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顧懷生的前世3
被胡婉兒各種羞辱,被丫鬟各種慢待,被李氏各種不屑,被陸錦華幽禁,她沒了自由,沒了尊嚴,沒了沒了什麼都沒了,她冷啊,真的冷,冷的一次次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卻一次次沒有拿起剪刀。
娘曾說,無論怎樣,小阿寧都要活著,好好的活著……
她還是要活著。
顧懷生大概從來沒離女子那麼近過,一瞬間她跌過來的時候,他楞了下,楞了不過一瞬,他便要推開她。
她已為人婦,他怎能和她有拉扯,顧懷生暗惱自己剛剛一時大意,不該攬著她過來,應該用內力把她帶起來的。
他很守禮,剛剛那動作於他來說,越矩了。
她醉了,但他沒醉,顧懷生面上浮現了一層後悔。
他剛抬手推她,手還沒碰到她的肩,突然就感覺她慢慢的收緊了雙臂,緊緊的抱著他。
緊的彷彿抱著的是她飄零生命中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那麼用力。
顧懷生眸子倏然睜大,不過一瞬,理智回歸,他覺得自己今夜失常太多,太過於理不合,剛想直接扯落她,就聽的她哭的壓抑的說:「神明,阿寧其實還有一個願望,還有一個願望,望神明成全。」
許是他的懷抱太過溫暖,溫暖的她一時忘了用信女自稱,說出了娘親在世時最喜歡喚她的小名。
阿寧。
不知為何,他手頓住了,「什麼願?」
她哭的厲害了,不在壓抑,埋在他懷裡聲音斷斷續續,「阿寧……阿寧想回到過去,想回到娘親在的時候,雙兒在的時候,想……回到有人愛我的時候……」
我想回去,想回去重新開始,不要一個人孤孤單單,我怕,我怕……
許是有了溫暖的懷抱讓依靠,她終於肆無忌憚的哭了出來,哭的像個孩子,哭的無助又絕望。
顧懷生抬在半空中準備推開她的手,終是頓住了,慢慢的放了下去,就那麼站著,讓她抱著,任由她哭著……
他能感覺到自己胸口被她的淚水氤濕,那溫熱,對他來說,卻有些燙。
直到她哭的逐漸睡了過去,靠著他打盹,眼看著就要滑落跌倒在地,顧懷生才伸手將人撈了起來。
罷罷罷,剛剛自己莫名沒推開她,抱都讓她抱了,也不差再把她送回房了。
他彎腰直接將人打橫抱起,用腳踢開了門。
她很輕,真的輕,輕的顧懷生覺得不可思議。
早幾年初見她的時候,她還有一絲稚氣,臉上還有點肉,而現在的她,瘦的皮包骨頭似的,臉不過巴掌大。
他嘆息了句,把她放在了床上。
寒冬天氣,她的被褥卻單薄異常。
屋內也沒有炭火。
顧懷生起身打開了她的衣櫃,不過幾件過時的舊裳,有一件,似乎還是他第一次見她時,她穿得淺紫色襦裙,現在已經洗的發白褪色起了毛邊。
他蹙眉,再怎麼說也是大戶人家的妾,就算不受寵了,怎能過的如此凄涼?
