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憩林中初相見 北宋遺臣心繫漢
稀鬆的叢林,遠處傳來一陣陣破風聲,聲音越來越近,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可以看到遠處幾道身影急促飛奔而來,其後方不足十米處十幾道黑色身影急速追來,一看就知道是江湖追殺了。
雖然彼此的速度都極快,但前方的幾人還是慢了半拍被後方的黑衣人追了上來。
一行蒙面的黑衣人立刻將這幾人圍了起來,被圍住的五人當中有一身穿淡藍流蘇裙的女子,持劍而立,眉清目秀,眉頭緊鎖,眼神空洞,一臉怒意,沉聲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追殺我們?」
圍著她的黑衣人中走出一人,似乎是首領,盯著她,在她眼前走來走去,故意壓低聲音略帶玩味地道:「沒想到,葉百川這老傢伙還有這麼一個漂亮的孫女,可惜了。」
聽到這話,少女心中知道這群人是爺爺的仇家或是敵對勢力,而且是一大勢力的人,不然,怎敢暗殺於她;
爺爺葉百川可是現今的武林盟主,俠義山莊的莊主,可見他在武林中的地位;
黑衣男子知道這次任務的厲害性,時間的緊急性,也不敢再生出往日的色性,收斂住自己,雖然心中有些惋惜,但也沒有再說什麼,狠起心便道:「解決掉,一個不留。」
一陣刀劍聲響起,看女子的動作有些遲鈍,卻劍劍對上黑衣人砍來的刀,可謂是步步驚心,忽然,有一黑衣人趁她不備就要往她後背刺去,眼看女子便有生命危險。
可任誰也沒有料想到是,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不遠處,幾葉極小的灰影飛來,便有幾道黑衣人持劍的手受傷,手中的兵器脫手飛出,其中也包括朝女子後背刺去的那人。
黑衣人受傷的手上,傷口處一條細小的血痕,一股血流從血痕出噴射而出,幾人條件反射般立刻握住手腕,地上不遠處是帶著血痕的柳葉。
剛剛說話的人警惕著道:「閣下既然來了,就不要偷偷摸摸的藏著了。」與此同時,他和其他黑衣人一樣小心翼翼的盯著四周看,生怕一個猝不及防就被對方暗算了。
看了一會兒,並沒有看到人,黑衣人想要在言語上激將對方,引出對方,道:「閣下,暗中偷襲,可不是什麼君子所為。既然來都來了,再藏著就沒意思了吧!」同時眼睛瞟來瞟去捕捉對方的存在,
與其說是激將,不如說是心理戰,如果扔鏢的人不出來,這群人就沒有安全感,這點道理誰都懂,因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此時,離他們七八米遠的樹上傳來一道慵懶的聲音,「別找了,樹上。」其他黑衣人還在四處尋找,可說話的黑衣人卻立刻鎖定了聲源,可見此人也是武功也算極高的,
並看向那樹上,只見一長相俊逸的身著青衣的青年男子,手拿一柄劍,雙手環抱於胸,一臉慵懶之意,像是剛剛睡醒,他靜靜地靠在柳樹上。
黑衣人警惕多疑的看了他一會兒,確定周圍只有此人,可又不知曉對方是什麼路數,心中難免有些不安,試探著問道:「閣下,這是私人恩怨,還望不要插手此事。」
這俊逸的青年自然就是下山的青羽生無疑,從聽到破風聲傳來時,青羽生便用輕功跳到樹上用耳朵辨別聲音來源,然後,慵懶的看著這一切,本不打算招惹這樁江湖是非的,但似乎心中有一種聲音在驅使他出手。
青羽生不咸不淡的說了句:「你們吵到我休息了,我也不想管你們的恩怨,要打,走遠點。」這群人聽到他的話一陣愕然,還可以有這樣的操作的嗎?
