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顧爾御的夢境
獨坐在窗檯前的老人望著遠處森林的幽寂,他枯瘦的手指撫摸著手中的長簫,將之輕輕放置在嘴邊,隨著指尖輕盈如蝶翼的律動,先是幾聲短音擲地有聲,隨之響起了悠揚婉轉的曲調,憂鬱而又深情。
簫聲似劃過夜幕的流星,墜落在遠處的哀愁之上。老人削如柴木的身影在微弱的月光下被拉得很長,孤獨的心聲摻和在簫聲里漸漸流向四方。
微風也止住了,空氣寧靜如水珠停息在葉尖,鳥聲歌唱著凄涼,單薄的身子依舊微微顫抖著——簫聲也停了。
很快,有兩個好奇的孩子尋著簫聲跑來了,跑在前面的小男孩撲到了老人的懷裡:「爺爺,剛剛那簫聲是你吹的嗎?」
跑在後邊的小女孩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搖晃著雙腿:「爺爺,爺爺,那簫聲好好聽啊,能不能教我們吹?」
老人別過臉小心地抹去面上的淚痕,轉過頭朝著兩個孩子笑了。
也只有孩子會聽不出著曲中的寂寥。
他抱著懷裡的男孩,面朝著椅上的女孩,慈祥地說道:「等有空了,爺爺給你們買簫,叫你們怎麼吹。」
「爺爺,這首曲子叫什麼呀。」男孩問道。
老人的嗓子略帶著沙啞:「這首曲子叫『天使的眼淚』,是你奶奶寫給我的,她說,她永遠也不會離開我,如果有一天她消失了,那她一定是喝了天使的眼淚化作藍天里的一隻鳥,化作煙雨中的一隻蟬,或是化作花叢中的蝴蝶,無論如何,她都會在遠處默默地注視著我,陪伴著我。」
男孩又問道:「那奶奶也會注視著我嗎?」
「會的,兩個彼此想念相思的人都是有心靈感應的,小御想念奶奶的時候,她就會在你身邊。」
女孩覺得有趣地拍了拍手:「爺爺,那我和小御分開后是不是也會感應到對方?好神奇呀!」
老人笑了幾聲:「小御和小漫最好永遠也不要分開呀。」
這時候,有人恭恭敬敬地敲響了房門,急聲道:「顧老爺子,那兩個孩子是不是跑到您這來了?睡覺時間到了,他們該去睡覺了。」
是保姆來抓這兩個小鬼了。
老人和藹地回答道:「在我這,過一會我將他們送回房間。」
「我們不去睡覺嘛,爺爺~」兩個孩子不約而同地懇求道。
老人扭過頭來看向兩個孩子,溫柔耐心地問道:「為什麼不肯去睡覺啊?」
兩個孩子齊聲答道:「睡不著。」
「那爺爺給你們講故事,講完了你們就要睡覺,好嗎?」
「好~」
老人牽起男孩的手,男孩又牽住了女孩的手,他們一同回到了那個溫馨的房間,男孩躺在裡面那張床,女孩躺在靠門近的那張床上。
老人就坐在兩張小床的中央,他緩緩開口講道:「當奇幻的鑰匙開啟糖果城堡之門,天使灑下眼淚,流落碳木森林······」
那是一個漫長的故事,久到女孩抱著小熊玩偶,在無聲無息中陷入了沉睡。當老人講完故事時,男孩卻依舊睜著他碩大的雙眼,為了不吵醒女孩,他很小聲地好奇問道:「安妮吹出簫聲是不是很傷心?」
「是的。」老人回答道。
「那為什麼精靈們還能伴著簫聲跳舞?」
「這種傷心,只有經歷著的人才能感受到,就像東尼那樣。」
男孩嘆氣道:「東尼一直喜歡著安妮,但安妮又想不起他了,唉,聽著好讓人著急啊。」
「安妮也喜歡他呀,他們兩人又心靈感應,所以就算失去了記憶,也註定不會分開的。」
老人笑著起身,他為兩個孩子關上了房間的燈,只留了一盞小夜燈,夜燈的光微弱如同霧中氤氳的月光,灑進了兩個孩子的夢裡。
