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智者言半一點通,省者全無都在心
黃鸝看人的眼光還是挺準的,起碼選的保鏢就不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之輩,他們很快便發現洋車夫和乘客,包括那些出來指責他們「仗義執言」的圍觀群眾不對勁了。這些人不管保鏢們說賠償多少就是不讓他們走,去醫院也不肯,就是纏著拖著,顯然是有問題。當即保鏢們是扔下幾張鈔票,用武力推開糾纏揚長而去。
好在正好趕上顧書桁挨打,保鏢們沖了過去,地痞流氓有放哨的見狀示警,一幫人頓做鳥獸散,來得快去得也快,一個也沒逮住。顧書桁這個樣子是不能回大華飯店了,否則不定傳出什麼話來呢。
「咚咚咚」,房門被敲響,經過一夜依舊驚魂未定的黃鸝嚇得一哆嗦,但還是站起身來打開了房門。
門外顧書桁頭上包著紗布鼻青臉腫的卻依舊嬉笑道:「嗨,紅顏禍水。」
「為什麼不好好躺著。」昨夜醫生說都是皮外傷,真要是難受再來醫院複診,總之顧書桁怎麼也不肯留院觀察,無奈之下黃鸝只得把他帶回了家。沒想到這位大爺回來后還喝了二兩酒,然後倒頭就睡。今早竟然這般狼狽形象,穿著保鏢們從大華飯店取回來的衣服出現了,活蹦亂跳的看起來精神頭不錯。
「又沒啥大事兒。」顧書桁也不客氣進了屋子:「走啊。」
「幹什麼去啊?」黃鸝不解道。
顧書桁笑道:「考駕照啊,你不是都約好了嗎?」
「你真行。」
拗不過顧書桁倆人就這樣真去了,而在南京此刻白玉雪正發著飈:「真是紅顏禍水,怎麼昆季的男人一跟黃鸝單獨在一起就出事呢!」
顧書桁這孩子白玉雪也不是特別熟悉,算不上從小看大的,但她絕對比惠子見得多,甚至和顧敬亭見兒子的次數大差不差。幾個姨太有事了都來找白玉雪,有時會帶著孩子,倒也算看到了這孩子的成長變化。
自從阮天雄開始培養顧書桁以後,隨著這孩子的愈發出眾,白玉雪就越來越熟悉他了。她打心眼裡喜歡這孩子,不然他去上海之前白玉雪也不會親自幫他置辦衣服。
可就是這麼個孩子,才到上海跟黃鸝認識的第二天就讓人打了。阮天雄也是如此,認識黃鸝第一天便遭了地痞流氓的罪,這是命里該著還是咋地,怎麼都這麼巧呢。
「姐姐,您怎麼糊塗了。」韓翠笑道。
白玉雪翻了翻白眼:「小翠?你現在怎麼說話也雲山霧繞的,跟你家小白龍學的?」
「您可別提了,他自從被打的臉破了相,腿也斷了后,天天魂不守舍醉生夢死的,還吸上了大煙,得虧當時你們求情算是保住了命,家裡充公的財產也退回來一些不好昧的,這算是有了家底。要是一般人家,怕是早讓他敗光了。」小翠嘆了口氣道,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白玉雪也嘆息道:「都是命啊,當年他和西龍王欺行霸市開設煙館,四霸天各個洗白,就是你們瞧不上苦哈哈的粗人排幫,人家謝大哥幫主退下來了,過的閑雲野鶴最近還舞文弄墨起來,有錢有人小日子過的愜意得很。他和西龍王倒好,一條道走到黑。
從我爹開始,我見了這麼多做買賣的,我服過誰?可我就服天雄哥的眼界,他說偏門永遠是偏門,賺再多錢也上不了檯面。人在做天在看,一切都是命,而命都是人寫的。行了,不說這個了,說多了你也不高興,反正你有事就來找我,當年你家那口子怎麼也幫過咱姐倆。對了,你剛才為啥說我糊塗?」
