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屋后就是田野,入夜無光,只聞蟲鳴凄凄。
我不記得何時來到這裡,也不記得待了多久……
我仰面朝天,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見到他了。
恍惚覺得那時候見面的時間比現在尚早,天色卻更加暗淡,可喜的是蔚藍深邃的天空中有幾顆星子閃爍。
那時候,我手裡的線軸被一股大力牽扯,遙遠的天際什麼都看不清,這股力量怎麼這麼強勁?
這是哪裡來的力量?
我問不出口,我就是覺得他瞧不起我!
你行嗎你?
——這是他慣常問我的話,我聽了就想反駁他,不然他會更囂張!我又在想這些「屈辱」的事情了,其實他也只是說說而已,不會真的那麼,那麼囂張。
……
他說:難道你不喜歡和我在一起嗎?
我們應該在一起嗎?
我覺得不應該,給了他一點希望他就會牢牢拽住了我,我擺脫不了他的糾纏。
可是,難道不是他就是他,我就是我,什麼是在一起?
你不是特別需要安全感,特別需要力量嗎,你這麼弱……
他的語氣和平時不同,他這樣說差點成功的蠱惑了我!
我彷彿看見他挺直的鼻樑,瞳仁發亮,一副英俊的模樣。
這麼久了,我還是忘不了,那看不見的精靈和他早已逝去的容顏!
……
他告訴我抓緊了,不然那個天上的精靈就會掙脫了我手中的線軸,永永遠遠的飄蕩。我該抓緊嗎,我的手指間那段絲線已經勒緊了,明顯感覺到那種割破一切的鋒利!
我被絲線割破了手,鮮血一滴滴的從傷口滲出來了,我很疼,卻不肯鬆手,一鬆手那遙遠天際里的精靈就該飛走了,我怎麼能這麼沒用?
我應該怎麼做,你告訴我?
我的鼻腔里一股酸意,我終於忍不住流淚,卻在腦海里聽他說:好了,好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哭!
我承認自己軟弱,我在他面前總是一副提不起的空皮囊,但他也不該目光炯炯的直視我,在他的瞳仁里的我,哪裡還能找回自尊呢?
我內心構建起的堡壘瞬間坍塌了,就像人們說的豆腐渣工程!
我低頭抹去了眼角的淚珠,還沒有抬頭就聽到他的嘆息。
我終於倔強的抬頭看向他,他眉眼間有一絲嫌棄,這都讓我看出來了,會不會是我的錯覺?
……
沁涼的空氣在肺腑間徘徊,我覺得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會回到這裡,雖然暗夜裡什麼也看不清,只聽到呼呼的風聲,看不見想象中那搖曳的枯草。
留下我一個人的哀思和回憶……
想不起他是怎麼離開我的了,是不是那個晴朗的春日?他是不是臉上掛著笑容,明媚的如同春光?
我的想象力比他強,腦子裡總是幻想著這樣或那樣,他常說:你不如將你豐富多彩的白日夢都記錄下來,或許有點用……
他是走了,我卻總覺得還可以遇見他,誰說的分開就再也見不到?
他,他的一息尚存,我就可以接觸到他了吧?
忽然起了風,我覺得凄冷,將衣領豎起來,脖子才伸直了些,我是縮頭烏龜嗎?每次都是他來擋?
我捫心自問,卻是找不到答案。
如果不是他,或許那次被吊起來打的就會是我了!
他那麼自信的對我說:我來擋!
結果,他的衣衫被血染紅了!
我怎麼這麼沒用?
我眼眶裡的淚花在閃爍,他看不夠我似的,眼光直射向我……
直到我說:夠了!
他沒有吭聲,試問鞭子打在誰的身上不疼?
我的眼角又有淚花,流出眼眶后很快破碎了,卻在滑落臉畔之後凝聚成了空靈閃爍的珠子,這些珠子是怎麼變成的?我是什麼樣的異類?!
他留意到我的淚水變成了珠子。
你怎麼不留幾顆給我?他壞壞的笑了。
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這個時候,他還要開我的玩笑?
鞭子化作了一道弧線,在空氣中發出一聲脆響,這時他終於悶哼了一聲!
我聽到了,內心居然有些放鬆,原來他也有忍受不住的時候,可是我……怎麼能這麼想?
眼前出現了一張可惡、可怖的臉,一個長了肉瘤似的鼻子,一雙貪婪的眼睛,目光是那麼凌厲,卻在我的臉上逡巡……
簡直恬不知恥!
我卻奈何不了……
我又一次覺得自己該死,這種內心的軟弱,我是不是一輩子都擺脫不了?
我低頭就看見自己的衣衫不整,雙手被綁在身後是一點力氣也沒有,我掙脫不了!
屈辱的淚水又要滲出了眼眶,我咬了咬牙,故意大聲說:來吧,今日你要多少有多少!
貪婪的目光再次投射在我身上、臉上,這個惡徒生硬的操著我能聽得到的聲音說: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惡徒的大手在我臉上摸了摸,居然沙啞著嗓子說:你究竟是男是女?皮膚怪嫩的!
我咬緊了唇,幾乎嘗到了一股血腥味,咽了口口水,我搖頭說:別碰我,你……不是只要……要我的淚珠嗎?
你別碰她!
他又來保護我了,我內心有什麼東西碎了,是節操嗎?
哼,你還想著她的安危,你顧得過來嗎?惡徒狠辣的目光在我和他之間掃射!
