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危樓之會
()象山之上,山高林密,路險道奇。
在這密林之下,亂石之中,有三人並肩而行,正是傅子云,蘇凝和傅夢泉。
距離蘇凝二人那頓午飯結束,又是兩個時辰過去。所以傅子云也就依約過來接二人往孫天齊設宴的「危樓」。
這間酒樓名喚危樓,是象山之上第一等酒樓。危樓者,高樓也,乃是取自詩酒劍仙李太白詩作「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這時候,一般建在山上的酒樓房院,名喚摘星樓者比比皆是。而這間酒樓獨闢蹊徑取名危樓,一來取「危」字高之意,除了那間古怪的麵館,這間酒樓是象山之上最高的飲食之所了,所以倒也形容恰當,應時應景;二來,緬懷李太白,也是借青蓮居士之名以自舉;三來,就是陸夫子的意思了,取「危」字本意,警醒書生學子酒色穿腸毒,大凶大險。
三人並肩而行,傅子云只顧帶路,卻不講一句話。
蘇凝只顧「恩啊好哦」地答話,也不講半句其他。
所以傅夢泉很負責任地扮演者,冷場終端機的角色:
「哥,哥,你外號是不是叫溫泉啊?」
「哥,哥,你為什麼叫溫泉啊?」
「哥,哥,那以後你死了是不是就叫溫泉居士啊?」
「哥,哥……我鼻子上的豆子是不是很醜啊?」
「哥,哥,你怎麼都不理我啊?」
「哥,哥,我們失散了十多年,說說話彌補下十多年沒有說話的遺憾嘛?」
傅子云實在受不了這個像蒼蠅一樣嘰嘰喳喳的妹妹了,至於蒼蠅為什麼會嘰嘰喳喳這個問題,鬼知道,我又不是蒼蠅,我是蒼蠅他哥。
他一邊回味這十多年來的美好,幸福,安靜,祥和的時光,一邊耐著性子一一回答道:
「妹啊,哥跟你說啊,我外號好像就是溫泉。」
「妹啊,哥跟你說啊,這外號不是我自己起的。孫天齊外號火山,鄧約禮外號冰潭。所以溫泉這個外號,哈,不怕你笑話,起出來完全是為了押韻。」
「妹啊,哥跟你說啊,我怎麼知道孫天齊為什麼要叫火山,鄧約禮要叫冰潭呢。也許他們誰也是為了遷就對方,反正亂七八糟不記得了。」
「妹啊,哥跟你說啊,溫泉這個呢,叫做外號又稱武號,走江湖用的,大多是別人送的。什麼易安居士什麼的稱作內號,又叫文號,士林交通用的,都是自己取的。死了那個叫做謚號,皇帝老子給的。另外呢,拜了釋子門下的那些人,才常用居士這樣的號。」
「別人送的意思就是就是別人給取的。」
「奇門,乙班,百里知道。你給他一兩銀子,他就給你一個響亮的外號。」
「我怎麼知道他為什麼有這麼一個怪名字!」
。。。。。。
蘇凝在一邊面無表情,裝聾作啞,一聲不吭。望著傅氏兄妹聊得不亦樂乎,心底暗爽,又不敢表現出來,她實在是怕引火燒身。剛剛樂了沒一會兒,身邊傳來一聲清脆嘹亮的
「姐!」
蘇凝一邊答應:「怎麼了,什麼事?」一邊心中痛念:「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無妄之災,飛來橫禍,禍不單行,行行好吧你,傅大姐。」
「姐姐,咱們外號還沒想好呢?」
蘇凝聽了一驚,心中大駭,就怕這小丫頭又說出什麼金蓮銀娃來,忙道:「恩,先前想到的都不好,就不要再提了。另想吧。」
「哦,」傅夢泉點點頭,又可愛地歪起頭,望著右上方天空,「姐姐,你的功夫……恩,使起來就會跟瓢潑大雨一樣,你就叫暴雨,姐姐,怎麼樣?」
「可以啊,隨隨便便整個就行了。」蘇凝對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實在不怎麼上心。
「姐姐,作為一個女人,你還是太隨便了。哥,你說呢?」
「恩,好。不錯。」傅子云也不知道傅夢泉問的是蘇凝的外號問題還是蘇凝的作風問題。但不管是什麼問題,他都很認真地敷衍著,他可不想再惹禍上身。
「恩,我哥都說好了,那就這麼著吧。姐姐外號暴雨,恩,那我叫梨花好了。暴雨梨花,多威風的名字。姐姐,你說呢?」
「梨花挺好的。」
「不行不行。」蘇凝忽然道:「我外號梨花,那姐姐就叫海棠吧。書上說一樹梨花壓海棠,想想看,多美的意境啊!」
「。。。」蘇凝又無語了,一樹梨花壓海棠是什麼意思,她還是知道的:「不好不好,還不如我叫老牛,你叫嫩草,一隻老牛啃嫩草的意境不是更美?」
「姐姐,」傅夢泉一副痛心疾首的摸樣:「你怎麼這麼庸俗啊?」
「總算到了。」傅子云忽然說。
「什麼到了。」傅夢泉竟然問。
「危樓啊!」
「什麼?這麼快就到了!」
「危樓啊!」
「不行啊不行啊!」傅夢泉大急:「哎呀,哥,都是你一路跟我說話,我把正事都給忘了!」
「什麼正事?吃飯不就是正事?」
