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的墓穴
秦嶺大山深處,一行人正在前進。
他們已經行走了快要一天,現在往這個僅兩米多高的溶洞裡面走,走了十幾步,就到了洞的盡頭。只見那洞壁上,赫然掛著一個直徑半米多,邊緣細膩齊整的狹長洞窟。我聽唐瘸子說故事多年,對這種樣貌的洞穴並不陌生,直覺告訴我,這是一個盜洞。
阿霞也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盜洞,不由得驚嘆那洞口邊緣光滑整齊的切口,感嘆打洞人的技藝精絕。連一向沉穩的大川叔,也忍不住是輕聲誇讚風水周本事大,竟然能巧借溶洞因勢象形,一個人打出這麼個牢靠巧妙的入口。說著,他掩飾不住興奮,擼起袖子,摩拳擦掌,緊跟風水周鑽進了盜洞。我見連身強體壯的大川叔都能輕鬆地鑽進那橢圓形的洞口,尋思到我和阿霞通過應該不成問題,也就跟了上去。
忽又想到,風水周幾番聽到誇讚,以他平時的個性,竟然既不得意,也不撇嘴,反而含糊其辭,不置與否,心中不禁起了嘀咕。爬著爬著,越發覺得古怪:看風水周五短三粗的身材,年輕時怕也只是個瘦猴模樣的人物,打這麼個彪形大漢也能輕易通過的盜洞,難到不顯得有點浪費?心頭疑雲一起,不由得想起在微波站照顧阿霞的間隙,斷斷續續聽大川叔所說,風水周的年輕時的經歷來。
風水周從來就不是個本分的人,但肯定算得上是一個聰明人,不是一般人,他琢磨的東西,自然也不是常人能想象的。那玩意兒,,舊時代風水先生們的必修課,俗稱:
奇門遁甲。
這門學問,在當時的大背景下,按理說已經難以掘溯。偏生風水周走訪的一眾小山村中,有個以前在三清山道觀里接引香客的道人,被當地工作隊拔了道觀攆回富縣老家后,打回原形,做回農民。本來這人長得也就老實巴交,混人群里也屬於那種普通的大眾臉,風水周卻因為一件事,對他印象尤其深刻。
那是工作組整修山裡水田排灌渠時的事情。生產隊里的成員,包括風水周,一眾人各自帶了十幾個當地老鄉,鑿山砍樹,挖溝翻壑,打算引來山泉,灌溉乾涸已久的梯田。只見漫山遍野的人熱火朝天,幹了四五天,一鼓作氣頂著高漲的生產熱情,把層疊的陂溝,從頂而下,挖出了大致的形狀。眼看成果初現,一時間,人人喜笑顏開,家家奔走相告,老隊長更是笑得合不攏嘴,才送走那個,又迎來這個,只差提前上報工程勝利了。
只是,歡慶完畢,萬事俱備,當眾人爬上山腰,準備引流放水時,所有人卻都傻眼了——只見那條預計作為灌溉水源的湍急小溪,竟然在這挖溝的幾天里,已經枯竭了。
老鄉間頓時炸開了鍋,村寨的住民們頓時亂作一盤散沙,」……一時間,謠言四起,民心大亂,急得老隊長接連關了四五個起話頭的人禁閉,才勉強壓制住了流言蜚語。只是,卻沒有任何辦法解決這眼前的難題。溝已挖好,水卻不到,這要到翻過年頭向市裡報告時,可如何是好啊?
就這樣僵持了半個月,老隊長卻聽人報告,山水又流下來了,不止那條小溪,還有山肚子里年前枯竭的河灘,也充盈了水流……老隊長連忙問起緣由,卻無人說得清楚。他雖然一頭霧水,仍不免暗自慶幸:年尾的報告書,總算是有救了。
不知什麼時候,老鄉間卻又稀稀疏疏流傳起一種說法,據說有人曾經看見,那被遣返回鄉的落魄道人,盤著花白的頭髮,夜以繼日地一個人在荒廢的水溝上下,一鋤頭一鋤頭地挖了十多天,直到那條小溪重新恢復了流淌……有人說那叫分金定穴,也有人說是心誠感天,反正,大家基本都算默認了他是個有神通的人,一時關於他的話題就多了起來。
」
除了一個人。
風水周行事非常巧妙,借宣傳新文化,新觀念的名義上門找劉順德作思想工作時,很注重對劉順德老頭的尊重,從來不擺架子,讓少人關心少人問的劉老頭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說話的對象,對外也不留下任何把柄。不幾天,兩人熟絡后,自然無話不談。難得遇到一個肯定他學問的人,劉老頭別提多高興,不僅教了風水周一些基本的卦象和占卜知識,更把偷著收藏在地洞里的天地八卦盤和魯班尺的用法傳給風水周,還憑記憶暗地裡抄給風水周一本書。
等到風水周意識過來,已經是在一片遮天蔽日的黑松林裡頭了。風水周不及細想,連忙拿出八卦盤,卻見天地盤上的指南針一會往前,一會往後,驚跳不止,飄忽不定——風水周一驚,這造了孽的,看樣子,地下八成是有磁礦。
眼看八卦盤廢了一半,風水周還算頭腦清醒,沒有驚慌太久,定下神來,順著山勢,準備往地勢低洼的地方走去。憑經驗,他相信低洼處自然有水,而順著溪流,大多都可以走出山區。
只是,這是一般情況。
