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又見到另一個,也許是大叔的同夥,但她是個女的,長得還挺標緻,我一見她就說:嬸嬸,你,你放了我吧?好不好?
「嬸嬸」顯然不會聽我的,她的玉手搭在大叔的肩頭,說:當家的,你就捉了一個來,那另外那個怎麼辦?
辦了他也就是輕輕鬆鬆的事情,大叔說。大叔眉眼動了,所謂眉飛色舞吧。就是太難看了,我想。
「嬸嬸」將頭上的藍底白花的頭巾取了下來,一襲長發垂肩,她扭了扭頭,我看得呆了,居然有女人長這麼好看的,眉如黛,眼色媚,鼻樑挺,唇艷紅,瓜子臉,身材妖嬈,前凸后翹。
我自己有沒有她這麼……這麼媚人?
姑娘,你看著我做什麼,你求我,我也不可能放你,哈哈哈哈……
笑起來真是妖!我想著,頭垂了下去,我有些悲觀,覺得這回他也救不了我了。我能想象他回到小屋見不到我的時候會很焦急,他會呼喊我的名字,也許會跑到我常去的地方尋我,我總是喜歡在屋后看著田野發獃,他可能會去屋后……但卻見不到我!
我想哭,可是哭不出來,我覺得我得想想辦法逃出去,不如就靈魂出竅看看怎麼個情況?
我剛動了這麼個念頭,就見這位嬸嬸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張黃紙來,這是符!
我隱約覺得不好,這次連靈魂出竅都難了,我怎麼逃出生天?!
果不其然,嬸嬸抹了點唾沫到紙條背面,將黃紙條貼在我額頭上,我覺得唾沫有點噁心了,這道符起作用了,我覺得自己受損的魂魄又變弱了些,看來她懂得鎖魂術!
我卑微無力的蜷縮在這個小姑娘的身體里,不能動彈!
得了,當家的,你看看怎麼處置她吧,我已經封了她的魂魄,等於是囚禁了她!
嬸嬸得意的輕輕笑了,她的聲音也是很有女人味的,如果她不是壞人,連我這個女的也會喜歡她的。我默默的想。馬上又覺得自己真是不知死活了,這個時候還喜歡上了壞人,都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折磨我,也不知道他們兩個接下去怎麼做?
丑得不能再丑的大叔怪笑了幾聲,說,妹子,你把人交給我就好,你想要她的魂魄嘛,給我半個時辰,我先享受一會兒,這嫩的出水的小姑娘,我得到了,再還給你!
嬸嬸扭頭就走,手心裡的手絹被她捏著左右晃了晃,她什麼也沒有說就走了,但我好像聽見她走了許久才說了句:老色鬼。
我冒冷汗了,這個大叔要來折磨我的肉身,雖然不會傷我的魂魄,哎,不過是副臭皮囊,就是有人看上,然後不懷好意!
大叔沒有馬上動我,我聞到一股煙味,同時覺得臉上很燙,我的汗水下來了,額上的劉海都貼在額頭上,我聽到他說:小姑娘,不要怪我了,你長得很好看,這都得怪你自己,誰讓你長得恁好看,偏偏我沒有婆娘,憋屈得久了……
大叔說的是什麼意思,我其實只懂得一半,所以我一聲不吭,低頭輕輕喘息。
時光有時候須臾就是漫長的一刻鐘……
我聽到一聲悶哼,抬眸看時,大叔跌倒在地上,他手裡的煙袋鍋子叮噹落地。
怎麼了,大叔?我虛弱的問,聲音小的似蚊蚋。
他沒事,小姑娘,你是不是不知道他圖謀不軌,要害你——
我謝謝你,嬸嬸。我低頭說著,想看看她,頭顱卻有千斤重似的。
哈哈哈,只聽她笑得妖媚,她似乎飄然而去,後面說的話,一字字的聲音漸漸變小:看在我們都是女兒身的份上,我不想你被他糟蹋罷了,罷了,罷了……
怎麼隱隱有回聲?她去了哪裡了,居然有回聲?
