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夜裡的混亂
二人重新回到篷子里落座時,發現篷子里的人正在享用午飯,氛圍很平靜,沒有什麼針尖對麥芒的感覺,兩人的心才稍稍踏實下來。
即便後面的三個人果真有什麼貓膩,也不會在青天白日下有所不軌,畢竟白天偶爾會有其它船隻,從烏篷船的旁邊路過,甚至還有人會與艄夫打招呼。想到此處,諸葛漢卿些許謹慎的心,終於放鬆了不少,他閉上雙眼,吞吐氣息,開始固養心神,一個時辰后,卻不妨睡著了。
一旁的濮陽顧笙也許是因為身旁的夥伴睡著的緣故,也許是有袖箭傍身的緣故,他居然也跟著打著呼嚕闖進了香甜的夢鄉。
夢裡面,他和諸葛漢卿高跨駿馬,走在繁華富庶的燕城大街上,街兩旁的百姓滿面笑容,手捧鮮花和美食,正夾道歡迎他們的到來。
同樣,諸葛漢卿也做了一個夢,但相反的是,他的夢中並不是燕城百姓在夾道歡迎他們,而是官府的衙役正個個手持枷鎖,在等著他們自投羅網,而周圍的百姓個個面帶獰笑的在看著他們。
到了傍晚時分,諸葛漢卿從昏昏沉沉中醒轉,他望向篷外,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艄夫也穿起了蓑衣,戴上了斗笠。諸葛漢卿看到這一幕,霍然憶起他看過的古裝電視劇的畫面,男主角和女主角相伴遊湖,而艄公唱著歌謠撐著蒿,划行在煙波浩渺的湖畔上,十分有意境美。
可是,艄公有了,遊船有了,淅淅瀝瀝的纏綿氛圍也有了,但是坐在自己旁邊的,居然是一個正打著呼嚕酣睡的七尺大漢。諸葛漢卿只好苦笑著,微微搖首。
百無聊賴下,諸葛漢卿悄悄從兜里拿出手機,反覆摁了摁,屏幕卻始終處於黑屏中,他有些氣餒,但同樣也有點矛盾,既然自己都打算在這個新的世界,尋找嶄新的生活了,為何還要執拗於舊世界的東西能不能正常使用。他長舒一口氣,對手機也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他起身來到船尾,隨手就將手機丟在了無盡的江水裡。
手機的丟棄,代表了自己與舊世界的決裂,此時,他的面頰上居然泛起了一絲笑意。
剛剛查找完烏篷周圍積水情況回來的稍夫看到了這一幕,不由得好奇問道:「年輕人,丟的什麼東西?」
諸葛漢卿微微一驚,隨即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從容淡定道:「是船家呀,其實沒丟什麼,不過是方才有一條魚跳上了船上,我又給丟盡了江里。」
「呵呵...你的心好善,以前跳在我船上的魚都被我吃了,被我丟下去的只有魚骨頭。」艄公燦笑著說道。
「船家,天色也晚了,你也該早早歇息了。」諸葛漢卿關切道。
「好好好,等雨停了,我就在這搭個簡易的帳篷應付一會兒就得了。」
「篷子里不還剩下一張躺椅嗎?」
「哎,我一身汗氣味,怕嗆著你們,年輕人,外面地滑,還是到篷子里去吧。」
諸葛漢卿一邊答應著,一邊重回篷子里。在篷口燭火的掩映下,他看到裡面的人都在歪著頭歇息,同樣也包括睡了幾乎快一整天的濮陽顧笙。
可是睡眠本來就不多的他,睡了一下午,這時怎麼可能會睡著呢?