「我是說書桁既然沒事兒,你也應該高興才是。你看這電報,字裡行間他一直在為黃鸝開脫,而黃鸝的電報上也是全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他倆一個少東家一個總經理,都不該是這麼大包大攬的。倆人都為對方擔心,願意對方好,姐姐如此冰雪聰明豈能看不出來?」韓翠笑道。
白玉雪忙拿著電報重讀了一遍:「你是說……這怎麼可能?他們才認識幾天?」
「這男女對了眼也就那麼回事,一見鍾情才是常態,風花雪月不過是美好而已。」韓翠道。
白玉雪終是放下電報點了點頭:「可他們在一起合適嗎?」
「合適不合適的,起碼姐姐的心病算是好了。」
「你呀。」白玉雪的心思被戳穿不免有些臉紅。
可不管怎麼樣,昆季的少東家在上海出事了這消息不脛而走。上海魚龍混雜勢力頗多,這就不能像是在杭州一樣直接猛龍過江了。
這麼說吧,上海流氓的械鬥有時都帶著槍,再不濟也是斧子砍刀鐵尺之類的,這與各地大同小異,但人數上卻是成千上萬。這還真不是個形容詞,他地往往兩邊各百餘人就能吹的天花亂墜,可在上海誰要說二三百人的大混戰,充其量就是個茶餘飯後能聊幾分鐘的小場面。
上海有錢,連戲曲都知道天津學藝北京成名上海賺錢,更莫要說其他行業了。而公共租界、法租界、華界,十餘個大小不一力量不等的國家紛紛在上海灘進行著勢力角逐,有強橫的有無賴的有執著的有妥協的,而在夾縫間自然就滋生了罪惡的骯髒。
總而言之,這裡有著數之不盡的白相人、地痞、無賴、混混,而他們就要靠著地盤和偏門混飯吃。除了幾個大佬外,地盤更替的也十分頻繁,常有那種過江猛龍勢不可擋,卻被一把石灰迷了眼睛,最終被亂刀砍死丟到黃浦江餵魚的。
在這種情況下,昆季再大張旗鼓的派人來那不是場面,純屬是撩撥人家神經的傻帽行為。況且若是阮天雄顧敬亭出事,那是理應當來,誰也挑不出道理來,可顧書桁就欠點了。
不過不派人卻遞了話,整個上海灘的大佬們都願藉此跟昆季交往上,誰不知道昆季最為仗義,只要對頭不是特別棘手,這種人情交情便是來的千載難逢。
而在上海有煙土買賣的林平更是第二天就奔來了,上海混得好的江湖大佬沒幾個不碰煙土的,這林平正是一個物美價廉信譽好的穩定貨源,都知道他跟昆季的關係,不過是找幾個不開眼的混混,誰不願意藉此賣好呢?
「林叔您喝茶。」顧書桁親自端茶到跟前。
林平點點頭接了過來,隨後問道:「剛才怎麼看你跟黃鸝眉來眼去的,你倆什麼情況?」
「林叔您認識她?」
「昆季有幾個我不認識的?以前說過兩句話,剛才我故意沒怎麼多講話,萬一當姊妹處了,結果你小子給勾搭上了,那不岔了輩了嗎?」林平笑道,顧書桁也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林平道:「既然你沒事兒我就放心了,咱爺倆這麼多年也是頭一回見面,可既然昆季選你出來培養你,你就代表著你爹和你大伯的面子,也同樣是我的面子。你應該也知道,我跟你爹他們的關係。昆季的人不能挨欺負!這是鐵一般的定律,誰要是招惹咱們,拼個頭破血流魚死網破也得跟對方硬來,一次示弱滿盤皆輸,不容半點馬虎怯懦。放心吧,我親自來了,不出今晚,人就能給你揪出來撒氣。」
