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謝長安愛唱戲,從謝家搬出去后,自己設計建造九條的宅院,也依著謝家戲樓的樣子仿建了一座戲樓。
戲樓飛檐高挑出屋脊之上,在一片平房中突兀聳出,迥然不群。整個藻井由一塊塊梨花木雕成,層層向里收縮,為的是攏音,音響效果不亞於北平有名的廣和樓室內舞台。
每年八月十五,謝長安宴飲好友,邀請戲班來府上唱戲,大家對月品茗,后廚蒸了滿滿十屜的大閘蟹,裝到精美的碟子上,配上吃蟹的小刀和銀筷,送至每位客人面前,賓主盡歡。
台上秦嵐微女士在唱《荒山淚》,蘇慕北聽得昏昏欲睡。謝長安看到,笑著扯她鬢髮。
蘇慕北看到面前一隻膏肥柔嫩蒸得黃澄澄的蟹,提不起胃口。謝長安用小刀分開蟹殼,筷子夾著油汪汪一塊蟹黃放到蘇慕北面前小碟里。
蘇慕北勉強吃了,皺眉問:「台上這麼聒噪,唱的什麼?」
謝長安道:「秦女士的唱腔萬里挑一,到你這裡成了聒噪了。」
蘇慕北不以為然。
謝長安笑道:「你不要看不起傳統文化。我親自給你唱一場,保准讓你愛上。」
他說著起身,眉眼含笑地朝戲檯子走。台上的戲已近尾聲,班主聽到謝長安要上台,忙陪著笑點頭說好:「四少爺的小生扮相好,唱的也到位,別把我們比下去就好。」
謝長安這次卻沒有唱小生,他唱的是《四郎探母》里的楊四郎。
統領貔貅戰沙灘,
失落番邦十五年。
高堂老母難叩問,
怎不叫人淚漣漣。
四句定場詩一念,台下紛紛叫好。謝長安滿臉粉彩,寬服展袖地站在台上,與平日感覺大不相同,眉眼流轉間,令人神為之奪。
唱鐵鏡公主的是戲班的另一位女演員,兩人並沒有搭檔過,但合作下來竟也行雲流水,令人稱讚。
西皮快板后,眾人都等著那句嘎調。
謝長安一甩衣袖,倡道:「站立宮門叫小番。備爺的千里戰馬扣連環,爺好過關。」
婉轉悠揚,尾音處別有韻味。唱的確實好,台下叫好聲不絕於耳。蘇慕北看得呆了。
謝長安從後台出來,臉上濃墨重彩還沒有卸,興沖沖跑到蘇慕北身邊,問她如何。
蘇慕北言不由衷道:「不過如此。」
謝長安就有些悻悻。戲班班主過來說,臉上油彩要儘快洗去,不然有損皮膚。謝長安抓了把瓜子,到後台去了。
謝長安正在卸妝,後台帘子被掀開,一人走了進來。
那人名叫楊景,是謝長安吃喝玩樂的朋友,二十歲出頭模樣,膚色有些深,平頭正臉,並不怎麼帥,但還算耐看。
謝長安漫不經心吃著瓜子,任由戲班的小姑娘為自己擦拭臉上妝容,對那人道:「你來做什麼?」
楊景笑著湊到他身邊,神秘兮兮道:「四少爺今晚去紅粉樓啊。」
「不去,沒意思。」謝長安道。
楊景笑道:「有意思,有意思。那邊剛來了個清倌,今晚競價初夜,鴇母讓拉人過去。」
謝長安從鏡子中看到楊景笑的分外諂媚的臉,道:「你得了多少好處?」
楊景擺手:「我就是給您通個信兒,哪裡有什麼好處可拿。那清倌我見了,少有的可人兒。紅粉樓其他的姑娘跟她比,就是個屁。」
他說話粗俗。謝長安皺了皺眉。楊景觀察謝長安臉色,看不出有心動跡象,不甘心道:「四爺真的不去嗎?」
謝長安起身,去旁邊的臉盆撩水洗臉,旁邊的小姑娘捧著毛巾,等他起身,便上前擦拭,輕柔撫凈謝長安臉上水漬。
「去。」謝長安道,「反正閑著無事。」
楊景臉上一喜,道:「那我讓人給四爺預備上席。」
謝長安擺了擺手。楊景就撩帘子出去了。
謝長安踏著月光夜色來到紅粉樓,還沒進門,聽到樓里像炸開了鍋一般,熱鬧非凡。
謝長安挑眉:「已經開始了?」
楊景從樓里跑出來,幫他開了車門,笑道:「您總算來了,慕容小姐已經開始跳舞了。」
謝長安被他帶到雅座,隔著紗幔看到舞池中一個紅衣麗人扭動腰肢,正翩翩起舞。
紅衣人穿著綉有金線的舞衣,同平常見到的衣裳不同,露出一截白皙小蠻腰,隨著音律抖動,小巧肚臍上掛著的金色飾品發出清脆響聲。
「這是西方的肚皮舞。」楊景在旁邊解釋。
謝長安道:「隔著紗簾,能看到什麼。」
楊景笑道:「本是取霧裡看花的飄渺意境,既然四爺不喜,就掀起來吧。」
他話說完,有龜公上來撩開紗簾,舞池中的美人感覺到異樣,也朝這邊看來。
那目光正與謝長安對上,大膽地在謝長安臉上逡巡,紅唇微勾,現出個嫵媚笑意。
謝長安看得有意思,問楊景:「你剛剛說這美人叫什麼?」
「杜曉清。」楊景道,見謝長安起了興緻,忙不迭介紹,「這慕容姑娘祖上可是書香門第,她祖父官任工部侍郎,曾為道光皇帝修建陵寢,後來堪輿失誤,導致皇帝陵墓被雨水浸泡,因此獲罪,其父從軍,母親淪為賤籍,流落江南,生下了她。」
「既是在江南,為何又來了北平?」謝長安道,漸漸對這杜曉清起了興緻。
「南方戰事紛亂,弱質女流如何能在狼煙中生存。慕容姑娘也是幾經輾轉,才到了北平。」
「那又為何不找個人家嫁了,反而甘願淪落風塵。」謝長安問,目光在杜曉清不盈一握的纖腰上流連。
楊景嘿嘿一笑:「誰又說她沒想過呢,只是家世不清白,名門大戶的公子哥兒怎麼會娶一個賤籍女人入門呢?不然這種嬌花也無緣出現在紅粉樓,您說是不是。」
樂聲漸漸停歇,紅粉樓內燈光迷離,舞池旁的唱片里傳出另一種風格的音樂。杜曉清蔥白的玉手撫摸上自己高聳的胸脯,在眾人的注視下,解開了領口的扣子。
在場的均是好色之徒,見狀不禁吞了口口水,雖然隔著紗幔,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著舞池中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