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一篇 思雲陷迷局 第四章 辯論
「人生百年,何須長生!」俊美的青年站立在舞台中央,張開雙臂,宛若在擁抱天井中的那一縷陽光。
「百年時光,如何窮盡世間奧妙!」老者走到青年的面前,負手說道:「唯有長生!」
「我教所求,乃是闡釋天地之妙!天地運行、自有其道!長生者,乃是逆天而行!」青年向前踏出一步,高聲說道:「此非天地之妙,我等何必追求!」
「長生之妙,我等未解!何不追求其理,闡釋其道?」老者高聲反問。
青年反擊道:「天下無人長生,此即天理之不容!我等所求,乃窮極一生以探索未知!過去、現在、未來、天地萬物,皆有未知。有未知,方有我等所求!若長生,何來窮極一生?若長生,過去現在未來皆可知,天地萬物終有窮,若再無未知,我等所求何在!」
「公子奉尊果然才俊,老夫甘拜下風。」老者作揖一拜,退下了舞台,獨留青年一人立於璀璨的陽光之下。
這場辯論並非是在夏國思雲府的歡夢樓,而是在夏國西向的有夢國中。那長相俊美的青年乃是有夢國的二皇子——公子奉尊。青年剛剛從台上退下,就有青衣人在一旁恭敬地說道:「公子奉尊才學出眾,在研究萬物奧妙之道上少有人及,待從我修道院畢業,或可被教皇冕下收為親傳弟子。」
不等公子奉尊回應,卻有一名黑衣人搶先開口。「教皇冕下之親傳,哪一位不是天資聰穎之輩?豈會那麼容易收納?若不經我律罰司核准,公子怕連參與弟子大比的機會都沒有!」
公子奉尊也不惱怒,只說:「通過律罰司的核准而已,不算難事。我十八歲時,真氣便入六品境界,八品時有天地通竅,如今距離九品更只差一步。律罰司考核再難,也難不住我。」
在有夢國中、乃至這天下凡塵中,十八歲真氣達到六品確實可稱天才,但公子奉尊不知道:在「四隱」這等級別的門派中,十八歲時達到六品實力的青年才俊,不在少數!
譬如李隨風,他十五歲才凝真氣于丹田,三年已是六品境界!而且,他突破五品時便得通竅!說來也巧,多年後,李隨風知道公子奉尊的這場論戰時,也是有感而發地評價道:「論什麼長生不老,你倒是先能長生啊!凈說這些無聊的廢話。」
說起李隨風,還要從歡夢樓論戰接著講他的故事。
歡夢樓中,賈箏靖調息片刻后,便不顧其他,直接與李隨風開啟了第三道比斗「辯論」。他與李隨風分立兩旁,一妖嬈女子代替映雪走到台上,說道:「小女子羅珊,負責今日論戰。兩位公子,今日題目……」
李隨風卻打斷羅珊的話,說道:「論戰前,我先試試這假正經有沒有資格與我論戰。」
李隨風剛剛的表現是眾人皆知,又有天機茶館的許韶看好,羅珊哪敢多言。她只恭謹地施禮,說了一句「公子請便」后,暫且退到了台下。
賈箏靖問道:「你要作甚?」
李隨風說:「我只問你有無,你快言快語,回答於我。若多加思索耽擱了,便算你輸。」
「這有何難!」
「那這就開始。」李隨風說:「天地之間可有光?」
「有!」
「瀾河之中可有魚?」
「有!」
「盛京城中可有人?」
「有!」一連數個問題,賈箏靖都不假思索地回答,甚至面露不屑之色。
「箏靖身上可有豬心?」
賈箏靖根本沒有反應,脫口而出:「有!」說完,他才反應過來!但是李隨風根本不給他機會,說道:「賈公子真是奇特,人模樣,卻長著一顆豬心!賈公子莫不是一頭豬穿了人衣服?」台下頓時哄堂大笑。
「你!你竟敢如此欺我!」賈箏靖面如豬肝,怒道:「你這都是什麼粗鄙手段!」
