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無法平淡

我問起這些的時候，黃泉撈屍人似乎不想回答，左顧言他，我有些急了，追問道：「你中了什麼毒，自己也不說，怎麼幫你解毒？」

「莫問了。」黃泉撈屍人搖了搖頭，說道：「已經中過了毒，現在再問，也沒有什麼用處。你走吧，回家去，好好獃在家裡，好好照顧我的孫子，不要再東奔西走，切記。」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不想讓我再跑來跑去的惹麻煩，從很早之前，黃泉撈屍人就說過，叫我找個地方，安心隱居下來，不要理會外界的風風雨雨。

「我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的我了。」我的心念一動，身軀中蟄伏的先天氣立刻蓬勃起來。

先天氣修行到這個程度，基本上已經可以收發隨心，平時不顯山不露水，誰也察覺不出我的修為深淺，等到需要的時候，先天氣就能如汪洋泛濫一般，涌動出來。

黃泉撈屍人果然吃驚了，若是單論境界，我和他幾乎不相上下，都已經到了臨近巔峰之前的那一步，我所欠缺的，只是經驗而已。

而黃泉撈屍人這幾年一直沒有真正安定下來，受傷無數，這無形中也會消耗他的實力，現在的黃泉撈屍人，其實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

黃泉撈屍人驚訝之餘，還有說不出的欣喜，我的前幾世，都是因為修行先天氣，最後沒能躲過人形雷電的天罰。可這一世，卻完全不同了，參悟那些玉雕脈絡，讓我平安的避過了天罰，成就非凡。

「你，長大了。」黃泉撈屍人沉吟了良久，才慢慢說道：「已經比我更強了。」

「無論我比你強不強，我總要盡心去保護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有什麼話，你只管說出來，我再也不是那個無力自保的鄉下窮小子，再重的擔子，我也擔的起來。」

黃泉撈屍人又想了一會兒，他的精神很差勁，臉上的綠影若隱若現，在月光的映照下，臉色非常難看。我一直有點心急，看著他又不言語了，便在旁邊催促。

「孩子，你還記得尚方嗎？」黃泉撈屍人想了一會兒，似乎像是下了決心一樣，問道：「乾坤道的祖師尚方。」

「記得。」我立刻點了點頭，尚方的故事，我許久之前便已經聽說了，他跟黃泉撈屍人之間，恩恩怨怨糾葛多年，只不過，尚方早就死去，我還親眼看見無名氏找到了尚方的遺體。

尚方這個人，其實等於湮滅在了歷史長河中，可現在黃泉撈屍人又提起來，就讓我猜測萬千。

「尚方他不是已經死去了嗎？很多年前就已經死去了。」

「沒錯，他是死去了。」黃泉撈屍人說道：「但是，他的弟子屠天卻沒有死。」

一說起屠天，我又想起了自己被他打傷的那一次，屠天的事情，也是個謎，黃泉撈屍人或許知道其中的內情。

我把自己和屠天照面的情景跟黃泉撈屍人說了一遍，黃泉撈屍人聽完之後，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此屠天，已非彼屠天。」

記得幾年前最後一次見到屠天時，他為了讓我脫身，跟無名氏打了起來，那場大戰的結果，我不得而知，反正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沒再見過無名氏，也沒再見過屠天。

黃泉撈屍人說，屠天和無名氏，如今已經混為一體了，這其中的過程，黃泉撈屍人也沒有目睹，不過根據細節，很容易便能推敲出來。

無名氏的廬舍，肯定無存了，他沒有辦法，只能強行佔據屠天的身軀，兩道心念佔據了同一個廬舍，那就只能看誰更強一些。

若按照黃泉撈屍人說的，那肯定是無名氏更強一些。屠天本人跟我無冤無仇，之前還結過善緣，無名氏就不一樣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心懷怨恨。

黃泉撈屍人就是遇到了屠天，如果雙方全靠實力硬拼，黃泉撈屍人這幾年就算是實力大減，也不會落敗太多。可是，屠天顯然有備而來，他用尚方的遺體，煉出了無可匹敵的屍毒。

尚方的遺體所煉製的屍毒，不是普通的屍毒，尚方跟黃泉撈屍人恩怨多年，即便死去了，怨念都一直沒有消失，屍毒中還夾雜著尚方的怨念，死死的纏住了黃泉撈屍人。

「現在要怎麼去解毒？」我問道：「需要什麼藥材嗎？」

「藥材沒有用。」黃泉撈屍人說道：「這種屍毒，只能靠我自己一點一點的化解，外用的藥材，只是暫時緩解一下，不能根治。」

這種情況之下，所有的外力似乎都沒有用處了，只能靠黃泉撈屍人自己來解決。然而，這是一個惡性循環，屍毒不斷侵蝕著他，他的實力慢慢受損，慢慢衰減，就更無法去化解屍毒，長此以往，總有油盡燈枯的一天。

