麼而感到憤怒卻又不能直接發泄出來。
「主人不知道,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一邊這麼說著的時候,五十弦像是想起了什麼,整個人都顯得陰沉了許多。但是後面的話她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轉了話題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帶你來這裡嗎?」
「不知道。」宓芳也識趣的沒有在祝潯的問題上多問下去,而是誠實的搖了搖頭。說起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只是先前吃了丹寄生之後,整個人感覺到了像是進入到了火爐一樣,四面八方都是灼熱的氣息。等到好不容易由琴音帶來了幾分涼意讓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人已經在這裡了。
五十弦道:「先前我將那捲作為『門』的山海經煉化成了鑰匙交給你,原以為只要你能找到所有逃出山海界中的妖獸修復它就沒事了。但是前次肥甥(wei)被饕餮吞下,記載著它的那一頁便始終沒有被修復成功,至今還是處在被污染的模樣。」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宓芳難免會覺得有幾分愧疚。雖然肥甥(wei)的事情其實並非是他的過錯,但是歸根結底,山海經掉入水盆裡面被毀的原因還是在他不夠細心之上。不過,他倒也清楚五十弦此刻特意說起肥甥(wei)的事情來並非是為了指責他:「這件事情,弦姐已經有了解決之法了嗎?」
五十弦點了點頭,道:「是有解決的方法了。其一是找到女媧娘娘,讓她與眾位大神想辦法修復這卷山海經。其二.......是你與之融為一體。」
宓芳微微一愣,隨後問道:「那捲山海經不是早就已經和我是一體的了嗎?」
五十弦道:「並非如此。我所說的第二個方法,是讓你以自身作為媒介,成為新的鑰匙。」
宓芳沒有去問她為何不直接就選第一個方法,而是又問道:「這樣的話,我會怎麼樣?」
五十弦道:「不會怎麼樣。只不過如此一來,你與『門』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罷了。先前在調查羬(qian)羊的時候,不是發現有其他的守門人心懷不軌嗎?或許到時候你成為新的鑰匙這個消息一旦泄露出來,你會受到對方的攻擊和暗算。.......算起來,對你來說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宓芳抿緊了唇,他看著五十弦許久之後才開口問道:「弦姐是想要讓我同意第二個方法?」
「同不同意都在你。」五十弦這麼說著的時候,她的目光看向了遠方。「如今人間已經進入到了末法時代,山海界中女媧大神他們也早已經陷入了沉睡之中。且不說能不能找到他們,便是找到了,估計一時半會兒也喚不醒他們。對於山海界來說並不是什麼問題,但是『門』一日沒有修復好,那麼對於人間來說,危機便一日不能接觸。」
她雖然是如此說的,但是宓芳卻很清楚,五十弦是想要他同意第二個方法的。對方的目的或許是為了祝潯的安全,也或許是還有什麼其他的打算。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重點是他看似還有選擇的餘地,實際上卻也只有答應這一條路。
「我要怎麼做?」
五十弦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該如何去做,而是回身過來,一動不動的看著他許久,這才伸手,拉住了他的左手,另一隻手並劍指在其上方劃過。
宓芳只感覺到了一股疼痛之意來得快也去得快,他的左手手掌之中被五十弦以靈力劃開了一道傷口,殷紅的血頓時翻湧出來,滴滴落在了她的的手中,隨後完全消失不見。
山海經未曾受到召喚也在這一刻浮現出來,在兩人之間徐徐的展開來,其上的所有文字彷彿在這一刻活了一般,從書頁之上脫落下來,一個個飛入了宓芳的眉心之中。
等到這些字完全與自己融合,那捲山海經也化為了一卷白紙,倏爾掉落在了地面上。
而在理清了這些與自己融合的文字之後,宓芳帶著幾分震驚看向了五十弦。
「弦姐,你怎麼......」
宓芳感受到的,不僅僅只是那捲山海經完完整整的刻印在了自己的腦海之中,與此同時還多出了許多山海經裡面未曾記載的東西。除此之外,尚且也還有已經變了的契約之力在提醒著他,他和五十弦之間一開始彷彿隨時都能斷掉的契約,在此刻重新被加固,再不能像先前那般,只要五十弦想,契約便隨時都可以被終止。
這一次新的契約,甚至隱隱的讓宓芳自己成為了作為主導的那一方。
他並沒有想過會成為這樣,心中會感覺到震驚便也就不是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了。而反觀五十弦本人,卻依然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她平靜的說道:「我與『門』也是一體的,你化身為鑰匙,我與你自己的聯繫自然也會隨之而加深。所以.......倒也不必太過擔心,往後我會護你安全。」
宓芳的眼瞳微微緊縮了幾分,但是隨後卻也不知道是帶著竊喜還是帶著感激,他的呼吸都變得有幾分急促起來。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宓芳才算是壓下了自己的情緒道:「那就多謝弦姐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五十弦一開始沒有說起過這件事情。如果一開始對方說了,那麼在答應與那捲山海經融為一體成為鑰匙的時候,宓芳會答應的更果斷。
但是現在的這樣結局看來,如果重新再選一次,宓芳恐怕還是會選擇答應五十弦提出的第二個方法。不為別的,只為了將她綁在人類的那一方。
就在宓芳思緒萬千的時候,眼前獨屬於榣山特有的景色開始慢慢的霧化,眼前所能見到的東西都在慢慢的消失,最後重新變成了他們先前進入大龍山結界之後見到的那處瀑布前面。
其他人早已經清醒過來,但是因為五十弦與宓芳二人皆都消失不見,此刻再見時各個臉上都帶著焦急之色。
雲深第一個跑到了宓芳的面前問道:「小芳你和弦姐去哪裡了?剛剛沒看到你們,還以為你們遇見什麼危險了呢......」
雖然五十弦的實力大家都很清楚,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真的碰見了,卻也還是免不了會擔心。
五十弦沒有去看其他人,反倒是將視線落在了祝潯的身上。
他的眼中也剛剛褪盡焦慮之色,此刻滿帶著慰然:「阿弦。......你還是不肯與我相認嗎?」
五十弦正要開口說話,他的胸前卻突然被利器刺穿,鮮血直流。
青年的面上還帶著溫和又安撫的微笑,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便已然閉上了雙眼。
就站在離祝潯不遠處的小智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弄得一懵,隨後就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直湧上全身。
不僅僅是他,其他人此刻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看著五十弦的面上失去了所有的冷靜,驚慌失措的閃身到了祝潯的身邊將他扶住,聲音顫抖的喚了一聲主人。
祝潯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因為血在喉嚨之中,所以聲音也顯得有些模糊不清:「阿弦,你還是.......不肯與我相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