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籠中鳥無力的哭泣著
「我要去各地看看」我看著地圖時這樣想到。正當我在屋子裡收攏超大地圖時,一個聲音在屋內響起「雙臂有火焰雲紋的李決」來看「帥的人身共憤的高人」。我看向前方升騰起的顯像雲霧,屋前忙碌了一天的火屬修行者採用了最樸素的拜訪方法:「敲門」。
我所選的住所是有陣法加持的仙家竹雲樓,這種有諸多神妙的非制式房屋一般是留給給宗門退休幹部安心修鍊用的,算是給我的特殊優待了。我的房子沒有門,這個時代「敲門」的概念也並不普及,只是這個經過了陣法驗證本可以直接進來獃子聽我說起過我那個時代進屋要先敲門,那之後他進我屋子就必然先拿塊木板在門口用手敲一敲才進來。
我撤開內屋禁制,讓堂屋的機關人倒兩杯香茶。李決進了內屋,看到我未收完的地圖,便問:「我可以看看嘛?」我伸手示意,他這才用手展開地圖觀看,視線在缺漏的幾處停留了一會,說:「我剛好要去蘭水國曆練一下,順便看看能不能幫你帶一份宮廷圖卷,不行的話就買幾份大眾地圖。」得了吧,這個人肯定又是看了我地圖的缺漏才定下行程,估計又要繞遠路了。我心裡有點暖,說了聲謝謝,他點點頭,說道:「順路而已。」
交談了一會,我們決定到外面走走。出了竹樓,看天色已有傍晚,我便拉著李決到跑到一個山坡上,讓他等一會兒。
夜幕降臨,星辰隱現,皓月當空,星河橫貫於天空。住宅區有光柱緩慢升起,似要與天地相連接。"比我平時看到的要壯觀一些"我說道。「葉長老要突破了,應該就在今晚。」李決回應說,他抬頭看了看天,又補充道:「今晚的天象極好,修鍊了星相類功法的葉長老如有神助」。我也抬頭看向天,今天的星月確實格外的亮。
「各咯各咯各咯……」我彷彿聽到了齒輪轉動的聲音。
我眼前突然一花,下一刻,李決消失不見,而我置身在一片星河之上。我有些慌張,但片刻后又冷靜下來,因為接下來並沒有什麼事發生。我向四周和上方望去,眼中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便低頭俯視那璀璨星河。在星河面前,我是那麼的渺小,而奇怪是,我的目力此刻似乎無限遠,遠到能將整片星河盡收眼底。我不自覺地向西看去,有一段星河是那麼的陌生又熟悉,我獃獃的看著它——那是三萬年前我每天晚上所仰望的星河……無法控制的,我的雙眼出現了些水霧。我冥冥之中生出了一種怪誕的念頭:只要到了那段星河我就可以回到三萬年前,回到那屬於我的時代。我的雙臂雙腿慢慢划動,以一種滑稽的姿態越來越快的在星空中拚命的向西划動。我想回去,遊子在外一年尚思家中老母,而我更是稀里糊塗的來到了三萬年後舉目無親的世界近三年了。每當圓月在天空中懸挂,我便想念我的朋友親人老師,我想念我的家鄉縣城小屋,我想念我十八年的時光。這裡的世界雖然更加神妙,可終究沒有我可以當做「家」的地方……淚水無力地流了下來,無論如何努力我也無法向西移動那怕一毫米,只能順著星空向東流去。
我落到星河中,失魂落魄,但星河只是向東,只是向東。
我無法……決定自己前進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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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柱下方的屋內,男子突然轉過頭看向山坡那邊。
「天演級別的算洐?!」老人猛地睜開雙眼驚道。與男子不同的是,他的身上籠罩著光柱。
「專心突破。」男子沒有回頭,平淡的回應老人。
「我完事了。」感知道這不知為何而起的算洐結束,老人冷靜下來,收回身上的光柱,站起身來,走到男子身邊,也望向山坡那裡。
「會成為變數嗎?」
「過程也許會麻煩點,但結果不會變。」
老人笑著點了點頭,好像想起了什麼事,又皺了皺眉頭,道「火神體與他太過親近,到時候怎麼解釋?」男人想了想,道:「就說高人與天外勾結,欲滅此界。」「這李決能信?」「他必須信。」男子淡淡的回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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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決感覺身旁的人有些奇怪,但他沒有出聲,慢慢等著。
我的意識慢慢脫離星河,回到身體里。李決看著我,覺得眼中的朋友好像有些沮喪。我的情緒慢慢地平復下來,笑著和他說:「走吧。」
二人走在宗門小路上,雙方都一言不發。寒風吹過,有雪花飄落下來。北地的宗門,下雪是常景。
「你沒試過修鍊嗎?」李決突然問我。
「我偷偷去召殿做過靈脈評級,他們給我的結果是下中等,靈脈只和六根筋脈相連。」
