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相見(五)
夜晚的風吹在身上是有些寒涼的。
北方特有的乾燥的冬季,即使是在大雪紛飛的時候,也能窺探出一絲生硬的嚴寒。
香卉不由得裹緊了身上的衣衫,才伸手敲門,那院中就傳出一陣狗吠。然後便聽一個女人的聲音自門內響起。
「來了來了——」一聲回應后,那門便被打開了。
但見一個穿著青布斜襟棉襖的婦女從院中走出來,看到香卉,兀自地怔了怔。
「你是?」她開口,雖是稀疏平常的語氣,卻仍舊不忘抬眸多望了香卉幾眼。
「我是李希堯李長官的朋友……」香卉開口,望著那面善的女人,略略地解釋了。那女人倒也溫和,聽香卉這樣說,便讓開道路,將香卉請進了院子。
簡易的小院中,只坐落著一處小小的青磚房屋。院中的花池被白雪覆蓋,攏著院子正中一棵受寒的棗樹。只生成光禿禿的枝椏。
因為沒點燈的緣故,小院中只屋中油燈,透過窗紗灑出星點光亮。飄搖的燈火在夜間徜徉,暈得各處,都是一片影影幢幢。
香卉四處張望了。正在這時,卻從院子一旁竄出一條大黃狗來。瞅著香卉,一陣汪汪地叫。
方才,那在門外聞到的狗吠,定該是它了。
李嬸遣了那狗,便直直將香卉引進堂屋就坐。然後轉頭出門,說是幫香卉準備飯食去了。香卉本說不用麻煩,可話還未脫出口,便只覺一陣飢餓之感從腹部流出,不禁紅了臉頰。
「我去去就來。你在這兒稍坐。」李嬸笑了笑,然後搓著手掀開門帘走出了屋子。
她是溫和的女人,約莫四十上下的年紀。長相白凈,身材微福。尤其是一雙乖巧的三寸小腳,走起路來顫顫生風,倒是平添了一絲美麗。
她與李希堯倒是相像。
香卉望了望四周,然後在那屋中的矮桌旁就坐了。
身旁,一個燒得極旺的火爐還兀自地燃著。微醺的熱氣散了滿屋,在這冷酷的季節,倒是多了幾分熱烘烘的暖意。
有涼薄的寒風順著破敗木窗的罅隙湧進來,撩撥著屋中矮桌上點著的煤油燈火。那如豆的燈火,只一陣愉悅飄搖。
不禁的,那眼前就劃過了白日在督軍府所經歷的一切。幸而,自己的運氣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將夜凡人修仙傳殺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職高手錦衣夜行超級強兵仙府之緣造神楚漢爭鼎不朽丹神最強棄少天才相師聖王無盡武裝頗佳,遇到了好心的李希堯,才讓她暫時有了落腳的場所。
這樣想著,心中不禁一陣感激。連帶著那心中埋沒的小小的苦痛,也一併迸發了。
正在這時,李嬸從門外走進來,看見香卉,微笑著揚了揚手中端著的一碗熱氣騰騰的窩窩頭。
「咱們貧苦人家,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你將就著吃些。」李嬸走過去,將那手中的碗筷放在香卉面前。香卉感激地搖頭,眼中頓時盈滿了淚水。
「不,這就極好。若不是您與李長官好心收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說了句,然後在李嬸鼓勵的目光中,拿起筷子大口吃起飯來。
吃罷飯,香卉便被李嬸催促著梳洗了。她向李嬸借了鏡子,這時候才算明白,為什麼督軍府眾人見了她的面容都避之不及。
原來,她在那妖艷老婦為她化好妝后,徑自大哭了。妝濃遇水,自是化開。又加上自己的搓揉,自是成就了這樣一張大花臉。
香卉望著鏡中的自己,不覺也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真像個唱大戲的小丑!
