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可說要多少?
「教育他爹,你回來了?」
那天晚上,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做了一個夢,睡夢之中終於感覺到我的姑父,深更半夜蓬頭垢面渾身邋裡邋遢的回來了,褲腳管上全是爛泥,甚至還有著很多的潮濕。
教育是我大表弟的小名,教育他爹自然是是我的姑姑,一輩子對我的姑父專有的昵稱或者愛稱,山裡人有山裡人的浪漫,誰說鄉下人就不懂得愛情,我的姑姑和我的姑父,似乎就是很好的典範,夫妻兩一輩子嬉笑怒罵,但是從來沒有真正的紅過臉傷害過彼此之間的感情。
「呵呵呵,我回來了。」
笑的還是那麼的憨厚慈祥與親切,也讓人似乎能感覺到精力仍舊那麼的充沛,這就是我的姑父一輩子似乎特有的笑聲和說話聲,天塌下來氣定神閑,地陷下去紋絲不動,總給人一種穩如磐石般穩坐釣魚台的老練與沉穩。
「我去給你打洗腳水,呵呵呵。」
這就是一對老夫老妻相濡以沫配合默契的過程,看起來簡單,可能要用一輩子去磨合去錘鍊,才能有這最終的關於愛情的結晶。
「小二幫來了,晚上喝了點酒,看起來特別的疲乏勞累,所以我們姑侄兩個聊了一會,就讓他早點躺下休息了。」
二幫自然是我的小名,雖然是人到中年了,但是在自己的長輩們眼裡,就好像是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不但喜歡去喊小名乳名,甚至在小名乳名的前面還要加個小子,不過也總能讓人感到那麼更加的親切。
「呵呵呵,小二幫來了!這個孩子可是個小機靈鬼,二十多年都沒來過了,這次突然的上門,不會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姑父一邊洗著腳,一邊仍舊憨厚的笑著,除了也能讓人感覺到幾分驚喜,似乎也包含著幾分老謀深算的狡黠。
「可能還真就被你算到了,看得出來,這個孩子這次是真的有求而來。」
我的姑姑接話道。
「可說要多少?」
語氣很是平平淡淡,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預料和掌控之中。
「沒有開口,不過聽語氣要好幾萬,聽說前幾年炒股,一下子虧了幾十萬,所以他老婆一氣之下就同他離婚了把他趕出了家門,所有的債務都是他一個人承擔的,最近幾年雖然也在拚命地還債,但是到現在還欠人家好幾萬,所以他也想儘快的把所欠的債還清了,看看能不能徵求他老婆的原諒,願意同他復婚。
這孩子也可憐,而且心眼又好,雖然一個人到外面去打拚,但是始終也沒忘記照顧家裡的弟兄,十幾年前把自己的房子無條件的讓出來了,前幾年我老大去世,也是他回來一個人極力承擔的,他老婆同他提出了離婚似乎也情有可原,如今炒股又虧大發掉了,我也想幫他一把,看看能不能讓他挺過這個難關。」
老大,是我們安徽老家特有的一個方言,似乎是指那些對自己特別有恩的叔叔,相當於父親,但是僅僅僅次於父親地位的一種特殊的關係的稱謂,聽得出來,我的姑姑似乎也在極力的為我說著好話。
「要是為了孩子上學,或者為了購買房屋,借給他三萬五萬也未嘗不可,關鍵是他在炒股,你知道炒股是個什麼東西嗎?那其實也是在賭博,而且是在同官家賭博,一個人再怎麼聰明,又怎麼會弄得過官家,那也是個無底洞,比現在流傳的一種傳銷好不到哪裡去,聽說應經讓很多人家敗人亡跳樓自殺了,只虧了幾十萬,可能還算他幸運,關鍵的就是都這麼多年了,也沒有同我們有什麼聯繫,你知道他變成了什麼樣的人,如果像教育一樣,被迷了心智,一心想去翻本,我們借錢給他,不但不是幫他,恐怕還會害他,只會讓他越陷越深。」