他忍不住又回首,向後面的人仔細的張望了一下,最後面的那女子連歇息之時都還在懷揣著劍,可見她的安全感是有多低。她白天被人追殺,如今坐船去往他處,想必就是為了躲避追殺她的人。她害怕船客里有對她圖謀不軌的人,故而才會這般小心謹慎。只是她為何會被別人追殺呢?這就不得而知了。
坐在第二排的那對中年婦女,面容平靜,呼吸規律,歇息時兩個人居然各自面對著外側,總給人產生一種,他們是陌生人的既視感,最關鍵的一點是,那女子面容紅潤,不像是抱恙之軀。看到此處,對於他們的警惕之心,諸葛漢卿反而愈加濃重。
諸葛漢卿最後看向了身旁的濮陽顧笙,也許是這兩天照顧自己的緣故吧,讓他沒有好好休息,所以今天他才會這般嗜睡。也幸虧自己得遇這麼一號人,不然此刻的他也許還杵在牢獄里呢。所以,他下定決心,今夜無論如何都不能睡,畢竟周圍的人是好是好,他無法識透。
時間荏苒,到了子夜時分,外面的雨水聲變得更大了,閉目養神的諸葛漢卿,只感覺篷子口的燭火在風中不斷搖曳,幾乎要熄滅一般。倏忽間,燭火終於還是滅了。諸葛漢卿耳朵敏銳,他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光著腳,輕微走動的聲音。
他猛然睜開眼,隱約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正舉著一把刀,走向熟睡中的濮陽顧笙。
「你要做什麼?!」諸葛漢卿本能的大聲呼喊。
黑影顯然被他的話語激怒了,他的身影轉動方向,直奔自己而來,就在黑影高高舉起自己右手之時,不妨濮陽顧笙一腳就將其踹向一側,發出鏗鏘的撞擊聲,整隻船都為之一晃。
就在黑影起身的剎那,不知誰將燭火重新點燃了。
烏篷里再次恢復了光明,方才的景象終於暴露於眾人的視野里。原來方才的黑影,居然是外表十分憨厚樸實稍夫,只見他手裡正持著一把銀閃閃的刀,怒目里充斥著邪惡環視著四周,而點燃燭火的卻是那褐發妙齡女子。
稍夫被眾人識破,似乎被徹底激怒了一般,只見他端起刀,徑直奔向距離他最近的諸葛漢卿。
「你別衝動啊,我跟你講,我有袖箭!」濮陽顧笙看到這接下來的一幕,一邊警告著稍夫,一邊舉起自己的右手,想要發射袖箭,可是左手連續按壓了幾次,袖箭還是沒有被彈射出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只聽「叮鈴」一聲,稍夫手中的短刃,霎時間便被褐發女子手中的劍挑落在地。稍夫眼見自己頻頻失策,處於不利局面,急忙轉過身,長襲幾步,一個猛躍便躍入了江水裡。
「你還好吧?」褐發女子居然開口關懷問道。
諸葛漢卿眼見危機解除,提在嗓子眼的心登時落了下來,聽到女子溫柔的關懷聲,不覺微微一怔,緩緩開口道:「我沒事,多謝姑娘相救。」
「不用謝,我們兩清了,你幫了我,我也救了你。」褐發女子收劍入鞘。
「什麼你救了他,他救了你?」濮陽顧笙看看他,又看看她,一時摸不著頭腦。
「如今,沒了艄公,也不知道這船會飄到哪裡?」褐發女子側過身望向篷外喟嘆道。
「我來吧。」這時,那對蜷縮在一旁瑟瑟發抖的中年夫婦中的丈夫忽然站了出來,「我年輕時候,在我們村頭當過一段時間的艄公。」
「那太好了,謝謝你大叔,謝謝你大娘。」濮陽顧笙傻笑般向那對夫婦一一道謝。
片刻后,那中年大叔果真有模有樣的撐起了蒿,岸邊不時有住家的燈火,慢慢被路過。
「大娘,你跟大叔也是去燕城的嗎?」諸葛漢卿微笑著問道。
「是啊,我的眼睛得了重疾,快看不清東西了,看了好多郎中都沒有治好,當家的說什麼都要帶我去燕城,說那裡的郎中比我們縣的要好。」大娘和藹可親的娓娓道來。
「原來是這樣啊!」諸葛漢卿內心尷尬道,他為他之前對中年婦女的猜忌,感到很羞愧。
「大娘,你趕緊坐下吧,天快亮了,我們很快就能到惲城了,到了惲城,距離京都燕城就不遠了。」諸葛漢卿匆忙扶著大娘坐下,又重新為她蓋好衣物。
烏篷船重新回到正軌上,眾人方才凌亂的心也終於安頓下來。
褐發女子轉身重新坐回最後一排的躺椅,濮陽顧笙上下打量著諸葛漢卿,並問他有沒有傷到哪。
「娘希個匹的!萬萬沒有想到慈眉善目的艄公,居然是一個蛇蠍心腸的水賊。幸虧你發現的及時,不然我的小命,恐怕早就一命嗚呼了!」濮陽顧笙一邊咒罵著,一邊檢查著袖子里的袖箭。
「我也要謝謝你們,幸虧有你們及時制止這個水賊,不然我們老兩口也兄多吉少了。」中年大叔揚聲對著篷子里道來。
「哎,大叔,不要說見外的話了,能坐在一條船上,都是前世修來的緣分,如果沒有你,恐怕我們的船還在江中胡亂遊盪呢。」濮陽顧笙與他客套著。
然而,諸葛漢卿的神情卻突然一陣凝固,因為經歷方才的刺殺事件,他此時才揣摩出,先前那個水賊艄公對他無意中說的話,卻另有深意,「以前跳在我船上的魚都被我吃了,被我丟下去的只有魚骨頭。」
他越想越是感到後背發寒,越想越覺得自己遲鈍,最後,也只能望著篷外連連喟嘆。
濮陽顧笙只感到劫後餘生,心間滿是重生般的欣喜,對於諸葛漢卿的心理活動,他又怎能知曉呢。倒是那褐發女子,令諸葛漢卿刮目相看,她不僅在第一時間重燃燭火,還在千鈞一髮時刻救下了他的命,最後還饒有興緻的說了一句極富江湖氣息的人情話。
還是江湖好呀,倘若事情發生在當代的地球,太多人都會選擇高高掛起的態度吧......
想到此處,諸葛漢卿還是覺得應該當面好好謝謝這位姑娘,畢竟自己當時為了保命,不敢開口聲張,屬於被動型幫忙,而這次人家是主動型幫忙,他總感覺自己欠了人家一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