風水周發現這片黑松林對這些老林守則根本不買賬的時候,已經餓了一天一夜。雖說恰逢十五,月正當頭,可這黑松林里,哪裡看得到可供定位的圓月?風水周胸中不由一陣驚慌,心想,怕是要帶著這一身明器葬送此地了。也是天無絕人之路,正當風水周打算放棄時,突然聽到空曠的老林里傳出一陣陣野鹿的哀鳴。
循聲而去,走到近前,風水周一眼望見一頭小馬大小的梅花鹿正痛苦地癱坐在一個古怪的陷坑中,神情悲涼地慘叫著。風水周心頭一喜,看來,食物是有著落了!再一看,更是喜出望外——你說這這倒霉的野鹿是緣何落難於此?原來這形狀奇特的土坑,不是別的,正是一座簡陋的墓室。只是,這墓主人和家屬毒辣了些,故意弄個門戶大開的墓穴,卻在裡面藏了四五架塗了葯箭的弩機,若非這頭撞槍口的野鹿誤打誤撞觸發了機關,指不定哪個倒霉的倒斗把子就要折損在這見血封喉的毒箭下了。
風水周也不客氣,他本就不是一個講究的人,又待餓極,就手在墳頭上草草搭個印第安帳篷般的柴火堆,拿出剝皮刀,先幫垂死的花鹿放干血,然後三下五除二庖丁解牛般去掉野鹿的內臟,連皮帶肉就著柴火烤將起來。
鹿肉鮮嫩,入口即化,風水周只覺精氣神恢復了大半,頓時活了過來,身體感官也恢復了知覺,只是,他剛往四周警覺地一瞥,赫然已經敏銳地發現,十幾米開外,不知何時竟然徘徊著了兩條夾著尾巴、土狗大小的灰狼,正伸著長舌,呼哧呼哧地哈著氣,貪婪地吸吮著這烤鹿散發出的肉香。
這南方的野狼,體形比狗小,骨子裡卻灌著兇殘,性子還特別倔。風水周不由得一驚,翻身滾下墓穴,扭頭瞥見洞口散落著兩三具不知是陪葬者還是盜墓人的風乾屍體,想也沒想就抄起一具,就著篝火點著后,往那兩頭尾行的狼處扔過去。這也算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死人身上有磷火,點著後會忽閃忽閃地綻放幽光,跳動著隨空氣飄散,不知情的人見了會被嚇個半死,就是不知道對餓狼有沒有效果了。
只見那兩匹狼果真停住了腳步,被四散的磷火包圍著,一時摸不著頭腦,躊躇再三,驚懼地在原地徘徊,只在口中,咕嚕嚕發出不甘心的嘟噥聲。
風水周眼見湊效,馬上如法炮製,又點起另外兩具乾屍,接二連三地往兩匹狼拋去,只見那兩頭狼頓時被分隔兩邊,眼看就被困在三團升騰的磷火中。其中一匹,已經發出嗚嗚的哀嚎,聽起來像在討饒一般。風水周正在慶幸,卻見那另一匹野狼,按頭獨坐了一會,發現火團似乎沒有對其造成實質性的傷害,竟然開始嘗試用爪子去撓那燒著的乾屍。撓一撓可不打緊,只是這鬆散的乾屍,眼看已經燒去了一半。更糟糕的是,另外一匹竟也開始有樣學樣,對火團又推又踢,不一會,竟讓兩匹狼撕碎了一具乾屍,狼腿刨土,頓時就把散作星星點點的磷火掩滅了下去。
二狼見扒散一團鬼火,嗖地一竄,已經突破磷火的包圍,也不管那兩堆火勢漸弱的鬼火,竟徑直奔風水周包抄了過來。
風水周大驚失色,心中大恐,慌亂中,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手忙腳亂地撕扯下野鹿的一條邊腿,分成兩塊,遠遠地往那兩條餓狼身後拋去。兩狼見了,也不客氣,轉身跑回鹿肉落地處,牙咬爪撕,大快朵頤起來。
不一會兩塊鹿肉就被啃完,得食的兩狼卻沒有要走的意思,雖然忌憚那篝火通紅的火光,卻依舊越走越近,只在隔了風水周五六米遠的地方徘徊。更讓風水周毛髮倒立的時,幽深的老林里,遠遠地又出現了四隻綠螢螢的小眼睛,漸漸越來越近,憑身影看,竟是比剛才兩狼體形稍大的兩頭壯狼。
四狼相聚,竟沒有一齊向風水周衝過來,反是相互呲牙咧嘴,凶蠻相向地對峙了起來。先來的兩狼先從喉嚨里發出呼嚕嚕的嘶吼聲,像在向後來的兩狼示威。那後來的卻仗著體形稍大,全然不顧先來的挑釁,也呼嚕嚕地咧開淌著口水的尖嘴,露出一排排白森森的釘牙。
風水周只覺不妙,根本不敢寄希望於四狼相鬥上,只趕緊往墓穴里搜索,希望找到諸如洛陽鏟等可作為武器的盜墓裝備。餘光瞟見死鹿,突然計上心頭,趕緊去拆那射鹿的弩機。這傢伙連體形大野狼一圈的梅鹿也能斃命,更何況仗勢欺人的逞凶餓狼。
只是,這機關比預想的安裝得穩固,機底更是深深灌鑄進墓頂的土石中,一時間哪能拆得下來?風水周記得滿身是汗,瞟眼看去,那四頭餓狼,似乎已經達成一致,呈扇形往墓穴包抄過來,兩兩一組,只離那勢頭忽高忽低、受驚般的篝火,不足兩米,眼看就要弓身蓄勢,一齊猛撲過來!看這態勢,是打算先吃風水周,再分烤鹿肉啊。
風水周暗忖我命休矣,正在萬念俱灰,準備閉眼等死,一雙靈敏如野貓的耳朵突然聽到墓穴里大棺材里一陣噝噝的刮擦聲,似乎隨著風水周的挨近,愈發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