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長安鬧市
鬼十七來到鬧市街已是亥時過半,但街道上的行人依舊絡繹不絕,大部分酒家和戲樓皆座無虛席,店小二們忙前忙后的跑得滿頭大汗。
鬼十七沒急著來到街上,先是四下里尋一處沒人的小巷,變了身凡人模樣,這才大搖大擺的混到人群中去。
「哇哇——這鬧市街,討人喜的小東西倒是越來越多了。」
入夜後,比起一座座大酒樓,街道兩旁的飾品和小吃攤在花燈下要更具有吸引力,幾乎每個攤位面前都被人圍得水泄不通。
自然,鬼十七也對它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穿梭在種類繁多的攤位間,努力伸長著脖子想要看到攤上的小物件。
「唉,這人也太多了吧……」
鬼十七擺弄著手指,左瞅瞅右瞄瞄,想要尋一個人少的攤位看看。
「嘭!」
突然,他感到胸口一沉,緊接著往後踉踉蹌蹌的挪了兩步,差點沒摔倒在地上。
「好險好險!」
「唔。」
待站穩后鬼十七才注意到有個戴著斗笠的人摔倒在自己跟前,黑紗蓋住了那人的臉,分不清是男是女,不過鬼十七想也知道是他跟自己撞了個滿懷。
「嘿?嘿?沒事吧。」
鬼十七將手伸過去準備扶起那人,但只見他把伸來的手一拍開,迅速從地上爬起來,很快的說一句。
「沒事。」
接著便快步與鬼十七擦肩而過,沒眨幾下眼的功夫,那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嗯……大概是修仙者吧。最近城裡的修仙者真是越來越多了,只求千萬別弄出些麻煩事來就行。」
鬼十七撓撓頭自言自語一番,也沒在意剛才的事,繼續躍著輕快的步子尋找攤位。
「喲!這位公子!過來看看各路神仙的紙畫吧,還有各種各樣的護身符和小飾品咧!」
鬼十七正走到鳳凰樓店門口,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小攤位老闆叫住了他。
「好咧老闆。都有些什麼神仙啊我看看。」
聽到神仙紙畫,鬼十七耳朵瞬間豎起,來到攤位前一副饒有趣味的表情打量著攤面上的東西。
「您說您想要看什麼神仙啊,我給您找就是了!話說這位公子尊姓大名?」
攤位老闆格外熱情,見鬼十七對畫有興趣,立馬拿出厚厚一沓紙畫放在跟前。
「就叫十七。老闆麻煩找找鬼差的紙畫。」
「好咧十七公子,鬼差是吧。」
攤位老闆小心翼翼的捏起紙張角,手指飛舞幾下后便抽出其中一張遞於鬼十七。
「嘶?」
鬼十七抿緊嘴唇,眯著眼睛湊近看畫。
「怎麼了十七公子?有什麼問題嗎?」
攤位老闆見狀,有些緊張的詢問道。
「這,這鬼差?」
鬼十七把畫反著對老闆展示,他此刻正咬緊嘴唇,努力憋著笑。
「對,對啊。我拿給好多高僧和尚看,他們都說像啊……」
對方的反應出乎意料,攤位老闆有些摸不著頭腦,小心翼翼的接過畫細細打量。
畫上的鬼差頭戴一頂勒頭圓頂帽,身高大約不過四尺之高,凈白面孔,面頰上打了倆大圓紅腮,沒有眉毛,小眼睛,唇上抹了紅,手持一隻短截風火棍,腦後還留有一條小辮子。
「哈哈哈哈哈哈!沒沒沒,畫的很——傳神。不過真正的鬼差還是稱得上俊而美的。」
鬼十七大笑好一陣,笑軟了腿就乾脆盤腿就地而坐,甩著手掌給自己扇風緩氣。
「您又沒見過鬼差,怎麼知道他們長啥樣呢?」
鬼十七是開心了,可老闆倒不樂意,畢竟這是自己引以為豪的神仙紙畫,本還以為能讓他拍手稱讚的。
「還真沒幾個活人見過。來來來老闆,我想再看看孟婆和閻王的。」
「行。十七公子,您挑的這兩張都是我的精心傑作,這次絕對讓您拍手稱神。」
