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湖之遠 第八十五章 凱旋
唐麒皺眉良久,方才言道:「不妥。」
呂布很是著急,趕忙問道:「有何不妥?」
唐麒嘆了一口氣,道:「適才我有言與眾將士,乃是這些個賊人殺伐去留之事當由曹都尉與殿下做主,司馬若是再自行其是,恐叫軍中將官多舌,更何況……」
呂布面色微紅,似有慍色,急道:「更何況什麼?」
唐麒怔了片刻,長出了一口氣,道:「更何況司馬也曾有言,念及那何曼忠義,今日或可饒他性命。」
「那又如何?」呂布稍有不解,故而言道:「其人忠義,我自然可以不殺他,可是若是由他在殿下跟前胡亂說了今日之事,我又如何容得了他?」
「正是因為司馬說了此事,倘若再殺了其人,這般出爾反爾,若是叫將士們知曉,往後又有何人能尊司馬號令,聽從司馬差遣呢?」唐麒見呂布尚不解其意,終是憋紅了臉,說出緣由:「今日殺了何曼事小,便是何曼於殿下跟前說明郭良身死之事亦小,可若是因此叫司馬失了軍心,那可就事大了呀。」
唐麒這一番話說的明白,呂布便是再神經大條,也於心中瞭然,正自嘆息懊悔間,忽聞耳畔馬蹄聲響,正是分往其餘四座黃巾營寨中的四位屯長縱馬而至。
呂布大略掃視一遭,見眾人身後羽林騎士裝容嚴整,似是並無折損,如此一來,此番夜襲之事,竟是自己親自攜領的一屯羽林騎士折損最多,心中更為鬱郁,以至於魏續、魏越、侯成、成廉四人下馬到得跟前也未有出言問詢。
魏續乃是呂布之妻胞兄,屯長五人當中自也是其人與呂布更為親近,既見呂布神色有異,便即行至其人身側,輕聲問道:「奉先似有些不悅?」
見呂布兀自發愣,並不答話,魏續四顧一番,復又與其人身側唐麒問詢道:「子豐?這是出了何事?」
唐麒又將事端始末大略訴說了一番,二魏成侯四屯長聽得明白,其中魏越年歲最幼,行事也格外衝動一些,當即言道:「我等夜襲,盡破蛾賊五座大營,何等功勞,不過是殺了一個區區郭良,如何能叫司馬獲罪?」
呂布嘆了口氣,道:「弟有所不知,那郭良與郭嘉同宗。」
「郭嘉?郭嘉又是何人?」
唐麒上前言道:「便是數日前與殿下一同,從長社城來的一個隊率,頗受殿下器重。」
「那又如何?司馬可是殿下著史縣君親召至此的,況且那郭嘉不過是個小小隊率,兄長可是佐軍司馬,殿下更器重何人,諸位難道看不出來嗎?」
眾人聞言,皆是一滯,魏續當即恍然,繼而與呂布言道:「正如阿越所言,奉先好歹為佐軍司馬,不過是殺了一個隊率族人,更是戮殺縣君的賊首,終不至於叫殿下責怪奉先。」
呂布聞言,不由大喜道:「當真。」
「自然如此。」魏越瞥了唐麒一眼,又是搶聲言道:「子豐向來便是如此,微末小事也要大大造勢一番,或不是因兄長殺了郭良,奪了其人功勞,故而才有這些誇大其詞唬人之言,兄長莫要聽其人所言,回營領賞便是。」
唐麒面色通紅,只因魏越乃為魏續從弟,與呂布亦算姻親,加上其人向來豁達,故而雖遭魏越冷言,自也不好發作,只得垂手而立,不再做聲。
然如此一來,呂布見其人這般形狀,更是與魏越所言信得真切,不由冷哼一聲道:「一個曲軍侯,不過僥倖而得,若非是我呂布親隨,如何能有這般氣運。」
說罷,便即招呼宋憲等五位屯長,攜一眾羽林騎士,押著俘獲蛾賊,慷慨往漢軍大營而去。
直至呂布一眾行得遠了,唐麒親衛這才上前憤言道:「軍侯清白行徑,如何能由司馬與那魏越這般詆毀?」
唐麒亦長望眾人遠去身形,嘆息言道:「我於九原遊俠當中,本就是個微末之人,如今身為軍侯,位在五位屯長之上,莫要說魏越不服我,便是宋憲、魏續、侯成、成廉,又有哪一個人服我呢?甚至於司馬,知我為軍侯之後,可曾為我歡喜過?」
「可是軍侯本是好意,如今卻在其眾口中成了搶攻之人,若是由那魏越在殿下跟前這般分說,軍侯豈不是平白蒙冤?」
「若是如此能叫殿下收回我曲軍侯一職,倒也算是好事。」
「可是……」
「莫要再言!」唐麒高聲喝止,繼而與身後漢軍步卒縱聲令道:「整軍歸營。」
夜襲之事,最為兇險,且不論對敵之人有無防備,便是夜晚行軍,非戰鬥減員也是白日間的數倍,再加上黑夜戰鬥,光線昏暗,廝殺之餘很難分得清敵我,也會造成許多誤傷,故而自當一眾新軍獲知此命時,盡皆忐忑難安。
現下既是毫髮無損,從容歸營,便是到手的俘獲終為呂布所得,眾將士也沒有太多不情願,反倒是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此時天色已白,曹操於中軍帳前,辟出了一大塊空地,設了數百張桌案,又命庖官尋了幾匹不能作戰騎乘的傷馬,一併殺了犒勞大勝而歸的呂布眾將,劉辯自也跟隨在曹操左近,同行犒賞將士。