然後就著那臉盆中的清水濯洗了,一陣清爽。
待洗完臉,香卉便端著木盆到院中倒水去了。
院中凜冽的寒風吹在方洗凈的面容之上,只一片刺啦啦的疼。
天空之上,只有疏星散漫墜於其中。那原本明晃晃的月亮,已不見了蹤影。只有濃稠到似乎再也化不開的烏雲,像是遮天蔽日一樣。漾在那兒,將喜氣與快樂好似通通隱藏
她望著那頭頂之上,黝黝的天幕蒼穹,只幽幽地嘆出一口氣來。然後將那臉盆中的污水潑於院中,便匆匆地返身回屋了。
堂屋中的李嬸見香卉走進,本想說些什麼,但望她面容,不禁一怔。
「真是個標緻的人!」她微微牽動嘴角,咧出一個笑容,然後在香卉有些不好意思的眼光中,遞了一件粗布衣裳過去。
「你方才說自己的包裹丟在了督軍府,李嬸料想你定沒有換洗衣服,便拿了我年輕時的衣服與你,也不知是否合身。」李嬸說了句,然後將那衣服交到香卉手上。
香卉怔了怔,伸手接過。心中一陣感激流淌。
「看小姐你這樣年輕,嫁給老督軍倒是可惜。幸而你的命好!」李嬸嘆出一口氣來,然後感嘆了幾句,這才又抬了眼眸,「小姐今年芳齡?」
「十五。」香卉如實回答,然後撐開那衣服細看。見那衣服上下不見一塊補丁,不禁心下喜歡。
「才十五……我家希堯倒是有十九歲了!」李嬸默默地念叨,突像是想到了什麼,那眼神只是黯了黯,「沒曾想這日子倒快。一眨眼的功夫,竟然過了這麼些年……」
香卉聽著她這樣的話,有些不明就裡,但也沒有細問,只是沉默著聽她說話。
原來,李希堯的父親在外國人侵華戰爭的時候,於戰亂中被人開槍殺害。李希堯也是從此,便立志要當軍人的。
李嬸說著抹了眼淚,香卉心中也是難過,雖是哄著李嬸,但那眼眶中打轉的淚水,也不由自主地簌簌而落了。
這,真是個不平的年代。外敵入侵,內戰不止。百姓在煙火炮灰間苦苦營生,仿若稍不留意,便會失掉那本是如草芥一般的性命。
她深深地嘆出一口氣來,像是又想到了什麼,心中的只一片五味雜陳。
自己的父親,又何嘗不是這般白白殞了性命?要說恨,她該是恨這個硝煙四起,水深火熱的時代的。
這般想著,心中更是悲慟,於是與李嬸在一起,抱頭痛哭了。
翌日醒來,已逼近巳時了。香卉起來梳洗罷,便見李嬸一個人在院中搓洗衣服。看見香卉從屋中出來,朝她笑了笑。
「昨日睡得可好?」她問了一句,算是打過招呼,然後朝香卉又看了幾眼,這才又重新開口,「這衣服穿在你身上,真好看!」
香卉下意識地低頭瞅了自己的穿著,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天幕上,昨日還晴朗的天,不知為何已是烏雲密布的模樣。透骨的寒意,是勢要將人凍僵的溫度。然後匯成寒風,汩汩而來。穿過牆面,穿過屋舍,直逼人身。
那本是洗衣服的李嬸望著香卉,笑呵呵地站起身來。
「我去做飯!你方起床,定是餓壞了!」說著便就著那身上的圍裙擦了手。
「嬸子,我不餓,別麻煩了!」香卉婉拒道,卻只換來李嬸的反駁。她心中感到稍稍的暖意,然後望到那堆在木盆中滿滿的衣裳,心中一動。
「嬸子,我幫你洗衣服去!」她笑著說了句,然後走過去坐在那放置於木盆前的矮凳上,挽起袖子便洗起衣服來。
李嬸看著她一陣欣慰,雖勸說她不要動手,卻終究還是拗不過她,只笑著囑咐了。
「這是吳府那些小姐太太們的衣裳,洗時別忘了加些香料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