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091詐屍

武雄的墓地坐落在抱犢嶺一處平緩向陽的半坡上。半坡後面是高聳的群山，前面有一條彎彎的小溪，每到夏季雨天，山上流下來的雨水都彙集這裡，形成抱犢嶺上最大最長的河流，柳蔭簇簇，蛙鳴悠揚，是寨民們在山上徜徉流連的風景聖地。

這裡靠山面水，風景獨好，除了被寨民們用來欣賞，其實這裡也是抱犢嶺民眾心裡默認的公墓。

現在抱犢嶺上的寨民，除了一小部分是當地因為敬仰武雄人品而志願上山入伙的村民，剩餘的大部分都是隨武雄從北方來抱犢嶺落草的義和團遺老遺少。他們遠離家鄉，去世以後，難以再千里迢迢地魂歸故里，所以只好就近選擇在抱犢嶺上安頓身後事。

所以這片風水大好的公墓，就成了抱犢嶺寨民心照不宣地處理身後事的最佳選擇。

所有義和團的遺老遺少，但凡去世以後，家人都會要求埋在此處。祈求能沾沾這裡惠蔭子孫的陰世風水，祈禱下一代不再和自己一樣，窩在這小小的抱犢嶺上終生為匪，而是翻身做良人，正大光明地生活在陽光下。

武雄的墓穴被安排在公墓最中間的位置，如果按現在的說法，那就是穩穩的C位。

墓穴在幾年前就已經砌好備用。

讓武雄的墓穴位居C位，是全體抱犢嶺寨民的共識。在他們的心中，武寨主是當仁不讓的大家長，是他們行事做人的主心骨，當然更是他們深深愛戴的領路人。所以，他們希望生前追隨武雄寨主，死後也能夠圍繞在武雄身邊。大家這一輩子做兄弟沒夠，下輩子接著再續兄弟情緣。

……

武雄去世以後，塵封了幾年的墓穴被重新打掃裝飾起來，準備「一七」以後就安葬武雄的遺體棺槨。

武雄的棺槨也是提前幾年就做好的，由抱犢嶺上號稱「小魯班」的蔣五爺主刀，帶著幾個徒弟，花了半年多時間才完成。

武雄的棺槨是用大青山地區最宜做棺材的松木製成。這批松木是深山生長了幾十年的原木，早早採下來堆在一邊備用。

松木製棺槨，顏色漂亮，還有淡淡的松香味。針對它不易排濕，容易變形的特點，蔣五爺和徒弟們採用烘乾、脫脂等技術，讓松木板子經過層層製作工序，又經過長達三四個月的晾曬，最終才能製成顏色漂亮，做工精良的棺木，作為永久安放武雄遺體的器具。

……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一切準備妥當，大家就靜等「一七」這天，把武雄用冰塊圍裹的遺體安然放進棺槨，入土為安。

按照當地風俗，遺體在裝進棺槨以前，必須進行凈身和穿戴陰間衣冠的儀式。

抱犢嶺有一套流程完整的處理喜喪之事的紅白理事會，有專門的理事人員和技術人員。

左撇子劉是公認的處理遺體整的技術流大拿，不但手法精，而且膽子大，任何喪事中出現意外之情，都要經過他的手來平定。

武雄的遺體在進行裝殮以前，是被供奉在抱犢嶺的靈房冰床上的，身上蓋著喪被，喪被裡面是厚厚的冰塊，以保證屍體在存放期間不會變質有味。

靈房裡由衛士和武天霸輪流為武雄守靈，一天二十四小時不能斷人，隨時接待前來弔唁的人群。

為故人守靈的風俗在中國由來已久。以前的人們沒有火化這一說，埋葬的都是囫圇遺體。在遺體存留期間，必須由而兒子和近親守靈。

這樣做的原因，一方面由於以前醫術落後，有些故人假死，留存期間，假死的故人可以隨時救活；另一方面的原因，人們雖然心知肚明，卻不願明說，那就是預防故人遺體遭到各種動物的破壞，特別是要防備到處亂竄的老鼠，如果讓它們接觸到故人遺體，那可是大不敬的罪過。

