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夜訴情深(一)
「央兒傷勢如何?」顧炎清大步踏入,開口問道。
「家主,許某也是剛到,這傷勢幾何,還不清楚。」許太醫一邊答話,一邊手下不停,額際不時淌下汗來。
顧炎清還待再問,卻見碧辰上前一步跪到她面前,任手臂和小腿上的血直直往下流,也似不覺般道:「家主,奴婢失職,大小姐這傷,多半是為了奴婢受的。」
顧炎清看看碧辰,眼底有一絲怒意閃過,這是當年顧宛央親自從她那兒挑走的人,如今顧宛央渾身是血地躺在床上,這人卻還能站起來說話,怎能叫她不氣?
「知道錯了,就去受罰吧。」冷冷丟下這句話,顧炎清轉過身不再看她。
碧辰在顧炎清身後磕一個頭,又跪著轉身,沖顧宛央躺著的方向深深下拜,是她太大意,眼看著已經重傷了三皇女便有些放鬆,以至於又有六個明顯武藝卓絕的人衝出來時,她來不及反應,只能任顧宛央撲到她身前,用自己的後背替她擋下那柄長劍。
大小姐,你一定要好起來。
默默念完這句話,碧辰強撐著身子站起來,顫顫巍巍地向外走。
「母親,」慕詞忽而開口,同時遞給阿初一個眼神,阿初抽抽鼻子向他點頭,上前兩步扶住了碧辰。
顧炎清轉身看向慕詞,迎著她犀利的目光,慕詞有些怯意,卻仍坦然道:「母親,先讓這位姑娘養傷吧。」
顧炎清冷冷一哼,「讓她養傷?理由呢?」
慕詞垂眸,低聲道:「她是妻主拼了命救下來的。」
顧炎清微微一愣,半晌,她走到桌前坐下,張口想叫個人來給碧辰包紮,哪知看了一圈兒沒個合適的,當下有些不耐,只得隨手一指,「就你吧,既然扶著她,去趕緊帶她下去處理傷口。」
阿初點點頭,扶著碧辰下去。
誰也沒有注意到,顫顫巍巍的碧辰艱難地抬抬眼睛,目光看向慕詞,眉宇間悄然劃過一些不知名的情緒。她覺得,大小姐的正君是她見過最好最明理最有膽量的男子。
從這一刻起,碧辰在這世上在乎的為數不多的人裡面,多了一個叫慕詞的名字。
碧辰下去后不久,顧宛央醒了,張開眼的第一句話,她問的是:「碧辰怎麼樣了?」
那個時候,看著捅向碧辰心口的長劍,她腦海中驀地浮現前世,碧辰毫不猶豫地把她護在懷裡的場景,碧辰握著她的手說大小姐不用為奴婢傷心的場景,碧辰面無血色地躺在地上的場景。
來不及多想,她飛身擋過去,後背的刺痛傳來,她想,這或許就是她命中注定,遲早要還給碧辰的一劍。
「阿初帶她下去處理傷口了。」顧炎清嘆口氣,又道:「你這孩子,不知道為母擔心嗎?」
得了這句話,顧宛央勾唇笑了笑,她的唇瓣慘白如紙,笑起來一絲美感也無,可慕詞在一側看著,分明覺得此時的妻主比任何時候都讓他心跳加快。
「母親不必擔心,孩兒這一次,算是贏了呢。」
「雖然回來的只有孩兒和碧辰,可……咳咳,可那是三皇女用暴露私有暗衛換來的,咳咳……孩兒,不虧……」
當今女帝素來多疑,容瓔這一手暗衛暴露,在女帝那裡絕對免不了一番麻煩。
「還有……跟蹤的人,都被孩兒和碧辰甩掉了,她們即使懷疑,也絕對……咳咳,找不到證據,咳咳……」
「好了,央兒不必多說,母親知道。」顧炎清坐到床邊摸摸她的臉,沖她露出一抹久違的笑容。
「嗯,小詞,我知道你也在,想跟你說的,留到明天再說,我……困了。」
「好。」得到慕詞清清淡淡的一聲回答,顧宛央抿抿唇,閉上了眼睛。
「許太醫,央兒她怎麼樣?」顧炎清急急詢問。
「大小姐失血過多,夜裡可能會發燒,等燒退了,就無大礙了,家主不必憂心。」
「母親,請讓詞兒在這裡照顧妻主。」
顧炎清看著他點點頭,著急的神色緩了不少,「好孩子,倒是個有心的。」
將顧宛央挪回了未央院,眾人退去,便只余慕詞,門外傳來敲門聲,卻是碧落和碧溪。
見顧宛央還昏迷著未醒,兩人對視一眼,道:「少君,府內外的血跡都已清理完畢。」
慕詞背對著二人點點頭,「多謝二位。」
待室內真正恢復寧靜,慕詞眼眶一紅,淚水滑落下來。
「顧宛央你撒謊,說好了平平安安回來的,現在呢?卻還要我熬夜照顧你。」
「你說回來要給我找些好玩兒的事兒,難不成就是這個嗎?這樣的話我不要。」
說著說著,慕詞有些出神,似乎過去那曾經一點一滴的回憶都在這寂靜的夜,顯得格外清晰。
「其實很早,我就記得你了,記得你手腕上那一枚小小的心型印記,可是顧宛央,你居然直到最後一次見面才認出我。」
「其實早就想給你生個孩子,比你想的還要早,不只是因為母親她們的催促,更多的,是想給自己留個念想,等哪天你倦了,就一個人護著她好好長大成人。」
「可是後來,依然還是想給你生孩子,但這其中漸漸摻雜了旁的情緒,開始想和你一起護著她長大成人。」
「你帶著傷仍然親自送我回相府,你給我擦拭濕著的頭髮,你為了我這身子即便那麼晚回來也不忘按摩……顧宛央,其實你做的很多很多,我都看在眼裡,所以,我願意信你,信你說的那些話。」
說著,慕詞頓了頓,半晌才又開口:「有時抗拒你白日里與我親近,其實不是討厭。而是父君曾因與母親在人前太過親密而備受詬病,所以我害怕,害怕若自己順了你,以後就再也不能坦坦蕩蕩地站在你身旁。」
「我睡覺故意掀開被子,你以為我太不愛惜自己,可你知不知道,那是為了等你給我掖好,為了能在第二天醒來時確定你曾回來過。」
伸指戳戳顧宛央的臉頰,他帶著幾許哽咽又道:「你不是問過我為什麼不願繼續學醫嗎?現在我告訴你,只說這一次,你聽不到也休想再讓我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