青羽生說完並沒有理會他們,便閉上了眼睛,似乎真的無意管這趟閑事,可偏偏這樣不由地讓人感到周圍凝生了一股無形的壓力,在壓抑的氛圍下,著實讓人感到窒息。
黑衣男子無法確定青羽生會不會再插手,就剛才的表現來看,青羽生能夠無聲無息的出手,讓他們毫無察覺,便應該是一位厲害的高手,至少都是和自己一個級別甚至以上的,自己不得不有所顧忌。他遲疑再三,還是選擇放棄,語氣中帶著怒意地下了命令,道:「我們走。」
接著所有黑衣人放棄了他們要暗殺的目標,迅速撤離,聽著一陣腳步聲漸漸遠去,確定黑衣人已經走遠,女子也回過神來,對著先前傳來聲音的樹的方向作揖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青羽生看了一眼女子,不得不在心中驚嘆,膚白凝雪,杏臉桃腮,落落大方,就是不理解為什麼她眼神有些空洞。
「在下俠義山莊葉婉清,公子可否留下姓名,俠義山莊將來必還此恩。」其他人也跟著作揖,而青羽生一閃身消失了,良久沒有得到回應,其中一個弟子裝扮的男子走過來道:「小姐,他走了。」
聽到俠義山莊的弟子的話,女子一陣惋惜,畢竟對方才救了自己,自己連對方叫什麼都不知道,人就消失了,反倒覺得自己失了禮數。
雖然沒能知曉恩公的姓名,但他的聲音卻被她牢牢記在心裡。
誰都知道這俠義山莊的葉婉清有一項特殊的本領,就是凡是她聽過的聲音,她都可以記住,所以就連剛剛的黑衣人都不敢用自己本來的聲音與她對話。
許久后,女子對身邊的幾人說道:「日後,遇到此人,不可失了禮數。」俠義山莊向來恩怨分明,既然對方今日幫了自己,那就是自己的恩人,俠義山莊的座上賓,四人回應了聲:「是」。
女子補充道:「另外,回去后,這件事不要告訴爺爺,免得他擔心。誰要說漏嘴,後果自負。」俠義山莊的弟子都知道老爺子這幾年身體越來越差,雖然外面的人不知道,但自家弟子多少還是知道點的,尤其是像他們幾個這樣比較容易接近老爺子和小姐的弟子,一旦消息走漏,便會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俠義山莊,或者說是這武林盟主的位置。
這兩年莊裡的大小事務都是小姐在打理,外界的人也肯定注意到了,不由得才想葉百川是不是真的快不行了,不然怎麼會發生今天的事情呢?剛剛那伙人很明顯是在試探、挑釁他們。
也正是因為小姐這兩年打理山莊內外的事務,做事愈發的幹練、精明、果斷,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看起來天真無邪,柔柔弱弱的小姐,幾人心中也是又懼怕又敬佩,而且小姐也是怕老爺子擔心,著急上火,反倒讓有心之人看出什麼來,四人自然是不敢多說什麼,便連聲應「好」了。
漫天飛雪寒徹骨,不見王師北上意。
山東濟南府辛宅,辛贊看著這鵝毛大雪,憂思沉沉眉頭緊鎖,自中原淪陷以來,已三十三載有餘。
可誰又不知道,他辛贊本是宋臣,卻做了金賊的官,成了賣國賊,為世上文人所唾棄,自己更覺得有辱斯文,愧對列祖列宗。
可自從聽到岳將軍帶兵橫掃中原,揮師北上時,他是多麼的激動呀!可偏偏被秦相所阻,又一陣惋惜我大宋萬里河山何時有收復之日。
這時有人從後面為他披上了狐皮大衣,「天氣涼,祖父還是進屋內暖暖身子吧!」為他披上大衣的青年道;
此時已是春季,可外面依舊白雪皚皚。這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勉強回過神來,「不了,疾兒呀!你先進去吧!讓我在這靜靜地哀思一會兒。」辛贊憂思不安的應了聲。
青年記得自己記事以來,祖父每年這個時候,都有一段時間,憂思沉沉。以往,青年見此都不會打擾祖父,但今日他卻站在祖父身旁看著這院中的雪,靜靜的陪著祖父,不知是走神了,還是什麼原因,他突然說了句,「這雪還要下到什麼時候呀!」似乎是不經意的感慨,但又似另有深意。
年邁的辛贊聽到這話,看了青年一眼,好像也深有感觸,說道:「是呀!這雪要下到什麼時候呀!就像這外面的狗還要看多久呀!」
這外面的狗,青年當然知道是指這些年一直盯著他們辛家的金人。
良久,辛贊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說道:「疾兒呀!如果爺爺沒記錯,你今年應該二十了吧!」
青年雖然不解,但依舊恭敬的回道:「回祖父的話,孫兒今年剛好二十了。」
辛贊露出欣慰的笑容,摸了摸自己稀鬆的白須說:「好哇!一晃眼,我的疾兒也二十了,哪天我走了,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青年故作不悅道:「祖父,休要胡言。」