你哪來這麼多廢話?這句話,我只敢在心裡這麼說,因為這個惡徒轉過了醜陋的腦袋惡狠狠的看了對面的他一眼。他,他又要有的苦吃了,我說不清自己是不是很心軟,總之不樂意見他受傷、受折磨!
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
他這是什麼意思,還在激怒那惡徒?
我看惡徒那表情,有些複雜。
他在故意牽扯惡徒的注意力,把這個畜生的目光從我身上引開?!
空氣有些凝滯,反正這裡一點風都沒有,我覺得很不舒服,借著惡徒看向他而不是我的機會,我觀察著周圍,好像……這裡是一間密室,門在哪裡呢,這麼奇怪的所在?
我不知道對面的他是不是笑了,我在想別的事情。我就是這麼迷糊,都什麼時候了,我還在魂游天外!
對面的他又和惡徒交涉了幾句,我卻沒有心思聽,我在想逃跑的策略,不,還是想想怎麼少受點罪,逃跑的事情得讓他去想,我的腦子嘛,雖然我總是不承認,但終究是他更強些,他也許智商有180?
我的情商高些吧,可是誰在乎情商?
天哪,我又胡思亂想了!
今天……哭不出來了,不如等到明天?
我回過神來就聽他這麼跟惡徒說著話。等到明天,我還得熬得下去才行,我的淚腺里空空如也了!
到時候惡徒什麼也沒有得到,他該怎麼折磨我和他!
惡徒回頭看了我一眼,手心裡掂量著一個束緊了口的袋子,裡面裝的是我的淚珠?
黑市上這東西能換不少錢……
他的聲音放得很低,我還是聽見了,然後惡徒說:去你的,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珠子,到了黑市上,還不得被搶光?
原來我的淚珠可以換錢,我怎麼以前不知道呢?我想了想,覺得腦仁疼,還是放棄吧,我得休息一會了……
惡徒枯枝般的大手又摸了摸我的臉,他嘖嘖有聲:小妞,等明天吧,我有的是時間和精力來……
你不要害她,不然你會不得超生!
他,他好像是咬著牙在對惡徒說話,我拚命閉著眼,心裡隱隱覺得自己很不幹凈了,可是我能怎麼樣?
我,我變髒了?!
我儘力不去想他對惡徒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這個時候了還是關心著我,我的淚珠又要掉下來了……
惡徒見到淚珠又該流口水,繼續折磨我和他,我咬牙堅持著,我絕對不能再軟弱哭泣了!
你累了就睡一會兒,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惡徒走了嗎,他好像是在對我一個人說話?我眼皮子沉重,內心糾結就像打了十幾個結。
原來他還在勉力撐著,他還在關心我。
我知道他今天受了很多苦,但是我不能去想象,不然我,我還是會軟弱的哭泣!
傷疤凝聚著血液粘連在衣服上,輕輕撕扯就會很疼很疼,我知道這種痛楚。因為,我一疼就會掉淚,有時候惡徒們也會換這麼個方法來折磨我!
我的淚珠竟然值錢?我想起來他有一回看我發燒,搜遍了家裡就是沒有錢了,他居然抽了我一巴掌,我生氣又委屈,不知道他怎麼這麼做,於是流淚了,接著他就小心翼翼地問:疼吧?那以後,以後別人甩你一巴掌就記著這一次,千萬別哭出來,好不好?他的聲音有時候也是很有磁性,不,是甜膩的發齁,反正我聽不進去!
所以,以後,我還是被人一抽巴掌就會流淚,我算是徹底被他打敗了!他都清楚我們以後的處境,我還是傻傻的分不清,他究竟是怎麼知道形勢惡劣還是暫時安全的?
可是我如果一次都不哭,惡徒還不是會在他身上發泄不滿?
我的鼻子泛酸了,我該睡了,只有睡著了,才不會流淚。
我在半醒半睡間,恍惚聽到他說:喂,你睡了嗎?
後面他沒有再說話,我等了許久,他不說話了,我終於睡了過去。
睡夢中,我還在糾結著問自己:我究竟是男是女?眼淚水是什麼做的?
明天,我還會醒來吧,那他和我會怎麼樣?
惡徒,惡徒,我們要怎麼做才能贏了他們?
密室里很靜,一股霉味鑽進了我的鼻腔里,我知道自己快醒了。
我迷迷糊糊的問:這裡到底是哪兒?
沒有得到回答,他也睡了?
我想著繼續入我的夢,夢裡其實什麼也沒有發生,這是一種想象,在半睡半醒之間。
我醒著,但是閉著眼……
那段時候我和他住在爬滿了牆的爬山虎庇佑下的小屋裡,我們每天都要鬥嘴,總之我不認輸,他說什麼我都要反駁幾句,經常氣得他「吐血」,不過,他也只是故意裝的,他從來不曾真的生我的氣。
我剛想到我們曾繞著桌子互相追逐,那是一種輕鬆的遊戲,從那個藍色的窗帘縫隙里陽光射了進來,他的周身有一圈光澤,那時不同於現在,現在我們陷入了惡徒的圈套,處在這個密室里,我只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只有對面的他,提醒著我,我們兩個命運堪憂……
惡徒似乎就只想得到我的淚珠,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想著想著,我徹底醒了,我的背脊溢出了汗,遍體寒意襲擊了我,我們到底應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