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三敗俱傷
「冬辰,你回過頭看看我,我是點點呀……你說要帶我走,帶我遊山玩水,你忘記了么……你忘記你為了插上刺槐花的那一刻了么……你這個出爾反爾的傢伙,你怎麼可以承認這不該由你承擔的罪行……你這個懦夫……我恨你……我恨你……」我的身體掙脫不了他人的束縛,悲傷似一條翻滾的江河,聲淚俱下。
「你們放開小姐……你們放開他!」我聽到郭李『蹭』地一聲將劍抽了出來。
「郭李,你別管我,去救冬辰……」人影亂作一堆,我看不見郭李,只得大聲呼叫,放眼處,冬辰已走到了刑台中央。陽光普照,將他融入一片金色柔芒之中,如星華般耀眼,膝下衣袂微微飛卷,逍遙自得,彷彿並不是走向刑台,而是奔向一個新的世界般,淡定鎮靜。
「冬辰——」我瘋狂地喊叫著他的名字,而我眼裡的那抹如虹清影絕決至及,至始至終從容不迫地背對著我,心好像被鑿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靜靜地淌著血,痛不欲生。
那雙倨傲的長腿在直立了片刻之後,輕輕地跪了下去,綰系住長發的錦帶突然一瞬間落了下來,他飄逸的長發瀉落,蓋住了他那絕世的容顏,亦蓋住了他那雙美得驚人的桃花眼。
刑台之上四名光袒上身的壯漢抬出了虎頭鍘,『咚』地一聲放落在冬辰面前,刀鋒凌厲,折射出一片斑斕之色。其中兩名壯漢抬起了沉重的手鍘,另兩名將冬辰跪下的身體朝前一推,他的頭便低躺在了刀槽的缺口處,離那明晃晃的冰薄刀刃不到一個手指的距離。
郭李的身形掙開禁衣衛圍攔,提劍朝刑台飛起,數名禁衛軍緊緊尾隨其後。
「斬!」烈焰明斬釘截鐵地一聲令下,又是一隻令箭疾馳而來,被貫注以內力,越過我身處之地,直直地飛向刑台,狠狠地插沒在了刑台台階之上,入木三人,晃也沒晃一下。
「冬辰——」我拚命地反抗著禁衛軍的掌控,美目狂張,撕心裂肺地朝著那安靜地等候死亡的身形叫嚷。
只見禁衛軍將已飛到刑台邊緣的郭李死死摁住……只見兩個壯漢手起刀落,鮮血飛灑……
「不——」我的身體劇烈顫動著,震懾人心的慘叫聲沖霄而起。
許久,場內場外的一切霎時歸於寧靜。捉住我的禁衛軍終於鬆了雙手,精衛們與禁衛軍的打鬥停止了,文武百官的欷歔聲消失了。我感到呼吸都不完整了,心臟的跳動好像停息了一般,怔怔地瞧著刑台之上身首異處的珍珠色影子,陽光烈烈,鮮血殷殷……
我的冬辰不在了,好半晌,在眼眶裡直打轉的淚水潸然而下,再一次濕透了衣裳。我跌跌撞撞地撥開眾人,抽泣著連跑帶爬地奔赴刑台,一步步走向他的死亡之地,彷彿腳下踩踏住的是他曾走過的腳印,深深嗅一嗅,彷彿空氣里還有他遺留的氣息。他跪倒的無頭身體近在眼前才停住,他的頭顱黯然躺在血泊之中。巨大的悲憤襲來,我難以抵擋,心空茫一片,全身力氣都被眼前的事實抽光了一般,頹廢地癱倒在地上,良久,傾身毫無避忌地抱住他的身軀,『哇』地一聲大哭出來,驚天動地。
冬辰,這個世界少了你,我將多麼孤單;你還沒有來得及聽我說愛你……記得嗎?在萬花山莊送你走時,你問過我『也愛嗎?』。我現在回答你,也愛。可是,你再也回不來了,你再也不會睜開眼睛溫柔地看我了。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你留給我的永遠是背影?就連死也是如此。
紅妝飄拂,描著金邊的龍裝身影站立在了我面前,目光緊緊環繞在我身上,啟唇淡淡而言:「花兒,老師走了。」
「不會的,他會一直在我身邊的,他不會走的。」我慘笑著,分明感到懷中身體已然冷卻,遂深深一驚,摸摸冬辰舒張的雙手,像被蜇到般縮了回來,他的身體已經沒有了溫度,冰涼怕人。
一陣秋風吹來,陽光的溫暖悄然走遠,我瑟縮一陣,不敢也不願相信冬辰真的已經走了。
「花兒,老師已經走了。」面前人漫聲如風。
仰頭抬眼,我看到了烈焰明笑意陣陣的眼睛,似乎有種難以明狀的意義深藏其中。
我無語,心已經再難皺起波瀾,木然地看著他卸下適才剛毅果斷、傲氣不凡的神情,已然轉至疼惜憐愛的臉。
他竟也不語,伸出修長慘白的手從懷裡摸索了一陣,掏出一件物品朝我遞來。
我的目光倏地停在他掌中的物件之上,那竟然是冬辰贈送我的無瑕玉璧,它還是那般純潔無染,閃爍著清雅柔光。我記得遺失它后,遍尋不得。它怎麼會安好無損地出現在烈焰明的手上?
