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災禍隱現
馬雯感覺自己再也綳不住了,此時如果有第二個人在房間里,肯定會嗤笑自己發神經,對著空氣問話,但是她此時心中卻無比篤定,這個房間內不僅有第二個人,而且此時「他」正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如果把那些不知是不是臆想出來的惡魔也算上,此時自己的房間一定熱鬧非凡。
雖然只是迫於無形的壓力而脫口而出了這句疑問,但是就在疑問脫口而出之後,在耳邊縈繞了一天的莫名低語突然消散了,上一刻還覺得這間小小的卧室擁擠而吵雜,這一刻卻陡然寂靜了起來,甚至窗外那條二十四小時喧囂不休的馬路都不見了。
然而寂靜並未持續多久,彷彿整個世界是一塊純凈薄脆的玻璃,被猛的震碎,莊嚴宏大的聲音狂嘯而至,再也不是若有若無的低語,聲波清晰明確的灌進馬雯的腦海中,發出振聾發聵的巨響,那是人類從未聽過的語言,但卻讓每一個聽到這個聲音的生命無比精確的理解了那繁複聲韻中的含義
「我是光,我是暗,我是真實,我是虛無,我是唯一,我是萬物,我是過去,我是現在,我是未來,渺小者奉我為神明,而我名為!!!!」
聲音愈來愈大,愈來愈強烈,劇烈的震蕩充斥在腦顱之中,」到最後馬雯已經沒法去理解其中的含義了,只覺得自己的大腦如在沸水中翻滾起來,一陣眩暈之後陡然喪失了意識...
彷彿就在一瞬之間,大腦又清醒過來,四顧一番,馬雯驚奇的發現自己已經不在自己的房間里了,四周環繞著濃厚而灰暗的霧氣,抽了抽鼻子狠狠的嗅了一下,並未聞到什麼異味。輕輕的探出手,濃霧隨著氣流的涌動輕靈的翻滾著,把馬雯白皙的手臂遮掩了起來。雖然貼面的濃霧遮蔽了一切,但此刻心中卻直覺自己仍然站在自己的房間中,自己能夠強烈的感覺到邊界的所在,那四面薄薄的老式磚牆就在濃霧後面牢牢的圍著,既像一座堡壘,又似一個囚籠。
馬雯挪動腳步緩緩的向前走去,突然一根粘稠的帶狀物卷上了腳踝,還未及反應,無數手臂粗的觸鬚從濃霧深處電射而出,向她席捲而來,轉瞬之間就被綁了一個結結實實。
粘稠的觸手上遍布醜陋的吸盤,一張一縮之間噴塗著酸臭的黏液,隱約可見吸盤裡環繞著一層層尖利的細齒。劇痛從四肢開始向全身延伸,這些可怖的觸手翻滾著,擠壓著,撕扯著。尖銳的痛苦折磨著疲倦的神經,馬雯發覺自己的血液正被那些恐怖醜陋的吸盤從自己的體內抽走,努力的張大嘴呼喊,一根粗大的觸手瞬間侵入了口腔,別的觸手也不甘示弱,尋找這單薄的肉體上一切孔洞向體內更深處侵蝕。
很快馬雯就覺得自己彷彿一張薄片被巨大的機械不斷由內而外的翻滾擠壓攪拌,渾身上下發出薯片被擠壓的脆響,無盡的痛苦反倒成為了唯一感知自己存在的支點了,在劇烈的疼痛攀上頂峰之時,痛快的暈了過去…
再睜開眼睛,馬雯已經完全喪失了睡意,接連而來的詭異現象讓她徹底失去了對現實和虛幻的分辨能力,又一次抬眼望向掛鐘,時針好似在嘲弄自己一般,仍懶懶的賴在數字4上,彷彿再也不打算挪動一下位置了,房間里只剩下秒針走動時發出的單調聲
音,但是誰也不確定當秒針走完一圈之後,一切是不是又回到了原點,這漫長可怖的夜晚,彷彿是在執著的開著惡劣的玩笑。
馬雯不敢閉上眼睛,如果說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夢魘,那未免也太過於真實和可怖了,雖然那種催人發狂的劇痛已經消散,但是周身每一個細胞都彷彿殘留著飽受摧殘的記憶,讓她覺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塊內臟都在顫慄著,訴說著恐懼。哆哆嗦嗦的打開手機,從通訊錄里找到標記為老公的號碼,按了下去。馬雯把手機緊緊的貼到臉上,焦急的等待著電話接通,嘟嘟的電話聲從冰涼的聽筒中傳了出來
「怎麼了……寶貝……」李曜戰慵懶的聲音響了起來
「曜戰…我有點害怕…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就是…我覺得…」馬雯努力平穩著心態,然而聲音卻不自然的扭動著,彷彿蹩腳的歌手在飆著高音走調
「寶貝,這麼晚了你還不睡覺嘛,我明天一早還要開會呢」
「不,曜戰你聽我說,你聽我說,我感覺…」馬雯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
感覺有個人躲在角落裡偷看自己?自己和一群妖魔鬼怪開了半宿的派對?還是被潛居深海的大王烏賊噴了一身的墨汁,差點卷緊嘴裡吃了?紛亂的虛幻與現實使她一時間不知所錯,慌亂的抓著手機不知道該說什麼
「寶貝,你怎麼了?說話呀?」曜戰勉強打起精神,但是對面卻沒了聲音,只剩下一陣陣短促有力的呼吸
「沒…沒什麼…就是做了一個噩夢…有點害怕」