耳邊似有長簫聲蕩漾,輕柔婉轉,連綿不絕——忽的一下,簫聲聽了,隨之而來的是噼里啪啦刺耳的雨聲。
顧爾御眼前閃過一片耀眼的白光,剎那間,他發現自己身處在污濁的土壤中,慌忙掙扎著起身,卻發覺四周好似有無形的東西禁錮著自己,雨點打向他時會在半空中停住,好像受到了什麼東西阻礙,順著一定的角度向下滑去。
顧爾御手足無措地用手拍打著四周無形的屏障,這屏障的形狀······好似是一副棺材,他被迫只能仰望著灰濛濛的雨天,雨越下越大,他眼看著雨滴落下,卻沒有一滴落在他的臉上。
他現在,就像是和世界隔絕了一般。
在暴雨中,傳入他耳中的雨聲好似漸漸摻雜入了不協調的聲音,是一陣陣或高昂的痛哭或低沉的抽泣。
顧爾御又一次掙扎著抬頭,勉強看見了一群人在向他靠近,身上都穿著一身黑,撐著黑色的傘,唯有手上的雛菊是白色的。
那一個個哭喪著的臉,都是他所認識的,站在人群最前面的那個人,正是他敬愛的祖父,祖父是唯一沒有哭泣的那個人,只是低著頭沉重地哀悼著。
「爺爺!爺爺!」顧爾御叫道。
他竭盡全力地嘶吼著,用雙手拍著棺材板,可是無人聽見。
只聽見有人說道:「埋上吧。」
「不!不!我還活著!」
任憑顧爾御怎麼叫,都無人聽見。
這時,他的身旁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爸爸媽媽!你們別走!」
顧爾御扭過頭望去,發現是十三歲的古道漫,她也在奮力地拍打著那無形的棺材。顧爾御想要伸手拉住她,可是他動彈不得。
那些人一個個走近他們,獻出手中的花。
先上前的自然是顧爾御的祖父祖母,然後是古道漫的家人。
古道漫的父親曾經娶過一任妻子,生有一兒一女,是古道漫的長姐長兄,而古道漫的親生母親又生了三個孩子,除了古道漫外還有兩個兒子,一個是古道漫的二哥,一個是最小的弟弟。
顧爾御看了看,一個也不少,後面還圍著一群的傭人,奇怪的是,除了他與古道漫,眾人身上都沾染上了污穢的泥土。
獻花后,有人上來拿鏟子要將他們埋上,但顧爾御看不清拿著鏟子的人的臉,只能看見一團模糊下暗藏著一抹不懷好意。
古道漫哭得更加慘烈了。
一旁有一隻秋田犬跳進了土坑中,用爪子刨著古道漫四周的棺材,好像是要奮力打開那棺材,它的全身上下都沾染著土。
「藥丸!藥丸!」古道漫嗚咽著。
那隻秋田犬被人唬開了,接二連三的土壤拋向他們。
顧爾御無助地看著揮舞得漫天的土,恐懼地叫著:「不!不要!太髒了!」
那些土壤好似要穿過屏障滲透進來一般,顧爾御嚇得幾乎窒息,他渾身泛起紅疹,幾乎是要腐蝕他的肉體。
「不!不要過來!」
······
古道漫擔憂地看著神情惶恐的顧爾御,他還在睡夢中掙扎著,額角泛著冷汗,嘴裡小聲地嘶啞著:「不!不要過來!快停下!」
古道漫疑惑地自言自語著:「他在做什麼噩夢?能讓他怕成這樣?」
古道漫正想著,顧爾御從夢中驚醒了,看著他恐懼的神情,古道漫有些遲疑道:「你······你沒事吧?」
顧爾御還是一副精神未定的樣子,他看向古道漫,半天才從夢境中緩過神來。
霎時,古道漫被一雙慌張的手抱住了,她一頭霧水地愣在原地:「你怎麼了?別怕別怕。」
「別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