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趕到醫院的時候李嫂正守在門外,看見嚴真時就慌忙迎了上來。
嚴真抓住李嫂的手:「阿姨,我奶奶怎麼樣了?」
「好多了,剛醒。我剛才也是著急了。」
嚴真匆匆地想要進門,李嫂忽然攬住了她,神色有些欲言又止:「我看你還是別急著進去了。」
「怎麼了?」
「還記得不記得我上次給你介紹的那個相親對象?」
怎麼忽然提起這個了,嚴真一愣:「記得的。」
李嫂一合掌,說:「你奶奶就是為這件事兒著急上火,這一著急上火呀,血壓就上去了。這血壓一上去,這不就——」
嚴真有些著急:「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情是這樣的,嚴真將奶奶交給李嫂看顧,這兩人平常沒事兒了就愛坐在一塊兒瞎聊,都是一些家長里短。這天奶奶談起她的婚姻大事,就想起來上次跟她相親的那個對象了,回來之後一直沒見嚴真說起,她就不免好奇了。因是李嫂介紹的,她就托李嫂給那人打了一個電話。
男人在電話那頭推脫著說:「這位小姐看上去結婚的心思不重,我與她根本就談不攏。不咸不淡的樣子,讓人摸不透情緒。」
又是這個樣子,之前多少人都讓她這樣推掉了?奶奶一聽,火氣就上來了。再後來,就進了醫院。
嚴真哭笑不得。
想了想,她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她對攔著她的李嫂說:「您不懂這個老太太,她要是生氣了,就得讓她罵回來,不然回頭還有你受的。」
奶奶還在沉沉的睡著,嚴真送走了李嫂,在奶奶的床前坐下。奶奶今年已經六十八歲了,卻不似其他同齡的老人一般兩鬢斑白,細看,她還是有好多黑髮的,這是奶奶一直引以為傲的地方。可是這幾年來,為了她,奶奶也沒少添白髮。
想一想,嚴真覺得對不起奶奶。
病房的窗戶沒關上,有陣陣涼風透過窗紗吹了進來,嚴真踱步到窗前,去關窗戶,卻聽見躺在病床上的奶奶說:「別關,讓風給我降降火。」
嚴真失笑,還是關住了窗戶,掛上一張笑臉轉過身去:「奶奶,已經入秋了,您是還想感冒呀?」
老太太哼了一聲:「早死早好,省的看著你們這些小的煩。」
上了年紀的人,似乎總容易變得孩子氣,不知道是不是物極必反。嚴真當小學教師,應付孩子也算有一套,提奶奶掖了掖被角:「奶奶。」
奶奶握住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勸她:「小真,奶奶曾經在你爸墳頭上發過誓,一定要順順利利地把你撫養成人,看著你結婚生子。他沒能看見的,我用我的眼睛替他看。」
「可是小真呀,奶奶現在都六十八歲了,你還不肯原奶奶這個夢嗎?」
嚴真啞然失聲。
病房裡瞬間陷入一陣沉默。
良久,門口傳來一陣清脆的敲門聲。她偏過頭望去,竟是顧珈銘的家長,顧淮越。
顧淮越敲了一下門,卻發現這個時機不太好,可還是得硬著頭皮上前:「打擾了嚴老師,你的包落在我的車上了。」
嚴真頓時大窘,忙從他的手中接過自己的包。奶奶看著他,混沌的兩眼微亮:「小真,這是?」
「這是我學生的家長,順道就送我過來了。」她知道奶奶想什麼,連忙解釋。
下一秒,奶奶的眸色又黯淡了下去。這樣的眼神,顧淮越也曾經在自家母親那裡看到過,熟悉的,只消一眼便明白了。
他微微一笑,偏過頭看向身邊低垂著頭的嚴真:「那我先過去了嚴老師,有事再聯繫。」
回頭,又看向病床上的老太太:「您也好好休息。」