「一七」那天早上，紅白理事會的人都齊聚靈房床前，給武雄進行入殮前的準備工作。

正當大家在討論如何更好地讓武雄的遺體體面地入殮時，突然，一位在旁邊觀看的紅白理事會成員像被蠍子蟄了一下，高聲尖叫起來：

「不好了，有老鼠！老鼠！」

大家聞言都激靈了一下，注目觀看時，發現一隻體型龐大的老鼠正從武雄的靈床下竄出來。

大家手忙腳亂地一起動手轟趕老鼠。可是那隻老鼠就像著了魔一樣，在床下亂竄，就是不逃走。

「媽呀，不會是要詐屍了吧？」

慌亂中不知是誰嚷了這麼一嗓子，頓時就像在人群中投下了一顆炸彈，人們「哄」一下跑了一大半，屋裡只剩下幾個膽大的，也都忙著到處找桃木棍子，防備屍體詐屍以後自衛。

「靈床下如果有老鼠出沒，那屍體就會詐屍」，這是一個流傳已久的民間傳說。有沒有道理誰也不知道，但大家對這句話卻是深信不疑，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其實我這前面章節里已經介紹過「詐屍」的情況：遺體「詐屍」是由於死者胸腔內生前有一口氣憋在肚子里，當有外力觸動屍體時，這口憋氣被擠壓出來，帶動屍體擺動，人眼看上去就好像屍體又活了一樣。其實這只是一種「假生」現象。

至於「詐屍」和老鼠的關係，後來據高人分析，可能是屍體擠壓出的這口瘴氣有一種老鼠喜歡的臭味，所以常常會吸引老鼠出沒。

隨著人們的四散逃避，躺在靈床上幾天不動的武雄的屍體，雖然沒有像傳說中的殭屍一樣坐起來或者站起來撲向人群，但胸部卻好像真有了輕微的呼吸，竟然一上一下地動起來。

「媽呀，快跑啊，真的詐屍了！」

隨著不知哪個人的一聲變了腔調的怪叫，幾個膽大的人也爭相奪門而出。

空蕩蕩的靈房裡只剩下武雄那具駭人的屍體。

……

聞訊趕來的穆嬰和武天霸，面對武雄屍體突然發生的變故，也慌了手腳，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眾人驚叫連連，不知所措之際，從門外衝進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來。驚慌失措的穆嬰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的面目，他已經從一位紅白理事會成員手裡奪過桃木棍子，舉著就衝進了靈房裡。

一陣短暫的忙亂以後，衝進靈房裡的男人竟然開口招呼大家進去，因為他不但已經處理完了「詐屍」的情況，而且已經給武雄的屍體穿戴完了早就在床邊備好的壽衣。他之所以招呼大家進去，是想讓作為兒女的武天霸和穆嬰拜別父親，儘快讓武雄的屍體入殮棺槨，入土為安。免得大家對屍體恐懼不安。

直到進了靈房，穆嬰才看清楚這個大漢竟然是八路軍的營長彪三。穆嬰頓時有些目瞪口呆了：

「彪三營長，你，你怎麼會這些東西？」

彪三滿不在乎地說道：

「我家祖上就是盜墓的，我在正式參加八路軍以前，在山東老家，就是干白事的，給死人穿衣戴帽、修整容顏都是我的專業。處理這種詐屍情況，我以前也經歷過，所以有經驗的。」

穆嬰有些目瞪口呆：

「那，敢問你幾年以前是不是在濟南外的介城縣城待過？有沒有聽說過介城大地主劉耀宗剛娶的偏房新娘子，在新婚之夜吃雞蛋噎死的事情？」

穆嬰的這番話，輪到彪三奇怪了，而且他臉上還帶上了幾分緊張：

「咦，穆寨主，你怎麼知道這個事情？我不但知道當年這件事情，而且還親自給死去的新娘子穿了壽衣。而且，而且還……咦，你怎麼知道的這件事情，難道你當年也在現場？」

彪三說到這裡突然住了口，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穆嬰頓時明白了：

「因為我就是那個人！」

彪三手裡的桃木棍子一下子滾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