我猜,我是在深山裡,所以嬸嬸離開後人在峽谷邊,說話才會有迴音。可見這裡是荒郊野嶺,他,他不大可能找得到我,我也逃不了,身子被粗麻繩捆著,魂魄又被一道符鎮住,我沒有辦法了,我該怎麼辦?
我想著想著,眼淚撲撲簌簌的流下,我低頭就見到晶瑩剔透的珠子落在地上,足有幾十顆,而且發出瑩白的光,雖然如同螢火蟲的光,很微弱。
……
我還記得他帶我去過荒野,那裡有潺潺的溪水,還有螢火蟲,那些小東西在風中飄飄蕩蕩,那夜裡的景色真是夢幻,我情願長長久久的就待在那裡。
於是,我說,如果我們長住在這兒,也挺好的,你說呢?
他咳嗽了一聲,沒有說話。
後來,後來……
我曾一個人偷偷去到溪水邊,想著再看見螢火蟲,再體驗一下寧靜似水、夢幻精彩的永夜。
我咬緊了唇,不再哭泣,那些瑩白的珠子持續發出微弱的光。可惜,螢火蟲的尾部發出的光是淡黃色的,不然和也這些珠子一樣,光芒很內斂,集中起來卻很浪漫。
我可能快要步入鬼門關,卻在這個時候想一些毫不相關的事情,我自己也想不通,我怎麼能這麼樂觀,毫不擔心似的,卻又這麼悲觀,好像生無可戀似的。
他一定急死了!就像我從野外回來,他站在門口時,守著滿室的暗黃燈光。我走了過去,見到他眉頭緊皺,卻是一言不發,只是側身讓我進門,然後,我就見到桌上擺著一碗麵條,居然還卧著一隻荷包蛋。
我,終究是那麼對不住他,連他對我的好一起,就要消失於這個世上!
我輕輕嘆息,聲量比蚊蚋還低微,我的魂魄又蜷縮了一些。
他這次怕是救不了我了,他還會怎麼樣的焦急呢?
就像那次,我為了挽回面子,跑了出去,一晚上都沒有回來,我回來時候見他孤獨的守著一根蠟燭,正用一根牙籤輕輕挑起蠟燭芯,他一定是無聊透了……
我輕聲咳嗽一聲,他茫然的看著我,緩緩站起來,那神色,那表情,我見猶憐啊!然後,他就跑去了廚房,端出來一碗田螺,真香,滿室芬芳!
我當即忘記了昨晚還跟他賭氣,疾走幾步,接過了瓷碗,用手拎起一隻田螺迫不及待塞進嘴裡,湯水滋潤,味道纏綿……
哎呀。我現在還想著田螺肉,肚子里已經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祭拜我的五臟腑!我好可憐咯。
我東想西想的,從大中午到午夜,不知道回憶了多少事情,也是奇怪,倒在地上的猥瑣大叔還是沒有醒來,他怎麼了?
嗯,這裡太靜了,一根針落地都能聽見,我聽見了大叔的呼嚕聲,原來他睡熟了,我的機會來了,我得試試怎麼掙脫繩索的束縛!
我的手指能動,我觸到了繩索,好像是麻繩,沒有什麼特別,只是不知道大叔捆我的麻繩怎麼打的結。
我想起他來了,他有一次呵呵笑著說:寒霜,你知道魚鉤上的魚線怎麼打的結嗎?
我急忙說我見過,他不為所動,默默的將一根細細的魚線繞著魚鉤打了個漂亮的結,我心裡得承認我沒有學過,嘴上卻說,不就是打個結嗎?
他將魚線和魚鉤收拾停當,拿起了一根細竹竿,看來午餐就有魚吃了,我最喜歡新鮮鯽魚豆腐湯!
我正流著口水,他拽了我一把,我看他臉色興奮,估摸著是有魚上鉤了,真是對得起我昨天傍晚在屋后田野里挖蚯蚓那麼仔細認真!
面前是一個池塘,我想起一句詩: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可這個池塘里野荷開得正盛,滿池塘粉色的花綠色的荷葉,看不見水,哪裡來的天光雲影,根本見不到嘛。
他拽著竿子繞了池塘半圈,我雙手撐著下巴頦兒,看著一隻蜻蜓停在粉色的荷花花瓣上,我對釣魚其實沒有興趣,所以到了這裡就是愛發獃!
