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道法自然

清澈透亮，水如玉汁的瑤池邊上，兩道瘦小的身影倒映在碧綠的池面。

漫天璀璨星辰掛在這片黑幕中，一輪銀白的彎月，隨著群山輝映，皆倒映在平滑如鏡的池面上。微風悄悄拂過，掀起這片仙境夜晚的神秘面紗，波光粼粼，星月彷彿就在眼前，觸手可及。

這大概是離天最近的地方吧！

少女蘇蘇和秦瑜在瑤池邊上走著，一路上伴隨著動人的聲音講解著瑤池美麗而遙遠的傳說。「西王母是瑤池的守護神靈，有一天遇到西巡的穆天子，兩人情愫暗生…」關於西王母與穆天子的故事，少女蘇蘇娓娓道來。

「王母愛美，常在瑤池洗浴。加上東西各有一座小天池，東用洗臉，西作泡腳，偌大的瑤池仙境都是王母一個人梳洗的地方。」

……

「之後穆天子未曾再來，而王母也鬱鬱寡歡，離開瑤池，羽化仙去。」

「這個穆天子，是個渣男…」秦瑜不假思索道。

「渣男是何人？」

「額，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這麼說，但我覺得穆天子不太對。」

「嗯，聽你這樣說，我也覺得他是個，嗯…對…渣男！好奇怪卻好像也挺貼切的。」

「你真的不記得你來自哪裡了嗎？真的好好奇啊。」

「嗯，忘了也沒什麼不好的，反正我感覺挺輕鬆的。」秦瑜一臉坦然，這種自由自在，美好安詳的感覺，也許是這片仙境的影響，或是老人及…身旁的人帶來的。從前的事也許不會想起，但如今的景色，他不想再忘，也不會再忘。

月光灑在少年臉上，略顯稚嫩的白凈臉龐可以看出，長大后一定是俊朗翩翩，英俊非凡。

「遠處三座山峰，真的好高啊！」原來月光星輝之下，瑤池岸邊抬頭遠眺，三峰並起。突兀插雲，狀如筆架。挺拔、翠綠的雲杉、塔松滿山遍野，再往遠處是黑壓壓的一片。

「據說是上古神聖共工，怒觸不周山之後引起天傾，瑤池也在這場災難中受損。於是西王母以手作刃，劈開遠古封印，三座頂天石柱拔地而生，越長越高，直至把這片天頂住才停止。於是日月流轉，化作瑤池邊上的三座山峰，屹立至今。」

秦瑜再次不住地慨嘆這片天地的神奇，和那些傳說中神聖人物的事迹。

兩人一路走到了一棵巨大的古樹之下，抬頭看去，其蓋若遮天之雲，粗大枝幹遍插入雲霄，若影若現。巨大的身軀讓少年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若山在天邊，星在雲上，那眼前的龐然大物觸手可及。一隻幼嫩的小手緩緩地撫上那溝壑相錯，粗糙無比的樹皮，真實往往最讓人震驚。

另一隻同樣小巧如玉的手也搭了上來，少女蘇蘇說道：「這棵千年古榆樹，在西王母小的時候便紮根在瑤池邊上了，也許已經活了快萬年了，見證了王母與天子事，天傾與石柱生。」

兩人靠在古榆樹下席地而坐，望著漫天星辰，月鉤樹影。少年靜靜地聽著少女說著關於這片天地，關於自己和老人的往事，生怕錯過什麼。少女也孜孜不倦地沉浸在其中，好多年沒有說這麼多話了，直到嗓子乾澀，喉嚨隱隱作痛，也怕沒有人再聽到自己的心聲了，繼續講著。

「阿翁救下你的那天晚上，這漫天星辰化作流光，往東邊快速遠去。」

「蘇蘇，我們明天再說吧，好嗎？」

「那夜的星光好好看啊，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景色，大概是因為你來了，你來了。好美啊~真好看啊~」

「蘇蘇？嗯？」

少年轉過頭來發現少女眼眸微閉，嘴角張了張，掛著甜甜的微笑，娥首搖搖晃晃的，快要睡著了。

少年開始慌了。

左右顧盼，內心焦急，眼看少女快要倒在樹下，身體往蘇蘇身旁靠了靠，支撐住那嬌小的身軀。就在這時，少女蘇蘇的娥首也不偏不倚地倒在少年的肩上。秦瑜終於鬆了口氣，身旁的少女今天太高興了，同樣也太累了，就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少年這時望向說是『池』卻遠比池大的湖面，四周只剩潺潺水聲，和兩道微不可聞的呼吸聲，眼神逐漸變得痴了起來。自己是誰？來自哪裡？又怎麼會重傷來到這裡？這些問題真的一點也不重要嗎？自己可以毫無顧慮地生活在這裡嗎？

