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找到記憶
玄武城外柳畔,從城門往右數第三棵樹,梵畫芷憑藉記憶找到了樹的位置。
伸手,手指從地面穿過,梵畫芷,抬頭看了一眼圓月,走到河邊。
倒影里的人緩緩撩起自己額間的斜分劉海,果然有觸目驚心的疤痕在額間。
那我是怎麼死的?梵畫芷對著河邊倒影在心底問道。
腦子裡突然閃現一把利刃硬生生插進自己的身體,梵畫芷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跌坐在河岸。
那一刀,真疼。
疼?梵畫芷記起了自己剛到冥界的時候。
「給我按好了。」孟婆喊著兩個鬼侍按住了死死掙扎她。
「我不想忘記,我不喝,我...」孟婆湯的辛辣直嗆口鼻,心裡的話全部嗚咽進了肚子。
「婆婆,戾氣太重過不了河。」鬼侍在孟婆耳邊輕聲說道。
鬼侍拎著她,將她丟在了冥界大門,大門逐漸關上,梵畫芷剛想爬起,用力敲打大門,手腳的鐵鏈還在錚錚作響。
子時冥門打開,同時百鬼出行,梵畫芷跪坐在一旁,身邊圍了一群厲鬼。
為首的厲鬼使了眼色,他們將梵畫芷團團圍住,梵畫芷看到這副景象嚇得連連往後退,她想大喊,發現說不出話來。
鬼魅開始撕咬她的衣物,皮肉,梵畫芷蜷縮在地上,疼,喊不出來,只有眼淚不住的留下來。
「住手。」白無常呵斥道,厲鬼驅散,梵畫芷俯身在地上流淚,本就沒有血色的臉上更顯蒼白。
白無常扶起她,梵畫芷跪謝,依舊說不出半點話來,只能胡亂比劃著,在心裡問道:為何我不能轉生?為何我不能說話了?為何我記不起任何事?
連名字也不記得。
白無常替她解了玄鐵鏈,嘆了口氣,說道:「萬事皆有因果,我也束手無策,日後別再回冥界了,告辭。」
梵畫芷目送他離開,冥界大門重重的合上。
她在人間飄蕩了許久,慢慢的走,一遍一遍踏著玄武城的每寸土地,依舊什麼也記不起。
她和別的蜃人不一樣,她除了沒有記憶,什麼都有,靈力、思想以及日漸麻木的心跳感。
細長白皙的手拂過水麵,盪起一圈漣漪,倒影破碎,梵畫芷坐在高高的城牆上面。
俯瞰整座玄武城,她對這座城是陌生的,只記得恨了許久的名字,連模樣也記不起。
你為何那麼恨他?梵畫芷在心底輕聲問道。
......
十五年前,黎疆谷外,大雨突降。
黎疆亦有鬼疆之稱,地形複雜,氣候不定,晝夜反差大,若不是有急事,一般人都不會願意從黎疆經過。
高千易騎著馬在山谷里走了一遍又一遍,分岔路、同樣的標記,他迷路了。
在山洞躲雨,沒有火,沒有吃的,白日里可以熬過,但是夜晚一旦來臨很有可能會凍死在這山洞裡。
山谷上方一名紅衣女子饒有趣味的打量著山洞下的人,一塊石子擊向馬腹,馬兒嘶鳴逃離,高千易追出山洞。
「嘿,獃子,別追了。」山谷上傳來聲音,高千易抬頭。
梵畫芷從山谷輕盈的跳下來,紅裙隨風飄動,歪著頭沖他笑,手執一柄紅傘,雨還在下,他一瞬間愣了神。
一個在傘下,一個在傘外。
梵畫芷回過神來,轉過身撐著傘往山洞裡走去,一邊走一邊說:「獃子,還傻站著?」
高千易立刻往山洞裡跑去,胡亂的擦拭自己臉上的雨水,時不時偷偷看著這位從天而降的仙女。
梵畫芷看他被淋濕的狼狽模樣,將傘遞給他,笑吟吟的說道:「拿去,順著南邊一直走,遇到第二個岔路口選最窄的路就出去了。」
高千易接過,思量了一番說道:「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方?」
「下次遇見了我就告訴你。不過這地方很容易就丟了小命,還是不要再來了。」梵畫芷莞爾一笑。