他胡亂拿了幾件衣服,蓋在她的被子上,唐晏寧蜷縮在一起,似是夢囈,一直喃喃的喚著,娘,娘,然後又會喚雙兒,雙兒,即使睡夢中,聲音還是無限悲傷……
顧懷生皺眉,望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走時,他將自己身上的銀兩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找到陸錦昭時,那廝剛剛睡下,屋裡碳火燒的很足,一進來就是暖意融融感覺,和某人冰涼的房裡不一樣。
陸錦昭被顧兄突然半夜造訪嚇一跳,披著被子坐起來,不願意下床,問道:「大半夜你不睡覺,來忠義侯府作甚,來就來吧,還不穿夜行衣,就這麼找過來,你也不怕暴露你的身份了?」
顧懷生熟稔的坐下,自顧自的給自己斟了杯茶,道:「你覺得以你們忠義侯府的侍衛,能發現我?」
陸錦昭瞥了他一眼,啐了句,「你就狂吧你。」
顧懷生沒心思跟他閑嘮,直接說明了此次來意。
陸錦昭的面容逐漸變得凝重,點頭道:「我知道了,回去我會加大嚴謹力度,一絲線索都不放過,你讓殿下儘管放心。」
「嗯。」顧懷生應了句,飲完杯中茶,準備回去。
陸錦昭突然喊住了他,沖他擠擠眼,道:「開竅啦?」
顧懷生莫名,「什麼意思?」
陸錦昭眯眼,表情看著蔫壞蔫壞的,「嘖,別裝,是不是終於耐不住,找了紅顏知己?」
顧懷生沉臉,面上有一瞬間的尷尬,「胡說。」
「喲喲喲,被我戳中,惱羞成怒啦?」
陸錦昭的鼻子很好使,顧懷生剛一進來,他其實就聞到了他身上有股酒味,單是酒味他也不會多想,但是細聞酒味之下,還有股若有若無的蘭香。
顧兄可是從來不用香的人,也從來不喜人近身的人,為何身上會沾染上女人香?
嘖嘖,陸錦昭一腦補就腦補出來了,肯定是這廝終於開竅,去找了女人了,逍遙了一番,結束估計興奮的睡不著,才大半夜來找他叮囑事。
顧懷生甩袖,「不是你想的那樣。」
陸錦昭顯然不信,「不是我想的那樣,那為何你身上有女子香?還有你的胸口,大哥誒,你沒注意到你胸口上的痕迹嘛?」
什麼痕迹?顧懷生低頭看了看,表情有點錯愕。
剛剛唐晏寧抱著他哭,淚水氤濕了他的衣服,現在幹了,但仍是有一片水痕。
陸錦昭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啊,那痕迹,一看就是女子趴在他胸口哭出來的,一瞬間,他又腦補出了一幅你儂我儂,一情深女子不願意顧兄走,躲在他懷裡狠狠哭的模樣。
陸錦昭語氣格外調侃,「據我所知,顧兄可不是那麼憐香惜玉的人哦?能在你的懷裡哭的人,那鐵定就是你的紅顏知己,要麼就是你的發泄對象?」
瞅著陸錦昭一人陶醉的幻想,顧懷生蹙了蹙眉,懶得跟這廝解釋,這廝滿腦子都是污穢思想,他拂袖,準備走。
陸錦昭不罷休,「哎哎哎,真的被我說中啦,兄弟,是哪兒家姑娘啊?別藏著掖著啊……」
他喋喋不休的說著,顧懷生猛地回眸,眼神依舊不變,只是視線有點涼,代表他生氣了。
陸錦昭一下閉了聲,表情有那麼一絲悻悻。
心裡腹誹,開個玩笑還較真,小氣。
陸錦昭也知他什麼脾性,大致也知肯定不是他想的那麼狗血,就是想笑笑他嘛。
難得能找個由頭笑笑他。
他打了一個哈欠,擺手,「走吧走吧,快回去吧,本公子要睡覺了。」
顧懷生的面色這才緩和了些,走至窗前,他沒回頭,腳步頓了下,道:「陸錦華有個六姨娘,你若是有良心,可以照拂一把。」
說完,他沒看陸錦昭什麼反應,徑自躍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暗夜裡。
陸錦昭眼睛瞪的大大的,半晌才反應過來,所以,剛剛他腦補出來在顧兄懷裡哭的女子,是那個窩囊廢陸錦華的六姨娘?
哎,顧兄啊顧兄,多少黃花閨女你不去撩,你關注一個姨娘作甚?