我心裡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和黃泉撈屍人剛剛見面時的情景，當時是感受不到太多，可現在想想，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我著想。

曾幾何時，我覺得他是個惡人，不顧他人死活，然而，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去指責他，唯獨我不能。

我的命是他給的，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我。

「只能靠自己，難道就沒有別的任何辦法了？」

「沒有，靠自己就是了。生死有命，活到我這個歲數，什麼都見過了，什麼都懂得了，生死，其實無謂。」黃泉撈屍人話鋒一轉，神情也跟著肅穆了起來，說道：「孩子，我要告訴你，黃泉路的事情，你莫再插手了，聽我的，好好回家去，好好照看自己的家小。」

我也正想找黃泉撈屍人打聽一下黃泉路的事情，這件事分明已經結束好幾年了，雖然最後沒有什麼結果，但一切似乎都煙消雲散。可過去了幾年，乾坤道重新來到河灘，再加上百絕道人的講述，我就覺得，情形又變得不正常了。

「今非昔比，黃泉路，已經不能由我掌控。」黃泉撈屍人這一刻，突然有些氣餒，也有些失落，他掌管黃泉路那麼長時間，來去自如，可是現在，他不僅掌控不了黃泉路，就連黃泉路的入口，也失去了控制。

「這件事，我如何置身事外？」

「不管，不問，不聽，只當世上沒有這件事就好了，無論結果如何，你保住自己的命，這便是最大的幸運。」黃泉撈屍人說到這兒的時候，身軀猛然一抖，我甚至用肉眼就能看見，他身上那團幽綠的影子，在扭曲著，如同一道無形的枷鎖，把黃泉撈屍人死死的禁錮了起來。

隨即，黃泉撈屍人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身子像是瘧疾一樣顫抖著，他的眼睛也漸漸有些睜不開，強打精神，匆忙對我說道：「將我送到河邊，快......」

我不知道該不該按他的話去做，但是，把黃泉撈屍人留在這兒，自己沒有一點辦法，就算玉清丸那種解毒聖葯，也對他無濟於事。

「趕緊吧！」許胖子在旁邊看到這一幕，急忙催促道：「他自己下了河，還有法子緩解一下，把他留在這兒，於事無補啊！」

許胖子這麼一催促，我立刻背起黃泉撈屍人，腳步不停，徑直朝著河邊趕去。

等跑到河邊，黃泉撈屍人還有最後一絲神智，他輕輕擺了擺手，示意我將他放到河裡。

我把他放在淺水中，很快，黃泉撈屍人的身軀周圍，冒出了一個巨大的氣泡，氣泡無形，帶著他，緩緩沉入了河中。

轉眼的功夫，黃泉撈屍人便徹底消失在了視線中，我的心隱隱陣痛，望著渾濁的河水，久久不能釋懷。黃泉撈屍人到了最後已經不能說話了，可是從他的眼神里，我卻能看懂他的意思。

他不想讓我和他一樣，一生為了一件事情而奮力奔波，或許，經過了大風大浪的人，才會明白，人的一輩子，波瀾壯闊未必是好事，平平淡淡才是真。他只想讓我平淡的過完這一生。

這是我最後一世了，就和許許多多的普通人一樣，沒有前世，沒有來生，過完這一世，一切都將塵土歸元。

我明白他的意思，可是，我覺得自己卻做不到置身事外。在河灘行走的這些年，我見過很多生離死別，我知道失去的痛苦。

失去，是人最難承受的苦痛，我嘗試過，因此，我不想別的人和我一樣，在失去的痛苦之中無法自拔。

黃泉路，當真終結了嗎？沒有，黃泉撈屍人始終都沒和我說真話，他是好意，是怕我再卷到其中，甚至性命不保，但我的命運，已經註定了無法平淡過完這一生。

「現在咋辦？」百絕道人看看已經恢復了平靜的河面，又看看我，說道：「現在還要去......還要去找黃泉路的入口嗎？」

我沉吟了片刻，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為一人生死，而置萬千生靈於不顧，這種事，我做不來。

我要看看，必須要看看，黃泉路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

「繼續找。」我堅定的說道：「一定要找到黃泉路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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