「哎,哎……」老太太迭聲應道,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不禁有些惆悵,喃喃自語道,「怎麼我小真就遇不上這樣的男人呢?」
嚴真拎著包,聽著奶奶的話,僵在原地。
…………
……
顧園的早晨都是在起床號聲中開始的。
起床號的規矩是顧老爺子定下的,老爺子在基層部隊工作的時候,住慣了軍營,每天早上按著起床號起床梳洗出操,幾十年的習慣了,早已成自然。晚上聽著熄燈號入睡,早上聽著起床號起床。
這習慣好,但可苦了顧園的一眾人了,尤其是後進這個家門的梁和。她睡覺淺,稍微有些動靜就得醒過來,更別提這號聲了。馮湛安慰她:「嫂子,老爺子這號聲啊,就您那會兒懷孕住在家裡的時候停過,別的時候你也知道,啥時候停過啊。」
顧淮越看著一臉菜色的梁和,微微一笑:「怎麼,不習慣?」
「不是。」梁和揉揉脖子,苦惱地說,「我起床的時候有些低血糖,要過一會兒才能緩過來。」望著園子里張嫂打理的井井有條的小花,梁和說,「二哥你不常回來,該是你不習慣老爺子這號聲?」
意料之外的,顧淮越搖搖頭,「我也是個當兵的,這號,在哪裡響都是響。」他笑了笑,將手滑入口袋,說,「這號聲,在你看來是鬧鐘,可是在軍人看來就是命令,得立刻執行,不得延誤。」
梁和嘀咕:「這對我來說也是命令,完完全全的命令。」
「那很好。」顧淮越笑著點評,「說明你已經完全具備了軍嫂的覺悟。」
晚上,參謀長親自接兒子放學,小禍害有些詫異地看著他,眼神非常戒備:「顧首長,你今天這是怎麼了?」
忽然對他這麼好,肯定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了。要知道,身為兒子,他也很少享受過這位大校先生開車接送的待遇。
顧淮越哭笑不得地給他一個毛栗子:「有什麼問題?嗯?」
小禍害捂住腦袋,小臉頓時皺成了包子,哀怨地爬上車,抱著書包:「我們老師說過,一個人平常不怎麼愛搭理你,忽然回頭對你一笑,那肯定是有陰謀。」說著他爬起來,小手捂在首長的臉上,一字一頓地說,「你肯定是幹啥對不起我的事兒了,你說,你是不是又打算把我丟下回B市了?」
顧首長聞言微微抽了抽嘴角,而後側過身去撫摸兒子的小腦袋,「這次爸爸會多待幾天,所以你不必擔心。」
顧珈銘癟癟嘴:「說話算話。」
顧淮越笑:「給你立軍令狀都行。」
摸著兒子的小腦袋,顧淮越微微有些出神,看來他把兒子已經丟出陰影來了,也難為他常年不在家,兒子見了他還那麼親。
用母親的話說,珈銘這麼粘他,是因為他沒有媽媽,只有爸爸。有一個媽媽照顧他就會好些。
母親的意思他當然懂,卻總是一笑置之。而如今母親總算是耐不住了,要開始對他逼婚了,近在眼前的老爺子的壽宴就是他的鴻門宴。
該去哪兒找一個合適的女人來把母親搪塞過去呢?這真是一個問題。
顧珈銘也頭疼,愁眉苦臉地蔫在座位上,軟糯地說:「爸爸,今天我們語文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
「怎麼?任務完成有困難?」打了轉向燈開過一個彎。
「嗯。」顧珈銘沮喪的用一雙小胖手捂住自己的臉,從手縫間嘆出一口氣來。
這麼嚴重?他挑挑眉:「是什麼題目?」
「我的媽媽。」
顧淮越微怔。
顧珈銘繼續說:「我們音樂老師說世上只有媽媽好,可是我們語文老師說,有時候沒有媽媽也不一定不幸福。誒,我都要繞昏了。」
「你們語文老師是誰?」
「嚴老師。」小禍害脆生生的童音響起,「就是我們班主任。」
哦,嚴真。他默念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