李隨風卻說:「手段粗鄙,你不還是中了招?賈公子若是不服,我們再來一次如何?」
「誰會怕你!」
「你可知天地有晝夜變化?」
「知道!」
「你可知水自高處而落?」
「知道!」
「你可知月有陰晴圓缺?」
「知道!」
「你可知人間有是非?」
「知道!」
「你可知你不是豬?」
李隨風問道此處時,賈箏靖一聽「豬」字,不由緊張起來,略略一頓,改口說道:「不知!」
台下頓時又一次哄堂大笑,李隨風也不由掩面而笑,感嘆道:「愚鈍、愚鈍!賈公子,我問你可知你不是豬,你竟告訴我不知!難不成,你一直認為自己是頭豬?」
「你!你!你!」賈箏靖被氣得是渾身發抖,吼道:「李隨風!你只會玩這種低劣的手段嗎!我已然不屑與你辯論!」
李隨風撣撣衣袍,走到賈箏靖面前,怒目而視。他的眉宇之間,透出浩然正氣,雙眸如劍,似是直透賈箏靖的內心!他凜聲說道:「你若要辯,那我就與你辯!」
賈箏靖被李隨風的氣勢嚇退了半步,顫顫巍巍地問道:「你,你要辯什麼?」
「你說你知天地之間有是非,那我問你,何為是非!」
「何為是非?」賈箏靖緩了緩神,說道:「是非,乃天地之理!乃人心公意!」
賈箏靖還要再說,李隨風卻打斷了他,說道:「那我問你,你若駕車行於路上,馬匹受驚失控!此刻,你只能策馬前行或是側轉右行。然,前有五幼兒嬉鬧,若與車相撞則必死,右側有一老嫗,撞之亦是必死。如此,你當如何!?」
賈箏靖一怔,「這……這……撞那老嫗。」
「為何?」
「殺一老嫗,可救五幼兒,我自然願為!」
「若那老嫗是權貴之母,五幼兒不過尋常人家的孩子呢?」
「那就撞那幼兒!」
「老嫗不過多一重權貴之家的身份,就可抵得上五幼兒的性命了?」李隨風喝問道:「夏國律法明文規定,皇族犯法與庶民同罪!人皆平等,有何相異?你這隻知諂媚的豬狗!」
「你!」
李隨風取過一壺酒來,邊喝邊問:「你真的知道何為是非曲直?」
「那你可知?」
「行走江湖,俠義為先!俠之道,便為我輩之是。城司巡捕,防衛緝盜便為他們的是。身居府堂,保國泰民安便為他們的是!為君、為臣、為父、為夫,位不同、職不同,則其是非不同。」李隨風說道:「是非生於天道人倫、朝綱律法,世間錯綜複雜,是非自然複雜,豈是我一言所能概論?然我輩皆知是非,依是非而行!你這假正經卻真真的不知道。」
李隨風手指賈箏靖的鼻子,說:「你身為思雲府門下幕僚,卻只會玩弄手段,挑撥人心,以足一己之私!楊佑星身居府堂,不思為民謀利、保一方安泰,只顧爭權奪利,妄為思雲府之人!你二人知楊兄闖過歡夢樓第二關,便定計謀,買通清月。先以兩場比斗,予楊兄得勝之自信,令之醉心清月。隨後,再讓這假正經出手,以不齒手段連敗楊兄。此一來,楊兄便沉淪於溫柔鄉中,不思進取。二來,又讓楊兄聲名漸低、自卑自疑。這一手毀人於無形,可真是誅心惡計!」
「你血口噴人!」
「楊兄,你當初何等才俊,竟被此二人設計陷害,為一隻腥臊狐狸所累!」李隨風看向楊佑山,厲聲斥道:「老府主選賢任能,那麼你與楊佑星之爭鬥,當是如何統領一方!楊兄,統領一方者的是非何在?是才學?是聲名?皆非!是政行清廉之德、是為治下百姓謀福祉之能也!歡夢樓比斗的聲名再盛,也是在這淫樂的銷金窟里!沉醉此間,有何益處!」李隨風的聲音振聾發聵!他甚至運起真氣,以天地之力發聲,如在萬仞高山上一般,乾坤齊鳴:「楊佑山,速速醒悟!」