他一早捲起了褲腿,這時光著腳在濕泥里小跑,我看了他幾眼,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開心,眉眼都那麼清爽,得了,誰願意總是瞧他,我就是關心我的午飯有沒有魚吃!
他居然脫了上衣!我正素手遮著日頭,一腦袋汗水,他倒是會乘涼,光著上身撐著一隻荷葉傘,笑起來那麼,那麼……
我詞窮了,但是我想起了另外的一句詩:遮天蓮葉無窮碧,印日荷花別樣紅。
他突然拋了一樣東西給我,我雙手接過,是一朵荷花,花心有一隻翠綠的蓮蓬。我就看著這荷花、蓮蓬髮愣,足足愣了半個時辰,因為我想吃蓮蓬了,但是不想求他,我也不方便下荷塘,所以……
我再看向他時,他正提著魚簍走過來,他的胸膛肌肉健碩,腹部幾塊方格,皮膚比較黑,還算是看得過去。
魚簍想必是裝滿了魚,個頭都不怎麼大吧,我癟癟嘴,想著一會兒怎麼埋怨他,害我在這裡等了許久,我的臉皮都曬疼了!
那一日,我們中午有魚湯喝,好不容易填飽了肚子,晚上我不想吃飯,不停地吃蓮蓬,手指剝蓮蓬米,指甲快要斷掉,我可憐的雙手哦。
我看他的背上似乎曬脫了皮,他一個勁的咧嘴,我上前告訴他說:抹點油,就不會那麼疼。
他轉過身眼光奇怪的看著我,然後就一聲也不吭了。
我想念那鮮美的魚湯,想念那鮮甜的蓮蓬米!
可是,我,我現在都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他怎麼才能找得到我?
我哭了,滿臉的淚水!
地上的珠子又多了不少!
我聞到一股味兒,女人身上的脂粉氣,那個嬸嬸回來了,這樣也好,有她在,大約猥瑣大叔不能打我的歪主意!
嬸嬸扭著嬌軀過來,我才看清這麼一會兒工夫她竟然換了一套衣服,嗯,是一身旗袍,綠色的,點綴著一些白花。我可是見不得女人穿旗袍,必須是身材好的女人才能穿旗袍的,我看看自己,覺得我好像身材也還好,可圈可點的,但是我沒有完全長成熟,所以還是一個女生的樣子。好吧,糾正一下,我的軀殼是一個女生,她的名兒叫寒霜。
我自己的身子應該還好好的被人保管著,不腐不爛,哎,到什麼時候才能奪回來自己的身子?
暫時不去想這件事,我見到嬸嬸彎腰,旗袍張開了,她的兩條腿真好看,我都有些動心了,看來女人也喜歡美麗的女人,這件事情是真的。
她撿起了我的淚珠子,這讓我想起來他為什麼眼光奇怪的看我流淚了,包括那時候圍著我的人們,他們誰也沒有見過人家小姑娘哭泣時,眼淚水變成珠子,所以他們感到新鮮又難以想象。
大叔,大叔,我不去看嬸嬸,只是默默念著大叔,我想,他也沒有預料到白撿了便宜的是嬸嬸吧?
嬸嬸很久才直起腰來,這讓我也飽了眼福,她的確有一雙美腿。
嬸嬸。我說,你怎麼把身材保養的這麼好?
嬸嬸啐了一口,你還真是特別。
我聽她的聲音也是銀鈴一般動聽,於是說:嬸嬸,您的嗓子也真好,說話好聽!
你啊,你不是那些臭男人,沒有必要說些甜言蜜語來打動我,我還是不會放你走的!她說著話,眼睛里發出一種我不熟悉的光。
大叔的眼皮子動了,我突然發現的,看來他是醒了,或者閉著眼偷聽呢!
嬸嬸小心的從胸膛的口袋裡抽出一條紗巾來,把她從地上撿起的珠子包好。
這時,大叔以我看不清的速度站了起來,不等我提醒嬸嬸,他的手已經鎖住了嬸嬸的喉嚨:白狐,你還真的想獨吞「玄陰珠」,可是有我在,你做白日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