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祭園（下）

『青山翠柏埋忠骨，碧波寒潭映英魂。』

小皇帝喃喃念了一遍英烈園門匾上的兩句聯，小小年紀眼中竟慢慢泛起一縷縷肅穆！

聯還是在武夷山的老聯，改動了其中幾個字罷了，意思終究沒有改變。

身處什麼樣的地方就有什麼樣的心情，天性沉默寡言的人，你讓他在酒吧裡面待上一晚上，他也會被奔放的音樂感染的熱血沸騰，同樣，天性奔放的人你讓他去靈堂，也只可能變的冷靜肅然。

山風在低聲嗚咽，本來還在鄧雲背上很開心的小皇帝也被聯句所感染，意識到這裡是埋藏英烈的地方，而這些戰死的英烈，他們不管是為了什麼，總之，他們的死保住了大宋的社稷！就憑這一點，這裡的每一位英靈都值得他這位皇帝親身祭奠！等到所有的大臣到了英烈園前，時辰已經過了，不過鄧雲不會在意，誰也不會在意。

在意的是聯句的感染力，在意的是莊嚴、沉肅略有悲痛的氛圍。

張世傑此刻的心情當真是五味雜陳……

祭典英烈確實是一個完美的收買軍心和凝聚軍魂的好機會，但是，他沒辦法做到鄧雲做的這一切。

主要還是因為那座萬人坑實在太丑……

可以想象，這座秀山上的英烈園只要沒有天災人禍，只要大宋還存在，那麼就會得到修葺，這裡的景色也會越來越美，直到成為聖地的那一天。

因為，這是鄧雲豎立起來的一根標杆，在以後的征戰當中，絕對還會有更多的英烈園出現，但意義都不會有眼前的這座英烈園重大！

而城外的萬人坑，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座土丘或許便會在風吹雨打之下慢慢成為平地，時間長了，行人走在上面，或許都不會知道，他的腳下埋藏著一萬多具曾經為大宋而英勇獻身的禁軍！

這不是這些戰死英烈的悲哀，而是他張世傑的悲哀……

這一刻的張世傑甚至打算推平土丘，起出屍骨，然後一一盛斂，最後再依葫蘆畫瓢弄出一座規模更大，氣勢更壯觀的英烈園來。

不過這種想法在張世傑的腦海裡面一閃而過，隨即便沒了蹤影。

這麼做無非是拾人牙慧，最後沒準就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他丟不起這人。

當然，最關鍵的是不管是起靈還是建園都需要銀子，而他張世傑現在就是一個窮鬼。

所以張世傑收起了心思，這樣的事不是不能做，而是在廣州不能做，鄧雲的珠玉在前，他不管怎麼做都不會有太好的效果。

「朕該怎麼做?」張世傑不知道怎麼做，已然站在祭台上的小皇帝也不知道，只不過不是同一件事罷了。

鄧雲苦笑道:「祭典為大宋復興而戰死的英烈，陛下只需要心誠則可。」

小皇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眼面前的巨鼎香爐，吩咐道:「上香！」

隨身伺候的小太監哪裡敢怠慢，立即上前取出三支手指粗細的祭香，並將之點燃，隨即恭恭敬敬的遞給了小皇帝。

拜！再拜！三拜！小皇帝將祭香舉過頭頂對著英烈園三拜！以君拜臣，不是什麼稀奇事，比如登壇拜將，皇帝需要大將為他去征戰沙場，需要大將為王朝護國邊疆，這拜便是信重也是囑託。

如今英烈園中戰死的英靈，同樣是為了大宋而死難，如果沒有他們的捨生忘死，小皇帝很清楚，此刻的他沒準還流亡於海上！此為恩，既然有功於大宋，有恩於社稷，有恩於皇家，那麼小皇帝這三拜可以看得出極其的誠心！

「朕……」景炎小皇帝頓聲道:「今日於此秀山英烈園祭典諸位為了衛護大宋山河，為了華夏社稷正統，為了天下萬萬宋民，而鏖戰沙場，不惜以死報國的英靈們！

祭先烈，蒼柏含翠風拂崗！敬英靈，青松吐綠水流長！山高昂，萬谷嗚咽聲浩蕩！風輕拂，千語悲泣凝惆悵！山下雄碑，是英靈們高大的身影！

湖水拍岸，是英烈們對大宋最真誠的祝願！松柏長青，浩氣長存！藍天白雲，英魂棲地……」

小皇帝一篇悼文說完，躬身上前一步，將手中祭香端端正正的插在了香爐內，接著便撲棱著眼睛看向了鄧雲，母后教他的都說完了，可母后也沒經歷過這些，所以別的也教不了他，於是他只能看向鄧雲。

鄧雲肅然上前，站在小皇帝身側後面，同樣接過三炷香道:「先烈永存，民族精神方能屹立不倒!居安思危，億萬漢民永遠緬懷你們!」

說完，祭拜上香。

緊接著陸秀夫、張世傑、陳文龍等一應大佬盡皆上前上香，官家上香了，鄧驃騎上了香，你不上香?你想幹啥?不上香不但是政治錯誤，還他么是不給鄧驃騎面子，在當前的形勢下就是找死！

等到所有人都上完了香，小皇帝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鄧雲在官員列位結束后一臉正色大吼一聲:「放炮！」

山下轟轟轟十幾聲如同雷鳴般的巨響回蕩在秀山之中，直接把小皇帝給嚇了一跳，往山下一看，已是白霧蒙蒙一片。

「鳴槍！」

連續三排排槍釋放，頓時整個秀山似乎都充滿了硝煙味道，這次官員們都有了心理準備，倒沒怎麼失態。

不過這也只是絕大多數，哪些來廣州朝拜官家的官員還是第一次見識火器的威力，對於逐虜軍憑藉火器的力量大敗二十萬元軍，這些官員本身就極其好奇，因為和原本所有官員的認知一樣，所謂的突火槍就是廢柴，卻沒想到廢柴在鄧雲的手上竟然能變廢為寶，爆發出這麼強悍的威力！

至於朝廷的官員也同樣震撼，槍聲炮聲他們聽過不止一次，但那個時候的他們縮在城裡惶惶不可終日，哪裡會去傾聽戰場上的殺伐之音。

「哀！」鄧雲喝出一個字后，垂下頭顱，閉上了雙眼。

所有逐虜軍一系的包括在朝廷任職的王延垣和李悟也都如同鄧雲一樣垂首，閉目，這一刻時間彷彿都陷入了停滯。

小皇帝不懂鄧雲在幹啥，不過能感受的到，於是有樣學樣的垂首閉目，眾官面面相覷之後也只得照做。

「禮畢！」耳邊傳來鄧雲的聲音，小皇帝睜開眼，只見鄧雲目光炯炯的看著他說道:「陛下，祭典已結束，山風寒冽，陛下不如早些回宮吧。」

小皇帝下意識的看了看後面的台階。

於是鄧雲苦笑著蹲下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