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誤食寒物
是人都會記點兒仇吧?所以,他請慕詞來做這個決定,慕詞想把他嫁多遠便嫁多遠,想把他嫁給誰便嫁給誰,這樣,慕詞回了面子,自然記他一個好,等他親生的兒子待嫁,他就能做主幫兒子尋門好親事。
「琴兒平日里驕縱慣了,就怕嫁出去不討妻主喜,詞兒你看這如何是好?」
話說至此,慕詞聽出了他的意思,可是對於顧長琴,他雖不喜,卻還至於讓他放在心上,顧長琴嫁給誰,嫁的好不好,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
「這種事情嚴爹爹比較有經驗,我就不插手了。」言罷,叫來阿初,「阿初,送嚴爹爹回去。」
嚴氏看他確然要趕自己走,只道他不好意思當著面報仇,心下忖度片刻,道:「既然這樣,不如就將琴兒許給城西的徐員外?那家門第不及咱們,嫁過去還能做正夫。」
慕詞想想,正夫總比妾室強,那人又能被稱為員外,想來條件是不差的,便點點頭,應了。
嚴氏見狀樂呵呵地離開,他果然沒猜錯,這位少君對那顧長琴還是極不滿的。
送走了嚴氏,慕詞轉身忘了這事,他在家裡雖然事情不多,卻也不常閑著。
顧宛央的很多件衣裳,很多條腰帶,很多隻荷包,甚至很多條玉佩穗子,都是他一針一線,一彎一折縫出來、做出來的。
只是顧宛央並沒有意識到。
回屋拿起一件已經成了型的月白色的薄外衣,這本該在三天前完工的,只是那日被蘇念一推,手心的傷口今日才結了痂。
慕詞拿出針線開始繡衣裳上面的紋路,顧宛央喜歡如意紋和雲紋,恰好他也如此。
安安心心地做這些事情時,慕詞便覺得很舒適,他享受這份清靜。
只是今日,一根針尖伸出來,猛地刺痛了他的手指,慕詞霎時面上一白,額際冷汗不停地滑落,怎麼會這樣,小腹為什麼會這麼痛?
剛倒了茶水進來的阿初見狀一急,「少君您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慕詞深吸一口氣,「阿初,這事別聲張,快去請許太醫過來。」
「不用麻煩了。」話音落,一個人大搖大擺地走進未央院。
是顧長琴,他對著慕詞微微一笑,「怎麼樣,這滋味兒不好受吧?」
「你什麼意思?」慕詞強忍著痛意,淡淡看向他。
阿初想去叫許太醫,卻又不敢在這個時候離開,他警惕的看著顧長琴,將顧長琴的一舉一動收進眼底。
「哼,過了今日你就知道了,現在,該換我問你,姐夫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把我嫁給一個喪了夫的五十老嫗!」顧長琴咬著牙,面容微微扭曲。
慕詞聽懂了顧長琴的意思,耐著性子沒有發火,淡著聲問,卻因小腹鑽心的痛音調微顫:「你說誰是喪了夫的五十老嫗?」
「慕詞你還裝,」顧長琴說著要撲上前,卻被阿初及時攔住,他瘋了般要掙脫阿初的阻攔,又沒如願,只得恨聲道:「城西的除了徐林還有誰?哼,那個老嫗她想娶我,不可能,不可能!」
慕詞默了默,或許,這是個誤會。
正想著要把嚴氏叫來問問,卻見顧長琴忽的露出一絲陰笑,看著他道:「我真後悔,後悔沒趁那個機會毒死你,不過,就是沒毒死你,讓你生不出女兒來也是好的,哈哈,慕詞你知道你為什麼現在這麼痛嗎?那天早膳后你應該也很痛吧?這滋味兒你不陌生吧?」
「哈哈,你別急,你馬上就不痛了,然後這輩子,你就再也生不出女兒,你想過沒有,如果生不出女兒,我大姐還會這麼喜歡你嗎?顧府還會把你當寶貝供著嗎?還會……」
顧長琴還在說著,他已經沒有理智了。
慕詞蒼白著唇色仍舊坐在那裡,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他想去找許太醫問個究竟,卻更想顧宛央快快回來,然後笑著告訴他「沒事的小詞,我在這裡陪著你。」
可是他不能,許太醫不在,顧宛央也不在。
顧長琴的喋喋不休和污言穢語徹底激怒了阿初,阿初二話不說上去給了顧長琴一個巴掌。
眼見那半邊臉片刻間腫了老高,卻還不解氣,抬手又向另一邊扇了過去,「敢欺負我家少君,敢對少君這般無禮?還敢下毒?還敢下毒害我家少君?」
顧長琴哪肯任阿初打,初時沒反應過來,此時意識到了,爬起來毫不猶豫地還手,阿初已被氣的急了,來不及考慮別的什麼,就和他廝打在一處。
另一邊,慕詞扶著椅子起身,沒走兩步已渾身脫力倒在地上,然後沒過多久,似乎真的應了顧長琴那句話,他忽的不痛了,先前那蝕骨掏心的疼彷彿都成了幻覺。
慕詞不再掙扎了,他怔怔坐在地上,腦海中不斷回蕩著那句話:「就是沒毒死你,讓你生不出女兒來也是好的。」
讓你生不出女兒,生不出女兒……
他真的,不能給妻主生女兒了嗎?他真的,不能生一個像妻主那般模樣俊俏的女娃娃了嗎?不,不要……
顧宛央回到未央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未央院亂成一片的場景,阿初和她那庶弟打在一團,慕詞則痴痴坐在地上,眼中神采不再,仿若失了靈魂的精緻娃娃,地上,還有一件做了一半的衣裳,不知何時掉下去的,原本的月白沾染了塵埃。
到底發生了什麼?
來不及管地上纏鬥的兩人,顧宛央快步走上前扶起慕詞,將慕詞冰涼的手緊緊握住,「小詞怎麼了?」
手上的暖意讓慕詞回過神,見到顧宛央,他再抑不住心間的苦澀,伸手抱住她的腰,將腦袋深深埋進她懷裡,「妻主……」
這般脆弱的慕詞,這麼狼狽的慕詞,沒有風華如玉,不見光鮮亮麗,所有的防備與堅強都卸下,只是一個十五六歲,不知世事的懵懂少年。
在一個人面前,終於展露了自己最稚嫩的模樣。
原來,他也會這樣抱著一個人痛哭流涕,原來,他也有委屈想要和一個人一起分擔,原來,他已在不知不覺中對一個人有了依賴。
該警覺的,該抗拒的,該重新堅強起來的,可是這樣的感覺,真的好溫暖啊……
濕熱的淚水透過衣物滲到她的肌膚,抬手輕柔地撫撫他的髮絲,顧宛央心間的某一處驀地一軟,「小詞不哭,我在這兒陪著你,一直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