「今蛾賊五座先鋒大營同時焚毀,潰散者五千人不止,此一役,我軍算是大勝了!」
營中眾軍士除了羽林騎士以外,大抵都是些臨時應徵的新軍,數月來見蛾賊橫掃潁川地界,堂堂潁川太守楊彪更是自棄了潁川城,奔逃長社,營中新軍因黃巾起事弄得家園毀壞,親人死絕的大有人在,這潁川渠帥波才之名在一眾新軍心中可謂是無比響亮,自然是怕的緊的。
然自從隨劉辯進得曹操大營,連日來每逢戰事,皆是大勝,眾人心中自然又踏實了起來,此番又見五百羽林騎竟能大破五千黃巾先鋒,無論是因為家仇得報,亦或是尋見了建功立業的機會,帳下新軍無不慷慨激昂,連勝喝彩。
那王乾與郭嘉、徐福站在劉辯近處的親衛當中,四顧一番,也只得應聲叫好。
劉辯最是苦惱新軍的士氣問題,見到這般情形,自然是極為高興,趕忙與站在最前處的呂布問道:「此番夜襲,奉先可有多少斬獲?」
呂布昂首挺立,很是威武,大聲言道:「殺賊千餘,斬將一人。」
曹操聞言,大為欣喜,忙命左右斟酒兩盅,繼而持著酒盅來到呂布身前,歡喜言道:「奉先實乃當世虎將!我大漢有奉先,何愁蛾賊不滅!」
言罷,便即將手中酒盅遞給呂布,旋即也不顧呂布做何反應,竟是當先仰面,一飲而盡,再道:「此酒唯有豪傑當飲,我大漢萬千男兒,只有奉先堪稱豪傑!」
「多謝曹都尉賜酒!」呂布既得曹操軍前稱讚,心中極為得意,自是欣喜若狂,也是雙掌持盅,一口飲下。
曹操大笑不絕,稍稍擦拭粘在卷髯上的酒珠,笑問道:「奉先覺得此酒如何?」
呂布一口飲盡,並未能細細品味,突遭曹操問話,便是回過神來想要回味,又哪裡反應的過來?不由面色一紅,支吾道:「酒……酒乃曹都尉所賜,自然是極好的,布一介武人,如何能有品酒的本事?」
曹操笑的更是歡愉,其人身形尚不及呂布肩膀,故而只是伸手拍了拍呂布臂膀,道:「什麼武人不武人的,此酒之名你一定聽聞過。」
呂布更是不解,想到昔日間與一眾九原弟兄為遊俠時,吃過的酒實在不是少數,然吃酒便是吃酒,何須記得什麼酒名?未想到如曹操這樣頗有身份的世家公子,竟會以記酒名為樂,這如何能叫呂布這些個邊郡子弟產生共鳴,故而聽得曹操這般說來,呂布亦只得乾笑一聲,繼而拱了拱手,靜待曹操分說。
曹操既見呂布神情,自知其人不識,心中莫名升起一絲驕傲之意,便要出言說話,忽聞聲后一稚聲言道:「此酒可是杜康?」
曹操聞聲回頭,見劉辯微笑上前,手中亦是持著一盅美酒,趕忙探出右掌從其手中奪過酒盅,笑道:「殿下既識得杜康,自當曉得此酒烈性,殿下年歲尚幼,飲不得,飲不得。」
「我自是曉得。」劉辯任由曹操奪過手中酒盅,背手笑吟道:「所謂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龍三盞海底眠,這樣的烈酒,我自是不會飲的。」
曹操不知劉辯所言何意,只得靜靜看著其人。
又聽劉辯笑道:「我自第一眼見著曹都尉,所飲之酒,便是杜康嗎?」
「正是。」曹操笑答道:「我似與殿下有言過,此酒乃是我從沛國老家帶來的,數量不多,極為珍貴。」
劉辯連連點頭,又伸手從曹操手中取過那一盅杜康,道:「今日奉先與一眾羽林騎士近乎於以一敵十,擊潰蛾賊五千先鋒大軍,又燒得連營五座,可算得上是大功了。」
曹操頷首連連,道:「正是。」
立於桌案前的一眾羽林騎士聽得劉辯與曹操讚揚,也都紛紛對視,暗自喜悅。
聞得劉辯又道:「非但是奉先為我大漢男兒翹楚,可稱豪傑,今日夜襲之將士,何人不是奮不顧身,勇不可當?如此壯士難道稱不上是我大漢男兒之冠,堪為豪傑嗎?」
劉辯這一聲並非單獨朝著曹操問話,而是面對帳前一眾將士。
眾將士雖看在眼中,然皆不明所以,故而一時之間不敢應答,忽聞旁側一少年郎振臂應聲道:「稱得!」
旋即又聞一少年聲音高聲答道:「稱得!羽林騎士,人人稱得!」
眾人定神一看,正是數日來,劉辯極為信重的少年隊率,郭嘉與徐福,既聽此二人這般應聲,營中一眾將士也都大聲附和道:「稱得!稱得!」
劉辯大笑不止,舉起手中酒盅,高聲道:「既然諸位皆為我大漢豪傑,自當飲得杜康珍釀。」
劉辯抬起一掌,拍開酒盅上的封蠟,繼而與面色蠟黃,兀自呆立在原地的曹操言道:「曹都尉有言,此酒唯有豪傑當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