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聖人之樣
獵場裡面的人有些著急了,誰都不知道再耽擱下去會發生什麼樣的變故,也沒有人知道陛下是否還活著,但這無疑是一個動搖人心的好機會。
那些個前朝舊臣便想要趁此機會,倘若陛下活著,那便直接殺了,倘若陛下死了那就更好了,正好趁這機會改朝換代。
此次狩獵當中有陛下的親信,同樣也有叛逆手握兵權,兩方戰事一觸激發,叛逆也開始在林中點火,這一場放火燒山肯定會死傷慘重,然而連謀逆都不在乎,又怎麼會在乎燒山會牽連多少無辜的人。
兵刃交割的聲音一觸激發,陣陣嘶鳴,山雨欲來風滿樓,大家都早有預料,各個陣營的人分別躲藏起來,以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這是如此混亂的一幕幕。
徐喬被護送著離開,上了馬,青櫻的屍體沒有帶出來,帶上屍體太麻煩了,所幸那個人大大咧咧,應該不會在乎。
他的眼睛仍就猩紅著,這一次不是因為哭的,而是想要殺人,眼睛先紅了。
所有的叛逆已經抑制不住,無論是在皇城的還是在這兒的,紛紛跳了出來,那麼一網打盡就在此時。
沒有人注意到,率領著叛逆之人的陳省長正不動聲色的準備改變自己的陣營。
這件事情是陛下與陳省長商議而決定的,皇帝陛下以身作餌,陳省長背負罪名,兩個人合力之下將人引下來。
徐喬想殺人呢。
爭鬥終究還是爆發,無論是在狩獵場,還是皇宮當中,這是一場一觸激發的戰鬥,絕對沒有避免的可能。
崔侍衛指揮著人,不斷的將敵人隔絕在外,同時嘴裡也罵著,陛下待他們不薄,這群王八蛋居然反了。
這一次可謂是最後的機會,那些個隱藏在暗處的宵小之輩全都跳了出來,不缺乏朝中重臣,這些的人心中念著的居然全都是前朝。
其實也不一定是心中念著前朝也有可能是借著改朝換代的機會,成為朝中的支柱,能夠獲得最大的利益,人總是會被利益沖昏頭腦的,只要有三百倍的利益,就足以讓人以性命去賭。
不得不說,和安在動員工作這方面做得極好,能夠說服那麼多人,無論是因為什麼緣故,總而言之將這些人擰成了一股繩,來為自己所用。
夜裡面爆發的戰鬥,導致四處都被點起了火,那火光燃燒著衝天而起,火光源自於城外,是和安等人調過來的兵馬,有一城池太守叛變,調過來的兵馬也不多,但是不止一城叛變,故而足足湊夠了一萬人,誰也不知後續還有多少。
這樣的戰事在持續著,可出乎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皇城當中的百姓居然也自發的前來抵禦外敵,男女老少一致抗敵。
這個消息遞進宮裡面的時候,張侯爺捋著自己鬍鬚,微微一笑:「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行攝雖然荒誕,但也的確是為百姓做了實事,比起前朝的不得人心,孰重孰輕百姓自己心明鏡的。」
溫黁也忍不住笑了笑,就像是放鬆下來一半,全城的百姓若是抵禦起來,至少今天這一波的戰事絕對能抵擋下去。
她笑著笑著,忽然眼睛有些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就是在一直發顫,不由得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就算經歷了那麼多的事兒,也終究沒有一顆強大的心。
此時此刻,還有人能夠相信,也許就是最好的事兒了。
張侯爺坐鎮宮中,不斷的有人進工地消息,他有條不紊的吩咐著,戰火燃燒至天明,城牆依舊沒有被攻破。
當第一縷光芒綻放出來的時候,太陽從烏雲背後緩緩的走出,開始俯照著大地,天空中也許還有陰鬱的陰暗,但遲早會被光明所覆蓋。
那第一縷光芒,名叫做希望。
援軍趕到的時候,攻城了一夜的叛軍已經疲乏,小崔當機立斷打開城門,和援軍一起將叛軍拿下,之所以能夠斷定對方是援軍,則是因為領頭的人是長生。
在陛下離開之前就曾囑咐過他一句,倘若見到長生,一定要相信,想來就是為此時所準備的。
兩方夾擊之下,叛軍軍士氣低落,再加上突然襲擊,自然是落荒而逃,皇城前的戰爭似乎得到了解決。
長生和崔侍衛匯合,騎在馬上身上都是血,也不敢耽擱,直接便說:「我是先來支援皇城的,其他地方還有一支叛軍來支援,我準備去伏擊,不過人馬有些不夠,皇城裡面的禁衛軍給我再調兩千。」
小崔當然不同意:「這裡面的人加在一起也不過五千軍隊,昨天一夜的爭鬥至少死了一千人,你直接張口便要調走兩千,剩下的人如何保護皇城?」