「那感情好,謝謝林叔了。」顧書桁道。他也生氣,白白挨了一頓到現在還渾身疼,他可沒什麼一笑泯恩仇的肚量,起碼那些潑皮們不配這份肚量。慈不掌兵義不掌財,做買賣的哪有心慈手軟的,這次是他第一次亮相,自然要殺雞儆猴,他早就想好一會兒怎麼撒氣了。
「少東家,有位趙先生和康先生來探望您,您是見還是不見?」黃鸝也找熟人給顧書桁安排了保鏢,此刻保鏢進來說道。
顧書桁還沒答話,林平就擺了擺手:「不見不見,什麼阿貓阿狗的都來看望。你說說就這麼一早上,多少人來看了,就是沒病也讓來探病的給治出病來了。再說了,我們爺倆還沒怎麼聊呢。」
「你等下,」顧書桁叫住保鏢,隨後低聲在林平耳畔附語道:「林叔,那個康先生很重要,趙先生叫趙振聲,是趙錦伯伯的兒子。」
「哦,自己人啊,行,讓他們進來吧。」林平很滿意顧書桁在細節上的處理,沒有當面反駁沒有揚聲提醒,只是低語告知,最後見不見還得是林平來說。當然結果都一樣,那肯定見,可給人的感覺就不一樣了。這一件小事就顯出這孩子聰明來了,果然昆季選出來的人差不了。
趙振聲和康裕進來后先跟林平見了禮,然後又問候了顧書桁的身體,兩邊聊了幾句,突然顧書桁說道:「趙兄,我把外屋房門插上了,您幫我看著門點,我跟康先生去裡屋說幾句。」
「啊?」趙振聲一愣,心說這倆人沒啥交情啊,隨後見康裕泰然自若的樣子,看來是他早就知道,便是應道:「要不你倆談,我先走。」
「成,有事說話我也先走。」林平笑道。
顧書桁卻是搖了搖頭:「誰也不能走,等我們談完,拜託了林叔趙兄。」
「這……好。」
兩人到了裡屋,顧書桁只是掩了掩房門並沒關死,康裕笑著沖他挑了大拇哥:「鎖防的是君子不是小人,若真有心聽,你關上門也白搭,現在正好大家都舒服。」
「康先生還有心思調笑,你出事了?」顧書桁嘆了口氣。
康裕眼睛一眯,那張處變不驚的臉上終於呈現出一抹驚詫:「你什麼意思?」
「這麼多天了,你硬是沒私下來見我,還得借著探望病人跟著趙兄一起來。你的貨要得急,月底就得到,今天都幾號了?你卻故作鎮定悠哉悠哉,反而惹人奇怪,反常必為妖,你很可能是被盯上了,所以實屬不便無法相見。現在這麼一說,只感覺怕是我也被盯上了。」顧書桁摩挲了一下臉道:「這就是為什麼我不讓他們出去,既然你已經暴露了,而我要是跟你單獨見面,咱倆素無交情,怕是問題更大。」
「為什麼懷疑你也被盯上了?」康裕依然關心這個問題,甚至顯得有些焦急了,但顯然他沒否認自己出事的實事。
顧書桁道:「癟三搶劫,在上海灘時有發生,但我跟黃鸝穿得不賴,又開著車,是個人都應該知道我們有點背景,不是一般的有錢人。可他們卻還是動我們了,我感覺不是那個他們懷疑的徐常有在打擊報復,而是有人在試探我。若我真是來跟你接頭的,不可能身邊一個能人也不帶,起碼韓琦韓璋得帶一個,萬幸這次我真沒帶。咱倆的事兒趕到一起,不是被盯上了又是啥?」
康裕嘆了口氣:「聰明啊,你應該干我們這個的。」
「呦,這麼抬舉我。我那大哥已經參加了你們的隊伍,老三天天吶喊遊行,這還想拖我下水啊?」顧書桁笑道。
康裕也恢復了從容淡定笑道:「怎麼能叫下水呢?這是大勢所趨,正如你的家人擁護我們一樣,是非曲直自有公斷,而在我看來只有共產主義才最為適合中國的未來。不信,咱們拭目以待。」
看著康裕眼神中堅定不移的目光,顧書桁不禁正色道:「我不知道你說的對不對,但我佩服你們為之獻身的精神。」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