這一聲,不僅讓呆若木雞的楊佑山猛地驚醒,更驚得賈箏靖一口心血噴出,直接昏死過去!楊佑星見狀,忙跳到台上,指著李隨風罵道:「賊子!你、你、你何來證據,竟敢如此誣陷於我!」
「這證據怕是要去清月房中點點金銀流水,再去楊公子府上也點一點了。」李隨風作揖拜向楊佑山,說道:「在下之言,皆出肺腑!是與不是,楊兄心中想必已有定論。」
楊佑山哈哈笑道:「九言勸醒迷途仕,一語驚醒夢中人!隨風兄所言甚是!楊佑星,你我之爭,不當在此歡夢樓中!此前種種,不論有無證據、是否為實,我都不再計較!今日起,你若真有本事,便在府堂之上,一較高下!」
「好!!!」江辭躲在在台下,楊佑山此言一出,他就連連叫好。在他的鼓動下,台下眾人也不斷叫好,令楊佑星羞愧難當!尷尬之下,楊佑星忙命隨從拖著賈箏靖逃出了歡夢樓。
「兩位比斗已分出勝負。李公子若是有意,可隨我到第三關中。半個時辰后,第三關便會開啟。」
「還有半個時辰,那就稍後再說。」李隨風擺擺手,走下了擂台。楊佑山走到他身邊,對李隨風作揖道:「今日多謝隨風兄了!兄弟,我欠下你一個人情啊!」
李隨風連忙托起楊佑山,說道:「豈敢豈敢!若非許先生出言點撥,我可沒辦法知道,能在楊兄身邊遇到此等趣事!你這人情,應是欠給許先生的。」
「隨風小子,你可真會做順水人情。」許韶摟著一個妖艷女子來到兩人身旁,說:「楊佑山,老頭兒我也就不和你客氣,今日我們的花銷,就記你賬上了」
楊佑山也算是聰慧之人,自然知道許韶身份,忙應下了許韶的要求。隨後,他對李隨風說:「隨風兄,我今日先行離去,你我來日再聚。不過,我以後怕是鮮少來此了。隨風兄又是江湖人,我是不好登門拜訪。就請隨風兄若日後有閑,務必來我府上坐坐!我隨時恭候隨風兄大駕。」
楊佑山與李隨風又客氣一番后,就自行離去了。待他離去后,許韶這才說:「賈箏靖是蜀山千機宗的弟子,偷學邪教功法、殺害同門后叛逃至此。執法長老發了清理門戶之令。」
「許先生原來是千機宗弟子?」
「年輕時曾拜入千機宗學藝。」許韶捻須笑道:「他在歡夢樓與楊佑山比斗時,老頭兒我就掌握了他的身份和行蹤。但他是楊佑星門下,礙於身份,可不好撕破臉皮直接討其性命。今日遇見你,老頭兒我就只好試上一試了。」
李隨風說:「經此一役,賈箏靖必然無法繼續在楊佑星門下立足。如此結果,先生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許韶說道:「不僅達到目的,更讓令人生趣!你今日手段,甚好!」
「我這手段,若非楊佑星不得民心,怕是也難。若台下眾人不支持楊佑山,楊佑星只需死皮賴臉拖著,我也無可奈何。說到頭來,還是多行不義必自斃。」李隨風說道:「我不過隨風而動、順勢而為罷了。」
「隨風而動?還真是人如其名。」許韶笑眯眯地說:「你要打聽的消息,明日來茶館就是。」
「多謝先生。」
「別急著謝。」許韶看著李隨風,說:「你是不是好奇,我身為天機茶館的說書人,為何不進第三關尋那花魁啊?」
「你愛找誰找誰,關我何事?」李隨風心想,但是他可不敢明說,只應和道:「是好奇。」
「因為歡夢樓的花魁,不是老頭兒我能惹的。」許韶奸笑道:「甚至,這歡夢樓的規矩,都是那花魁定下的!」
「哦?」許韶的話,頓時挑起了李隨風的好奇心!「那我可想初生牛犢不怕虎,想去這第三關闖一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