「老師,他走了。」他再一次提醒著我。
是的,冬辰走了,拜他所賜!我咬緊了唇齒,滿面是淚,伸出顫抖著的手去接玉璧,誰知竟未能夠及他的手,玉璧滑落,『叮噹』一聲跌落在地,七零八落地碎了一地。鑽心的痛與哀傷席捲而來,它是冬辰唯一留給我的呀,失而復得,卻偏偏碎了。
「花兒,我……」烈焰明一陣局促,冰冷的雙手突然攬住我的身體,將癱軟的我從台上拉扯起來,緊緊擁住。「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那是老師送你的唯一信物。」
「你放開我!」我冷淡地道。
「我不!」他眉心一皺,固執地道。
「你放開我!」我憤恨地掙脫他的懷抱。
「花兒,現在只剩下了我們,你不要再倔強了。」他認真地看著不停抽泣的我,強烈地提醒著我要面對現實。
「難道你要他死,就是為了剩下我們兩個嗎?」我低著頭,看著那一地碎玉,看著冬辰的已去的身軀,心也跟著碎了,抬頭仰望著高我不少的烈焰明,嫣然一笑,道:「玉心已碎,怎能瓦全?」
我用手緊握著衣袖中那把郭李贈予我的匕首,超乎想象般的鎮定自若,笑意更盛了,在他出其不意之時,迅速抽出,刺向了自己的身體。
「不——花兒——」他驚慌恐懼地叫起來,狹長的眼睛彷彿睜大了數倍,鷹一樣快捷的雙手伸張到我面前,想要抓住我手中的匕首。
只不過他的動作仍然慢了一步,匕首走勢微微偏了些位置,卻仍然深深地刺進了我的身體。我蹙著雙眉,並不感到疼痛,因為心在玉碎之時已然死去,痛早就麻木了我的軀體甚至靈魂,這會子我只感到解脫了,只有這樣我才會與冬辰永遠在一起。
「不——」他悲慟地大叫,仰天泣訴:「你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
四周剎時驚起一片叫喊:「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我笑著,原本早就不堪打擊而消耗殆盡的孱弱之身因為冬辰的離去以及自己絕決的這一記重創,晃晃悠悠地仰倒在地,就是死我也要和冬辰在一起。「這個世界上不是剩下我們兩個……而是……而是剩下你一個……哈……哈哈……」
我的眼裡藍天在旋轉,白雲在晃動,身體里熱血涌動,喉嚨一熱,血液緩緩地順著唇角溢了出來。我燦爛地笑著,看著烈焰明痛得扭曲的俏臉,不後悔放棄生命。
「不,你不會死的……花兒,你不會死的……」他猛地抱住我,頎長的身體緊緊縛住我的身體,一隻手死死按住我流血不止的腹部,「御醫,御醫……」
四周亂了起來,鬧哄哄一片。
我看著烈焰明方正的鬢角,看著他褐色長發垂落在我的身上,看著他血色的衣衫被我身體里流出的鮮血浸染濕透,我笑著,不後悔,最終還是恨他的,如此是跟隨冬辰的腳步,如此亦是對他的報復。
他喉嚨處不住翻滾,觸及我身體的雙手突然變得像冰一樣,我倚在他胸口的頭部突然聽不到了他的心跳聲,只見他臉色煞白如紙,殷紅的唇眨眼間就轉至雪白。就快要陷入昏迷的我那最近一絲清醒被他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退了回去,身體哆嗦起來,嘴裡又湧出一啖血,吐在他胸前。
「我的命盡歸於你呀,花兒!」他妖美地笑了,編貝一樣的皓齒早就染了血色,說話的當口血已噴薄而出,將我的衣衫濡濕一大片,「自小就中了母后的情咒,只要我動了真情,一旦我愛的女子遇危,便一損俱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