「不要怕,寶貝,夢都是反的,我下飛機回S市,回去之後,我帶你好好逛逛你說的那個,那個」李曜戰一邊應付著,一邊把手機舉到眼前,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四點多了,六點就要起來準備一下資料,而後還要去見一下甲方,實在沒有精力陪女友聊她那個無聊的噩夢,本想隨便找個由頭搪塞一下,一時昏昏沉沉的卻想不起來了
「嗯,我知道,我就是有點…」
「嗯,嗯,我知道,寶貝最勇敢了是不是?」李曜戰已經漸漸喪失了耐心,這是他第一次代替他老爹獨自出差到外省處理公司事務,本就因為各種問題感到焦頭爛額,此時又被女友從睡夢中叫醒,情緒不由得煩躁起來,口氣已些微的流露出不滿來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感覺會安心一些」馬雯緊緊的攥著手機,聽著李曜戰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以此來獲取現世的存在感
「寶貝,我很困了,你可以打電話給你那些小閨蜜好嗎?我明天,不,準確說我兩個小時后就要開始工作了,你也知道我老爹給我安排這個差使是為了接下來提拔我做準備,我多多賺錢,就能多給你買衣服買鞋子買包,對不對?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嗎?」李曜戰打定主意終止這次通話了,趁自己還沒完全清醒可以快點睡過去
「那好吧,你睡吧,注意身體啊」馬雯一時也不知怎麼辦,只好順著李曜戰的話說下去
「嗯,晚安寶貝」
電話迅速被掛斷了,馬雯只覺得自己和現實世界的聯繫也被輕輕的卻又乾脆的剪斷了
獃獃的看著手機,一時不知道自己還能打給誰,破碎的家庭經歷在那個畢業季徹底的擊碎了她的尊嚴和驕傲,也許那個雨夜之後,自己的世界就逐漸破碎了,只是畢業那天扯下了最後的遮羞布。
上了大學的馬雯不再是那個出身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而是把情慾作為玩物的鳳蝶,輾轉之間玩膩了這些未諳世事的毛頭小夥子們在酒吧釣上了現在這個男友李曜戰,此時梳理一下自己的人際關係,才發現自己竟找不出一個能凌晨四點陪自己好好聊聊噩夢的人,有的只是虛情假意的閨蜜和心懷鬼胎的追求者。沉吟良久,按滅了手機,如同在這黑暗的世界里關上了最後一扇門…
馬雯不知道,自己剛才是不是在做噩夢,但是如果非要從失眠和那個噩夢裡選一個,那麼她絕對更願意選擇失眠,也不是不曾嘗試著刷會兒手機聽聽音樂,但是馬雯感覺自己今晚飽受磨難的神經已經受不得半點勞累了,此刻她寧願就這麼靜靜的在黑夜中躺著,蜷縮在陰影中。
一邊聽著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音,一遍默默的數著,隨著心緒的平復,困意又席捲而來,馬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就在把雙目閉緊的一剎那,那股窺探著的目光猶如實質般銳利起來,切開被褥和睡衣,肆無忌憚的在馬雯的軀體上梭巡,如果說之前還是心理上的不適,此刻簡直就像兩條濕漉漉的舌頭從少女白皙的肌膚上舔過去,冰涼而又濕膩,透著一股純粹的,令人從內心迸發出的厭惡感。就好似自己又回到了那團濃霧之中,彷彿無數的觸手等待著再一次將她拖進深淵。
「啊!」伴隨著一聲短促的尖叫,馬雯慌亂的爬了起來,實質般的目光和觸手瞬間散去,探手摸索著,發現被褥早被一層層的冷汗浸透了,在初春的寒意舔舐下發出濕滑冰冷的觸感,就像一張鋪平的兩棲動物的皮。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全身都要痙攣起來了,不由得將手指狠狠的***自己的頭髮里,向下拉扯著,頭皮傳來針刺般的痛感,才令癲狂的神經稍稍的清醒了一些。馬雯覺得自己也許,真的已經無計可施了…
漸漸耳邊傳來一陣陣柔和的噪音,既無規律也不動聽,但是聽在耳中卻是那麼的舒適放鬆,馬雯微眯起眼睛,感覺光明一點點的在這狹窄的一居室中擴散開來,而那些不知在何處蒙著薄紗的怪物們畏懼般向陰暗處退縮,溫暖逐漸充斥這個空間,一點點撫慰她支離破碎的精神世界,也漸漸溫暖少女濕冷的身心,噪音和光明如一支堅決又不可阻擋的軍隊,一點點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那些潛藏在暗處的不祥之物們嘶吼著,咆哮著,卻對此無可奈何,看著這支新生的力量不斷的擴張推進,將污穢連根拔起,將寒冷擠壓祛除。
馬雯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感受著黑暗不甘的褪去,直如卸下了千斤重擔,噪音越來越響,直到一聲「賣早點」傳入耳中,恍若驚醒一般睜開眼睛,看到罷工了一晚上的時針直直的指在數字7上,連忙起身踉蹌的跑到窗前奮力拉開窗帘,陽光一股腦的撞進了這間卧室中,放肆的播灑著熱量,馬雯倚著陽台緩緩坐下,喃喃自語道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