又是一頓手指翻飛,很快兩張紙畫就遞到了鬼十七面前。
鬼十七兩手各持一張,先看孟婆后看閻王,兩眼過後整個人把頭垂到地上,倒吸氣的不停笑著。
「誒?真是奇怪了。您還是第一個看神仙畫笑成這樣的人。」
此時老闆的眉頭已經緊緊鎖在一起,懷疑的目光在兩張畫上不停遊走。
孟婆畫上是一個年過八十的老婆婆,她的背幾乎成九十度垂直,右手捧著一隻破碗,左手拿著一支銅勺,滿面的皺紋,蕭條的白髮,身後擺著一個湯鍋,鍋卻遠遠高於她。
閻王則身穿大紅官服,滿臉的橫肉,鬍子多而粗,眼神兇狠,挺著一撐船大肚。
「哈——沒……等等。我喘不上氣來了……」
鬼十七艱難的坐正,然後雙手舉高慢慢下沉,做一個運氣的動作,總算靜了下來。
「老闆,這張閻王是真的像。」
鬼十七指著老闆手上的閻王畫像,表情嚴肅的稱讚道。
「是嘛。我就說,怎麼可能有人看了我的神仙畫不豎大拇指的。」
聞言,老闆原已定格住的眉頭也漸漸舒展,轉惑為喜。
「說吧老闆,這畫怎麼賣。我想全買下來。」
「唉!不行不行。這畫不買,我是看跟十七公子您有緣才讓您看的。」
鬼十七沒有說話,只是盯著老闆的眼睛看,老闆也同樣盯著他看。
下一秒,兩人忽然又相視一笑,老闆抬起手在空中畫圈,故弄玄虛的說:「雖說不賣,但是緣分總歸是緣分。十七公子您就選一張喜歡的帶走吧。」
「好!老闆神畫技,大方人。那我就要那張鬼差的了!」
「嘿嘿,沒問題!」
鬼十七接過畫,跟老闆相握了手,臨走前老闆嚴肅的對他囑咐道。
「這位公子可別小看畫像,要有敬畏之心。鬼差帶來的是死亡和災禍,是不幸的象徵。切記回到家后不可亂放,要放在菩薩像旁,以鎮邪性。」
鬼十七聞言稍微一愣,而後微微一笑回答說。
「沒事的,倒也不必如此害怕。」
話畢,兩人再互相道一句有緣再見,鬼十七便自己尋酒館去吃酒了。
夜入子時,花燈的光一點點暗淡下來,除了些興起通宵暢飲的客人外,其餘的行人皆打著哈切互相告別,回家休息了。
常春府,常老爺走後便再無燈火亮起,常家除守夜下人外,其餘人也都回了房入睡,唯有邊角柴房的窗戶大開著,任由慘白的月光照進。
「常家這邊基本上無大問題,老頭子走了,現在就差他了。集賣會照樣進行嗎?」
「你只管自己的事就好。」
「……是。」
常家一個邊角庫房內,常楊與常柳媳婦對話道。
「等該辦的事辦完,我就再也不用裝小媳婦了。而且這樣一來當初答應你的條件也已經做到了啊,你明白的吧?」
「我明白。」
「明白就好。」
蟲鳴停止,一道黑影飛出常家,消失在長安城內,而常楊則久久望著窗外,久久不語。
辰時,柔和的陽光自遠邊山頭照來。
鬼十七捂著腦袋,艱難的睜開眼睛,眼前全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我這是在哪……啊!」
他剛試著要翻身站起來,卻沒想到身下突然一失重,自己便狠狠摔在了地上,同時迎面而來的衝擊讓鬼十七瞬間清醒。
「好了好了……哎嘶——完蛋,昨晚喝多了。得趁交班前趕緊回去。」
鬼十七抬手胡亂抹一把臉,抓起外衣就往店門外跑,結果剛出店門就被一堆人堵住去路。
「大早上的幹嘛站成一堆啊?」
鬼十七不解的望著這堆人,他們似乎在討論著什麼。
「唉!這昨天還好好的。」
「可不是嘛。怎麼會死了呢?」
鬼十七擠出人群,隨便揪過一個路人就問。
「都在聊些什麼呢一大早?」
「你不知道嗎?」
「我該知道什麼?我只知道我交班要遲到了。快說,八卦完我就走。」
「死了。常家的常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