修行,是積累的過程,大江以河道為載,靈力以靈脈為載,靈脈的品相決定著修行者的天賦。靈脈在體內分支越多,就能容納越多,就能與越多經脈相連,收集靈力的速度也就越快,修行就越快;另外,靈脈的通透程度決定著靈力的運行速度。若靈脈如流沙河般渾濁,修士在對敵時就會因為要花費更多時間來調用靈力而失去先機。為了更方便了解新人的天賦,大一點的仙家宗門都會花費一些代價從本洲東南的杏園那裡置辦一些儀器設置召殿來對新人進行評測。時代在發展,儀器的精度和靈脈品級劃分標準越來越細。共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不能修行的泥條狀靈脈和傳說中的仙品靈脈。而下中品,就是只有幾條分支,整體如渾水的靈脈。能修行,但是沒前途。
李決想抽自己一巴掌,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我笑著對他說:「沒事,我雖然有點失望,但可以接受。說實話,我也渴望像你們這些修行者能靠靈力飛天遁地,想去哪就去哪,但我並不把這些當做人生目標,畢竟我人生的前十八年是在沒有修仙的世界中度過的,所以我對於你們講的修仙啊長生啊什麼的總有一種……陌生感。」
「對這個世界我也有種陌生感。」我在心裡想到。
李決聽我說完后撓撓頭,不知道該說什麼。抬頭看到雪下的大了些,就催動靈脈在我們周圍釋放了些熱量。但雪一遇熱就化成水,不一會兒我那抓了十幾隻菜鵝才和老鵝湯一起做成的羽絨服就濕了。
李決更想抽自己了。
看著他那尷尬的樣子,我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他見我笑了后呆站了一會,也就也跟著笑了。我們越笑越大聲,到後來宗門警衛隊都被這豪邁的笑聲驚動過來,看看是哪個傻逼半夜不修行來這無故大笑。
回去的路上,李決和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以後什麼時候孤單了就來找我。」「你不忙著修行嗎?」「那等我吃飯的時候來找我。」
「修仙的人不是不用吃喝拉撒嗎?」「……你是不是看什麼奇怪的凡間小說?」「隔壁胡長老寫的。」「……禿子也就騙騙你這個萌新。」……
「說正經的,以後有啥事或孤單了來我這,我就是閉關了也要出來幫你。」
「不是吧阿si
?這麼好?」
李決想了想,笑著回應道:「要帶酒當酬勞!」
六年後,我帶著酒和樽,來到了杏房神仙洞洞口————
李決成了北界青年修行者第一人,當年天機閣放出這個消息的時候,著實驚掉了一地眼球,畢竟李決修行的是火屬功法,在寒冷的北地修行應該受到制約才對。他的靈脈品級也不高,可愣是給他修出個第一來。
當了第一就更忙了,整天講座修行兩頭跑,但他還是堅持來找我聊天,堅持每次來都敲門,還有幾次帶了別洲地圖給我。我看他偷偷摸摸的樣子就知道,這肯定是他憑藉第一的名頭避開天機閣檢查偷帶過來的水貨。
一年前,李決應邀去西邊沙漠參加水沁宗的沙宴,在那裡他對一個女孩一見鍾情,他回來后把那個女孩的水鏡影像拿給我看,說讓我給他參謀參謀,我說這哪成我都沒談過戀愛上哪給你參謀,然後就當了他的狗頭軍師。
兩個月前他屁顛屁顛的跑過來跟我說這事成了,那女孩發傳信過來讓他去找她,事成之後我就是以後的孩子叔。我感到高興,因為朋友有了愛情;我又有點難過,因為有了家室之後他與我的聯繫會越來越少,但我還是為朋友的幸福而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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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宗主背著渾身是血的他回來。
他在路上先是遭遇了高原級異獸的攻擊,在偷偷跟在他身後的五位宗門長老合力拖延下逃出生天後,又在獨自回宗時遇到了泉閣刺客的襲擊。對方有12人,最低也是與李決同等級的修行者。李決當場斬殺對方八人,剩下四人被收到求援訊息后隨後趕來的宗主抽出魂魄。宗主背著奄奄一息的李決一劍斬殺追上來的異獸,趕到宗門讓丹坊和杏房治療李決。
李決當時懷的是必死之心,以熔斷修行者賴以修行的靈脈為代價獲得了遠超其所能控制的力量,殺死了刺客,也毀掉了自己。
靈脈是修行者積攢、控制靈力的地方,在完好時它是修鍊的根本,在斷裂時又是催命的無常,不斷泄露出靈力衝擊身體,又不斷從接連的筋脈中汲取生機。修行界做過修補靈脈的相關研究,可對這種靈脈四分五裂的情況誰都沒有辦法。而若抽離了靈脈,無論是不是修行者,都會立刻失去生命。
丹坊和杏房在做了力所能及的治療后,將李決安置在了宗門內部里傳說中能死而復生的神仙洞,然後聽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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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手敲了敲空氣,進了洞府,看著躺在床上的李決,李決笑著看著我,雙臂上的火焰雲紋已暗淡無光。我從袖子中取出一壺酒和兩個酒樽,低著頭給他倒了半杯酒,再低著頭將酒杯遞給他,邊遞邊說:「你和我喝酒的時候不是吹你這雲紋天生神異永不熄滅嗎,怎麼……」
想象中會伸出的手並沒有伸出。
今日北地罕見的沒有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