高千易點點頭,篤定說道:「在下會再回來的。」
那日的雨很大,離別也是為了更好的相見。
十日後,高千易收拾了下重返黎疆,馬背上放著一把普通的紅布油紙傘,身後背著的是小心用羅布包裹著紅色油紙傘。
高千易身材魁梧,衣裳是簡單的墨色緞子衣袍,黑髮用玉筓全部挽起,削瘦的臉龐因為要見梵畫芷神采奕奕。
快馬加鞭到達黎疆境內,四處尋找也沒發現煙火跡象,梵畫芷更是不見蹤影。
高千易沿著黎疆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在邊沿發現了血跡。
下馬細細查看,從馬背上抽出佩刀,沿著血跡小心前進。
繞過一個山丘,血跡越來越新鮮,畫芷捂著右手不斷後退,身邊圍了一群似狼非狼的的生物不斷逼進。
高千易踩在幾隻的背上,站在了梵畫芷身前,將佩刀握的更緊,梵畫芷見了他鬆了口氣,提醒到:「你小心些,這些岩狼不好對付。」
高千易點頭將梵畫芷護在身後,一步一步往後退。
「我來引開他們,你見準時機就跑。」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聽到,梵畫芷握住他的手攔住他,小聲說道:「這岩狼極難對付,我們只有一起才有勝算。」
高千易刀鋒一偏,冷兵器閃著銀光砍傷面前岩狼的頭顱,梵畫芷揮舞著長鞭,轉動鞭柄,尾端出現了鋸齒,鋸齒鋒利的割開岩狼的咽喉。
兩個人都清楚的明白,這樣堅持不了多久,必須找到為首的岩狼。
梵畫芷見準時機賭一次,一個長鞭勾住了最強健的一匹岩狼,岩狼露出長長的獠牙,拚命往後退,發出嘶吼,四周的岩狼突然都朝著梵畫芷攻擊。
高千易得空一刀砍下岩狼的頭顱,眾狼逃散,梵畫芷被咬傷,傷口不停的滴血。
高千易撕開自己的衣衫給她包紮,攙扶著她起來,天色已經漸晚,想要兩個人一齊出谷根本不可能。
「你快出谷,然後再來救我。」梵畫芷嘴唇已經泛白,鮮血很快浸濕了布衫。
高千易抱起她朝著馬匹走去,牽著馬抱著她,走在黎疆谷落日的餘暉中。
在近處拾了木柴,掏出火摺子生火,梵畫芷搖頭,她太清楚後半夜的嚴寒這點溫暖無法抗拒。
高千易將馬拉到山洞外屠殺,兩個人依偎在這小小山洞裡,吃著半生不熟的馬肉。
梵畫芷靠在他的肩上,高千易突然就不敢動了。
「你的外衣在我身上,我們靠著會暖和點。」梵畫芷的臉也是紅通通的,明顯感受到他的手輕輕攬在了她的腰間。
後半夜,溫度急驟下降,谷內路邊枯樹梢開始冒霜花,路面結冰,火也熄滅了,兩個人在一起瑟瑟發抖。
兩人眉毛和頭髮上也掛著冰霜,誰也不知道明天什麼時候到來,在黑暗中只有越來越弱的暖意和呼吸。
「要是就這麼死了,你會不會後悔?」梵畫芷哆嗦的問道。
高千易低聲回答:「不會。」
簡單的兩個字梵畫芷感覺特別安心,連死亡都無懼。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高千易突然問道。
梵畫芷撲哧笑了聲,笑罵道:「你真是個獃子,拿命做賭注就為了個名字么?」
高千易不知道如何回答,沒有接話,黑暗中,他感覺到耳畔有熱氣,一個軟糯還帶著澀意的嗓音傳來:「若是能見到日出,我希望從今以後的每一個日出都有你在我身邊。」
高千易咧著嘴傻笑起來,用力點點頭,將梵畫芷的手握得更緊。
她突然就懂了愛情,最好的模樣莫過於兩情相悅,不離不棄,沒有那麼多繁瑣禮節,只是因為喜歡了。
兩人撐過了最黑暗的時候,侯到了黎明的曙光,新日初生的淡淡餘暉夾著暖意灑在他們身上,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