少年不識愁滋味，卻道愁來無處說。

秦瑜想了良久，心中的疑問再度加深。月過枝頭，肩上傳來輕微顫動，好在瑤池景內四季如春，夜裡也不見冷意，大概是少女夢到了什麼吧。

「夢裡會不會有我呢？」少年突然想到這裡，又想起自己剛醒時老人與少女對自己的關愛與照顧之意，心中漸漸釋懷。

感受到肩上又傳來陣陣平穩的呼吸聲，少年心想：就是這個女孩照顧了自己三個月啊，也是這個女孩給自己名字。瑜，玉。真的好好聽啊。想那麼多幹嘛，既然天意安排兩人相遇，不管往事如何，日後一定也是美好的吧。

少年心中再無他想，背靠古樹，也緩緩睡去。水面平靜，月影清晰。千年古榆之下，只剩兩道忽明忽弱的聲音回應著這片寧靜的夜空。翌日醒來，少年秦瑜感覺到些許涼意，睡眼朦朧地睜開，定睛一看，卻被嚇住。原來他站在一處懸崖邊上，腳下狂風呼嘯，有碎石子往下掉落，深不見底。遠處白雲浮動，偶有山頂冒出，點點綠意揮灑在雲霧之間，趣意橫生。但對少年秦瑜來說，有點殘酷了，沒有哪個少年是不畏高的。更何況是群山之巔，浮雲之上。

一陣吞咽聲傳來，少年嚇得吞了口口水。卻聽見旁邊有人說道：「就這？有何懼哉。汝之憂慮在乎心，靜心，無慮無患，無悲無喜，無天地，亦無我。」

「老師…早上好…」

少年秦瑜再次吞了吞口水，聽出來是老人的聲音。許是老人說的話有些效果，他的呼吸平緩了許多。但心中卻想：我怎麼會在這裡，昨天夜裡不是還和蘇蘇聊天嗎？雖然大多他都是聽客，但蘇蘇去哪裡了？滿心疑惑讓少年的好奇心越來越重。

「孺子可教」，老人長袖揮舞，一撫白須，大感欣慰。未曾想眼前的少年悟性如此之好，心中對少年的期待又高了幾分，果然不似凡人。

少年秦瑜點頭稱是。

老人皺眉，「文字禮儀可由蘇蘇一併授之。」老人可不會教這些東西，道不假外物。在老人看來，這些都是大道之外的東西，蘇蘇學得好，便由蘇蘇教好了。

「既然含章已拜吾為師，可記住師之姓為李即可，其他凡塵俗世之禮不必在意太多。另外，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汝，想學什麼？」

「我...弟子...好像沒什麼想學的。」

「大道三千，有以自身之力，撼山川百岳；有以天地元氣，動宇宙乾坤。」老人說完，眼前的茫茫雲海開始快速流動，剎那間，變化萬千。

雲海詭譎，化作三座大山直指天的盡頭，但隨老人衣袖一揮，頓時山崩，傾倒成碎石，散落一地。又有白雲變換，化作滔滔江水，朝著一老一少奔涌而來。只見老人面不改色，直面相迎。白雲化作的巨浪如遇頑石，分作兩股，向後流去。

少年看得頭暈目眩，驚嘆不已。等少年晃過神來，老人又問了，「現在想學哪種？」

「雖然很神奇，但弟子學來有什麼用呢？」少年有所疑惑。

老人並未過多解釋，閉目而語：「人之一生，學不止矣，亦不盡矣。」簡單來說，人，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學習的路上。

「吾年少時，也作此想，隨後不久便有了答案。相信汝，亦會如此！」

「然。道，乃吾一生摯友、良師，常伴吾身左右。」

「老師，『道』是什麼？」

「道可道，非恆道。名可名，非恆名。希言自然。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

「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故有人法、地法、天法、道法。皆是自然之法。」

「譬道之在天下，猶川穀之與江海。汝可觀天地，效萬物，然後便知曉，何謂『道』。」

「接下來，便由汝自己感悟了，最重要的事，吾言一次足矣。照顧好蘇蘇！」老人說完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只留下少年秦瑜一人杵在原地發獃。腦袋漲乎乎的，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一樣。一會兒秦瑜反應過來不由地大喊：「老師，我怎麼下去啊？」

「跳下去！」

秦瑜往下看了看，心臟狂跳不止。我了個去，忒高了吧。少年心性，猶豫過後，兩眼一閉，牙一咬。奮起身來一躍，直墜入雲海，消失不見。雲層翻滾，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迷糊間醒來，發現一張精緻絕美的小臉，眼珠烏溜溜的轉著，臉頰微紅。秦瑜吃驚的發現自己還在古瑜樹下，蘇蘇正一本正經的看著自己。少年傻傻的笑了，白白凈凈的，煞是好看。

只願歲月靜好，這一刻，你我皆為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