姑父稍微猶豫了一下,又接著說道:「明天你就給他說,如果是為了孩子上學,不論是多少,我們都會全力支持,不過要讓他的小孩媽媽和她一起來,如果是其他的原因,我們暫時也沒有。」
「奧,知道了,不過可以確定這次借錢並不是為了孩子,聽說他的老婆有個好二姐,在張家港樂余鎮擔任著社保所所長,也算是個不小的幹部,而且她的二姐夫還是一個車輛廠的廠長,家裡經濟條件寬裕,對他們就像長輩對待自己子女一樣的關愛,所以他家不論有什麼事,大部分都是那個二姐全力承擔的,就是離婚,主要的也是為了自尊和顧全他老婆的面子,其實主要的還不是為了錢。」
「最為關鍵的問題,就是這麼多年都不走動了,你又能確定他哪句說的是真話,哪句又是騙人的假話?」
「奧。」
姑姑終於又答應了一聲,好像再也不在言語了。
「呵呵呵,我的姑父呢?難道昨天晚上忙的沒有趕回來?」
第二天天剛亮,我一覺醒來,趕緊的翻身下床,因為我的心裡似乎已經有了決斷,之所以打聽姑父的消息,那也是故意在裝作糊塗打的一個馬虎眼而已,話說回來,我的姑父到底是什麼時候又離開了家的,我真的是毫無知覺。
「你怎麼起的這麼早?呵呵呵,多睡一會,讓我把幾個孩子送到了學校,然後買點菜回來,我們姑侄兩個好好地喝兩杯,再拉拉家常。
你的姑父這幾天正好趕上了工地上催趕工程,所以天天忙的都像兔子一樣,屁股根本就沒有時間沾一沾板凳,這不,稍微眯了一會,就又到工地上去了。」
我的姑姑,在灶口上一邊手腳麻利的做著家務,一邊又忙不迭的向我笑逐顏開的打著招呼和解釋道。
「奧,我老姑,我想給你說一下,我還有點其他的事情,這次我就不在這裡了,哪怕下次有空,我在過來多玩幾天。」
我也趁機準備告辭道。
「怎麼?這就走么?」
我的姑姑,面色立即冷了下來,似乎還在眉頭緊皺著,看得出來,表情一霎時,似乎就陷入了一種特殊的悲哀。
「不不不,我總歸是吃了早飯走吧。再者說這次是真的有事,因為我還想著趁早找一個安穩點的工作,如果工作穩定了,也許學紅也會答應同我復婚的。」
我似乎感覺到了有什麼地方不對,所以趕緊走過去,輕輕拍著姑姑的脊背安撫道。
「那也好。」
姑姑說完,急匆匆的蓋上了鍋蓋,然後又急速的離去,只是片刻之間,就握著一沓百元大鈔趕了回來,並把那沓鈔票強制性的塞到了我的手裡,並說道:「家裡的錢是有,不過那都是幾個小孩子每年給的,我們做老的也只是替他們保管,但是絕不用他們一分的,所以家裡的一切開支,包括幾個小孩的上學費用,都是我和你老姑父兩個人來的,我也知道你現在困難,本來和你老姑父商量,打算先給你五千塊錢應應急,但是現在銀行里還沒開門,你又走得急,所以家裡現在只有三千多塊錢的現金,那就先都給了你。」
「不用!」
我拒絕的很是乾脆果斷斬釘截鐵,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彷彿那一沓鈔票根本就是一隻帶刺的刺蝟,或者是一隻燙手的山芋,要趕快讓它脫手,所以我立即把它們硬塞回了姑姑的手裡。
「回去我就準備找一個好一點的單位安心的上班了,所以這個錢我用不著。」
雖然我說的並不是真話,但是絕對是真心話,我一個身強體壯的中年男人,又怎麼忍心去使用兩位將近六十歲的老人,吃苦受罪起早貪黑辛辛苦苦掙來的一點血汗錢呢?
那樣的話,我是不是會永遠的感到與心難安於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