還是陸錦華的,陸錦華那種品性,娶回來的姨娘又有幾個好的,願意跟著他的,不都是看著忠義侯府的權和勢嘛,有什麼好同情的。
陸錦昭十分不待見陸錦華,對他說,有這個弟弟,就是恥辱,什麼本事沒有,就一張嘴哄得老頭整天心花怒放的。
他腦子裡一瞬間飛過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
最終,他的意思是,不去。
他就是有良心也不願用在那廝的姨娘身上。他才懶得去插手陸錦華的後院之事。
不去歸不去,顧懷生好歹叮囑了句,面子還是要賣一個,他打算第二日讓自己的大丫鬟去看看那個姨娘,究竟長的是何模樣,竟然還惹得顧兄叮囑了一句。
他好奇的很。
誰知第二日起來,護城軍副統領急急招來,說有急事,陸錦昭一瞬間就忘了這茬,收拾完畢就回了崗位,把這一茬,徹底忘得乾乾淨淨的。
唐晏寧宿醉,當日醒來的晚,送早飯的小菊沒敲門就直接進來了,把早飯往桌上一擱,剛想吼一聲吃飯了,就看到了桌子上幾個金燦燦的元寶。
頓時雙眼放光,看了看床上還沒醒來的人兒,想也不想的就把錢塞進了自己的衣袖裡,暗暗啐了句,沒想到這個六姨娘竟然還有這麼多存銀。
她笑的格外貪婪,掂了掂袖中的金元寶,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喊唐晏寧吃飯。
唐晏寧頭疼的厲害,昨夜是她第一次醉酒,那酒太烈,烈的她關於昨夜的事兒,一點都沒記住,只知道頭疼,疼的要死。
早飯也沒吃,又躺了回去。
小菊才懶得管她,喊了句便轉身走了。
說是早飯,不過一碗粗粥,一塊窩窩頭。
唐晏寧徹底酒醒后,記憶還是有些模糊,只記得昨夜似乎夢到了神明……
一轉眼,就過了一個月,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
陸錦昭再回來看父親時,就聽到兩三個嘴碎的下人惋惜,說那六姨娘,怕是撐不過去了。
他蹙眉,終於想起了顧兄的叮囑。
那兩三個僕人上了年紀,有些感慨,說,「六姨娘其實也是個好人,可惜,命不好。」
那時,唐晏寧染了很重的風寒,可是胡婉兒卻遲遲不給她請大夫,打定主意讓她自生自滅。
陸錦昭不是無情的人,也知道陸錦華的德行,花言巧語哄騙人,十分在行,他的妾,也有可能是被騙的。
想了想,他終於改變了腳步的軌跡,去了后宅。
聽那兩個僕人說,六姨娘又被主母趕了出來。
他才走進後院,迎面就撞來了一個人,他紋絲不動,反觀那人,狼狽的跌落在雪地里。
陸錦昭無甚表情,垂眸看著她,眉眼帶著打量。
在侯府里,陸錦昭不是外面那個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他是冷漠的世子,不苟言笑的世子。
那時的唐晏寧,瘦削的厲害,加之病態,容貌已經遜色了很多,可饒是如此,不難想象,她若是健健康康的話,原來的樣子,定是十分美麗的,畢竟底子在那兒擺著。
唐晏寧生了病,加之太久沒吃飯,早就沒了力氣,跌跌撞撞的在雪地里掙扎了半天,還沒爬起來。
陸錦昭沒出聲詢問,也沒讓下人把她扶起,居高臨下的俯視,彷彿一個高傲的帝王。
而她是卑微的螻蟻。
唐晏寧覺得難堪,難堪至極,最後一下,她終於站起來了,不過一瞬,她就又跌了下去。
沒力氣了,她真的沒力氣了……
她自暴自棄的想著,死了吧,就這麼死了吧。
閉上眼的那一瞬間,她看清了那人的樣子,侯府世子,陸錦昭。
再醒來,她就躺在了柔軟的被衾里,屋裡燃著炭火,暖意融融,還有一個婢女溫柔的服侍她吃藥。
並且後面還送了好些東西過來。
唐晏寧不知道那人為何要幫她,但還是感激的,感激他救了她一命,感激他的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