「不是不是。那孫天齊請我吃飯是要跟我道歉來的,我怎麼能來這麼早,好像我早原諒了他似的。我該讓他再多等等,然後再姍姍來遲,讓他心焦著急,讓他忐忑不安,這樣才能顯示出我的重要來。」說完又瞪傅子云一眼:「都是你!」
「老妹兒啊!」傅子云緩緩道,悠悠道:「我估摸著吧,天齊請客,可能大概也許沒有跟你道歉的意思。就是老鄧剛剛回來,我們仨吃個飯順便,恩,也許不是順便,是專程捎上你。」
「捎上我?順便捎上我?」
「不是順便捎上,我不是說了嗎,也許是專程捎上你。」傅子云咳嗽一下接著道:「所以,哈,別說姍姍來遲了,他們現在可能已經吃上了。」
「他敢?」傅夢泉也不知道別人為什麼不敢,一揮手,招呼起二人:「走,進去。」說完,一馬當先,邁步跨了進去。
蘇凝傅子云二人相視一笑,無奈只好跟上。不想,二人腳步剛跨過門檻,傅夢泉的尖叫聲就在一樓二樓之間響徹起來:「好你個孫天齊,你真的不等我們就吃上了,有你這麼請客的嗎?啊?」
蘇凝傅子云二人跟進來,就看到傅夢泉正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樓上臨欄而坐的一桌,破口大罵。可是傅夢泉年紀又小,又生得嬌俏美麗,這樣一個動作,哪裡還有威風,不知道有多俏皮可愛,直把滿樓男子的眼球奪了去。
傅子云忙走過去,在滿樓人驚艷的目光中拉了傅夢泉往樓梯走去。
蘇凝一邊跟上,一邊打量孫天齊哪一處來。果然,孫天齊額頭系一隻布條,左手撐在桌面,右手提著筷子,正皺眉望著傅子云傅夢泉兄妹二人。
孫天齊左手邊坐著一人,正面對著樓下。應該就是學姐書中和傅子云口中的鄧約禮了。這男子嘴角噙笑,器宇軒昂,滿面春風,到一點也看不出向他外號冰潭那樣冷酷刺骨的感覺來。
要說這鄧約禮也是個帥氣英俊的人物。而他的英俊又與傅子云不同,傅子云是那種不輸其妹的俊俏精緻的面龐,清秀得像個女孩子一樣。而鄧約禮就是那種線條簡單又英俊帥氣的面龐了。
相比起傅鄧二人來,蘇凝下意識地再去看孫天齊。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終得出結論:「這孫天齊,看起來還是挺陽光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妹,你怎麼不牽好。」孫天齊責備傅子云。
「牽不牽好,關你什麼事?」傅夢泉怒視孫天齊。
「我怕你咬人。」孫天齊道。
「哼,我七歲起就不咬人了。」傅夢泉忽然反應過來:「呸,你才是狗呢!」
「你看,」孫天齊忽然轉頭向鄧約禮:「蠻可愛吧!傻乎乎的。」
這回傅夢泉不說話了,低著頭站著,小聲嘟囔著:「你才傻呼呼呢!」
「來,坐。」孫天齊回頭招呼二人,忽然就看見了蘇凝,心裡咯噔一下,一下子就驚住了,忙小聲道:「子云,幫我擋著那女的。」
「什麼女的?哪個女的?」鄧約禮傅子云同時回頭:「有姑娘糾纏你啊,指給哥看看,哥給你把把關!」
「蘇凝!」孫天齊看到蘇凝盯著自己的目光就知道已經來不及躲閃了,索性心懷忐忑地打起招呼來:「你怎麼在這邊?」
蘇凝不答話。自己不請自來,這個時候應該傅子云或者傅夢泉站出來介紹自己,這才好免了自己的尷尬。可是傅夢泉傅子云二人,一個低頭扭絞衣角,一個盯著孫天齊若有所思,竟全忘了蘇凝。
這可著實嚇住了孫天齊,見蘇凝不答話,以為她知道了一切,本來心中有鬼,這一下差點就被唬得不打自招,跪地求饒了,忙試探著問道:「你是為了早上的事?」
蘇凝這才想起還有早上的事能講,忙點點頭:「早上的事。。。」
「早上的事,其實……」孫天齊覺得自己招了總比被人揭出來的好。
「早上的事,要多謝學長。」蘇凝道。
「啊?謝我?真的?」孫天齊真不知道這是真話假話,讚美還是諷刺。
「當然,誠心謝過學長。」蘇凝抱拳。
「啊,啊,」這卻不似作假,孫天齊知道天機尚未泄露,忙鬆了口氣,客客氣氣道:「謝倒不必,同為象山人,應該的應該的。」
「學長客氣了。」蘇凝借著這個機會忙道:「說來也巧,我與夢泉妹妹分在同一個寢室,又跟傅子云傅公子相識,這次正是他們二人要我過來。想到還未專程答謝學長,便答應了下來。也不知道學長方不方便,叨擾了。」
「方便方便,這幾天都很方便。」孫天齊一邊問候著傅子云的十八輩祖宗,又問候著傅夢泉十八輩祖宗,渾然忘了他倆是同一個祖宗,一邊胡亂應答著。
「哈哈。」一邊沉思的傅子云忽然驚叫起來:「原來那個『蘇』,就是你蘇凝啊!」
「什麼蘇?」蘇凝不解。
糟了,孫天齊聽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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