辛贊毫不在意的說道:「俗話說:人生七十古來稀,世人多活不過六十。我這老頭子也活夠了。」
辛贊停頓了會兒,又有些難過的說道:「回想我辛贊,本一生光明磊落、剛直不阿,不曾想人到中年卻成了賣國奴,命途多舛,又逢中年喪子之痛,白髮人送了黑髮人,本欲隨你父親而去,又念及你年幼尚不能自理,沒想到就這樣屈辱的過完了半輩子。」說完,辛贊又長長嘆了口氣。
青年也是在儒學思想的教育下成長的人,深知祖父的痛,道:「是孫兒不好,連累了祖父。」
「疾兒,哪的話,若不是有你,我怕是真的再無顏面面對列祖列宗了。」他寬慰了一句。
沉默了會兒,辛贊問道:「疾兒,你還記得我當初為你取這個名字的含義嗎?」
青年雖然有些不解,為什麼祖父明知故問?但還是恭敬地答道:「祖父希望孫兒像西漢的霍去病霍大將軍一樣,成為大將之才,揮師北上收復中原,甚至開疆拓土,所以以『去病』為我取名『棄疾』。」
辛贊很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有件事,我思慮再三,還是想說出來,聽聽你的想法。」
青年恭敬的回應一聲,「祖父,但說無妨。」然後,做出聆聽的樣子。
辛贊整理了一下思緒道:「三十二年前,你父親隨岳將軍北伐,本欲收復中原,解救這受難的人民於水火,岳將軍也不負眾望,屢戰屢勝,可就在二十年前,正當岳將軍收復了鄭州、洛陽等地,進軍朱仙鎮時,卻收到朝廷要求他班師回朝的旨意,岳將軍也猜到朝廷中怕是有人和一直主和的秦相一起彈劾了他,皇上怕他功高震主,也接受了諫言,下令讓他回朝;
岳將軍知道回去怕是凶多吉少,因此,寫了封信,讓通訊兵連夜送到當時押運軍餉的陳應龍將軍手裡,讓他把這批軍餉先藏起來,待日後北伐之用,據說這批軍餉整整兩百萬兩白銀;另外,命韓復渠將軍帶著剩餘的軍餉五十萬兩白銀和他編著的關於他這些年排兵布陣的《武穆遺書》離開,等後輩起兵北伐時之用,當時你父親就跟隨在韓將軍帳下,當時遭遇伏兵,為了引開這些人,你父親和韓將軍分道而行,
你父親帶著襁褓中的你一路北上,可惜你父親憑著最後一口氣將你送了回來就…兩年後,南方那邊傳來消息,說岳飛將軍意圖謀反,全家被問斬,可惜了,一代梟雄落了這樣一個下場。」
辛贊長有些惋惜,嘆了口氣,說:「祖父想···」
辛贊似乎有些不願說,畢竟,自己做了金臣,要說出這些話,還怎麼做人,為人臣而不為臣事。
青年自然知道這些話,祖父說不得,接話道:「祖父,是想讓孫兒找到這兩位將軍拿到這些東西,揭竿而起,揮師北上,收復中原。」
「聰明,我就是這個意思,畢竟,你和爺爺不一樣,雖說你和我都是漢人,但你沒有做過金臣,你起兵也不算背信棄義,不違背忠孝節義,作為漢人這是盡忠報國的行為···」辛贊陳述了其中的利害。
青年回道:「孫兒愚鈍,孫兒該怎麼找到這兩位將軍呢?」
「據我所知,這兩位都曾經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來自是江湖中去。找到他們,告訴他們你是辛文郁的後人,我想他們會懂的。」辛贊說道,其實辛贊也不確定眼前這人到底是他辛家的後人,還是他岳家的後人;
但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自從被迫當了金奴,他就沒什麼尊嚴和驕傲可談了,而他這輩子最榮耀的事情就是將他的孫兒培養成才。
「今晚,咱爺孫倆在好好的喝一杯,明日,你就收拾好東西離開,早點找到這批軍餉和兵書,爺爺我希望活著的時候,有一天,還能看到王師北上的時候。」辛贊傷感的說道;
青年堅毅的回答道:「會有這麼一天,孫兒向爺爺起誓,哪怕沒能找到這兩位將軍,我也會為大宋收復失地,甚至開疆拓土。」
辛贊看到青年的決心和抱負,欣慰的笑了,哭了說:「好、好、爺爺等著這一天。」
這一晚,誰都沒有說話,一家三人如往日般默默地吃著飯,只是不似往日,今晚,老辛讓僕人拿來了一壺酒,爺孫倆對飲著,說著爺孫倆才懂得的啞謎,這辛家老太婆也聽不懂,只是說了句:「老頭子,你少喝點,乖孫兒,你也是。」
「孫兒,聽祖母的。」青年應聲道;
這可憐的辛家老太婆,還蒙在鼓裡,不知道過了今夜,怕是再沒有機會見他這寶貝孫兒了。
凌晨四更天,有一人背著包袱悄悄的離開了辛家,就連平時監視辛家的金兵都沒有想到,看守了這麼多年,居然今天有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