長生有些著急:「陛下馬上就回來了,陛下跟前的軍隊足夠你們保護皇城。」
小崔遲疑了一下,最終說道:「此事我做不了主,你隨我入宮。」
長生雖然希望能夠越快越好,前去伏擊,但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只得下了馬,徑直往裡走。
待被引到了長春宮,在門口的時候,有侍衛要求他解下兵器,以防止會有刺殺之類的舉動,卻聽裡面一聲女子的聲響:「不必了,快進來吧。」
長生大步踏進去,只見溫黁就在那,兩個人又以這種方式相見。對方全身上下都是血,經過英勇的奮戰,盔甲上面都是傷痕,臉上被煙熏得有些漆黑,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卻是世間最勇敢的人。
「不必行禮,不必多禮,雲朵你拿兩塊糕點讓他先吃點,再給倒杯茶,急急忙忙趕來支援應該累壞了。」溫黁飛快的說了一句,緊接著又說:「吃完東西再離開。」
長生只好將東西都塞在嘴裡,以一種野蠻的方式,然後咽下一大杯茶,這肚子裡面的確不再空空如也。他擦了把嘴,心裡暖和了不少,單膝下跪:「卑職想要調走兩千軍隊。」
「那便調走,小崔,你去跟著他弄。」溫黁果斷的便同意了,沒有任何的問題,沒有任何的詢問,甚至還站起身來欠了欠身:「妾身在這等候將軍凱旋。」
全心全意的相信莫過於此,這份信任讓人動容。
長生是被貶出去的,不過這人厲害,又有家世作為後盾,沒過多久就爬上來了,雖然是個最低等的將軍,但仍舊是將軍。他用力一抱拳,對於這份不用言說的信任萬分感激,轉身就走,那身上披著的紅色披風一甩,像極了天上的太陽。
就是這樣簡短的對話,卻是將性命託付,敢於託付的人膽子很大,被託付的人膽子更大。
溫黁看著他一步一步的離開,只覺得全身上下一軟,跌坐在了椅子上。
長生被貶出去那麼遠,能夠及時的趕回來,肯定是陛下早有囑咐,難道這事兒真的是陛下早有準備的?那麼是不是能夠說明人還平安著?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接踵而來,她的腦袋有些疼,眼角微微滲透出來一絲淚光,然而現在還不行,還不是軟弱的時候。
「娘娘已經做得很好了。」張侯爺緩緩的睜開眼睛,這個人一直都在謀划著,很顯然更加的累,那眼角的皺紋都充滿了智慧與謀算的味道。
溫黁不動聲色的擦去自己眼角的淚珠:「此事其實由張侯爺下令更加合適。」
張侯爺笑了笑:「能夠被如此託付,對於一個將士來說是足以叫他動容,甚至可以為此以死來完成託付,這份感激之情老臣要了也沒用,不如叫娘娘來說。」
她一瞬間能想到的就是自己膝下的皇子,自己的煜兒,如此舉動,未必不是幫煜兒鋪路。
從前張侯爺說煜兒身份低,不配為太子之位,她不是沒有怨過,如今見人如此舉動,不免有疑:「又為何要我這麼做?張侯爺如今的所作所為,我倒是看不明白了。」
張侯爺的手輕輕的敲著桌面,有條不紊,聲音也是一字一句:「娘娘可知道什麼叫做人心所向,眾望所歸,名正言順?」
只有這個樣子,天下才會安穩。
就如同今日的這場戰爭,百姓為什麼不去幫著梁國?只因為對方才是叛逆的那一個,不是民心所向,也沒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有的時候理由就是一個託詞,讓人聽上去無比的荒誕,但有的時候能起到極大的作用,所以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的行徑找一個理由。
民心所向,眾望所歸,名正言順正是如此。
這天下就不該逃過一個理字,有理才有禮,才有安寧。
溫黁一直不明白商君為什麼拼著自己性命,也要改變大秦,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一種人,會為了自己的理念拼上一切。
這種人也許不是聖人,會有弱點,但絕對是世間最優秀的人。
她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叩拜之禮,為她自己謝張侯爺,為煜兒謝,為徐喬謝,為天下人謝。
張侯爺不是聖人,但若聖人有個樣子,必定是張侯爺這個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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