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一篇 思雲陷迷局 第二十一章 頓悟
府衙中,林正從未想過,自己竟能見到這一幕——漫天箭雨下,李隨風手中一柄長劍,左右揮舞,宛如天邊霞光,將那奪命箭矢一一擊落!
一輪箭雨後,楊佑星看到毫髮未傷的李隨風,連忙喊道:「快點上!給我殺了這逆賊!」眾兵丁立時湧上,刀槍棍棒直奔李隨風等人而去!
「林統領,現在只能是各盡全力、生死由天了。」李隨風的話音落下,便提劍衝殺進了人群當中!只見他長劍在手,劍如其臂,隨風而行,隨心而動!一柄離尊劍如有靈性般,隨著李隨風左突右殺,如入無人之境!李隨風懷抱蘇瑤,化為了一道影!彷彿這世間只餘下一抹劍光,所過之處,兵刃斷而血四濺!
「這、這、這到底是什麼劍招?」林正一刀劈開身旁的兵士,目瞪口呆地看向李隨風。起先,他還能分出心思,想救自己手下的捕快們。但是,幾個呼吸的功夫,兵丁圍上,他此刻連自保都已是十分吃力了,哪裡還能像李隨風這般勢如破竹!
天下劍法,盡在心中。心動則劍出,真氣光霞流轉,劍招隨意而施!李隨風舞動離尊劍,光影如百花綻放,爭奇鬥豔!百花繚亂,一招百劍!
片刻的功夫,李隨風已經沖開人群,直奔楊泉敦而去!楊泉敦身旁眾人還在驚慌之時,李隨風已是一劍抵在楊泉敦的咽喉,轉而反手持劍,將他挾持在了身前!李隨風喝道:「楊佑星,你今日所為,我懶得追究!放我們走,我就放了你爹!」
楊泉敦被利刃抵在咽喉,急急忙忙地喊:「快快快停手!兒、兒子救我!」
楊泉敦一被挾持,眾兵丁也急急忙忙地停了手,看楊佑星如何決斷。林正和還活著的捕快們則趁機來到李隨風身旁,跟著他緩緩向府衙的門邊退去。
「救、救我!」楊泉敦正還在呼救時,一名士兵就將鋼刀插進了他的胸膛!若不是李隨風反應迅捷,迅速推開,只怕也要被鋼刀貫穿!
「父親!」楊佑星一聲哀嚎,抬手揮刀便將士兵的頭顱斬下。他伏在楊泉敦的屍首上,失聲痛哭。但他眼底的那一抹狠辣、瘋癲卻逃不過李隨風的雙眼。「為了一個府主的位置,你連自己的父親都可以捨棄。」李隨風苦笑一聲,知道自己已是無計可施。
力戰劉渠之後,李隨風已是真氣竭盡、氣血逆行。他剛剛又以燃命之法施展百花繚亂,此刻已是站都站不穩了!他握著離尊劍的右手微微發抖,懷中蘇瑤的氣息已經微弱到難以辨識,只怕再不救治,她是熬不過這一時三刻了。
「殺了他,為大人報仇!」兵丁中,突然有人吼道。一眾士兵當即沖了上去!
「隨風兄!我來救你了!」
突然間,府衙外的一聲高吼讓李隨風不由一怔。江辭竟然手持摺扇,直接衝進了府衙之中!江辭雖然只有三品,但勝在修習的武藝頗為精妙,又是從眾士兵的身後突然闖入,竟是一晃眼的功夫,就殺穿了士兵的包圍,到了李隨風的身邊!
李隨風獃獃地看著江辭。他愣了一下,才問:「你怎麼來了?」
「哼,三十幾人無辜被殺,我身為江湖正道,怎能不管?」江辭說道:「你把我拋在一旁,我還沒說你不夠朋友呢!」
「此地兇險,你速速離去!」
江辭翻了一個白眼,說:「我花了幾十兩銀子,和門外的乞丐打探消息,才查出來你在府衙,哪能說走就走?」
李隨風說:「正氣盟不會出手,此地亦無大內高手巡查,就算有,也無鐵證可讓他們出手……」
「我就是鐵證。」江辭打斷李隨風的話,說:「這麼多人圍攻我,足矣足矣。」說著,他湊到了李隨風耳邊,悄聲說:「我的護衛們以為我不知道他們在暗中跟著我。他們怕我發現,因此不敢輕易出手,所以我要先昏過去才行,就麻煩隨風兄給我一下了。」
李隨風看著江辭,竟是露出了笑容。江辭低聲對他說道:「圍攻府衙的主謀,必以死罪論處。至於其他兵衛,交由你來處理。理由與事實,這都是負責善後的勝利者所書寫的。」
「哼,就來一個人,能有什麼用處!」楊佑星說道。
「動手吧,隨風兄。」
楊佑星率人衝上來時,李隨風突然在江辭的後頸上捏了一下,令他昏了過去!他把江辭推到林正身上,說道:「林統領,我死命攔住他們,你帶著江辭,快走!」
話音落下之瞬,就有十幾道人影躍過府衙高牆,從天而降!領頭之人,正是換上一身武官勁裝的歐陽軒!「賊子謀逆,擾亂朝堂,大內高手聽令,殺無赦!」
「是!!!」十二位六品高手、四位七品高手和一位八品高手同時出手,普通城衛士兵縱有百餘人,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不一時,楊佑星帶著的士兵就已經節節敗退,顯露頹勢!
李隨風見到歐陽軒時,他始終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些許。他抱起蘇瑤,跌跌撞撞地朝著距離府衙最近的醫館跑去。
「淫……賊,你……把我……放下。」蘇瑤躺在李隨風的懷中。她耗盡自己最後的氣力,說道:「我……已傷及臟腑……無葯可……」她的聲音越來越弱,乃至最後已是聽不見她的呼吸聲了。
「別亂說。」李隨風撞開醫館的大門后,急急忙忙地將蘇瑤放在了醫館的病床上。他找出紗布和金創葯,先行止住蘇瑤傷口的出血並簡單包紮后,就快步走到葯櫃邊,手法利落地拿取著藥材。
「小子,你能救她?」
突然間,有人在李隨風的身後說道。李隨風無暇顧及此人是誰,只是在葯櫃中迅速地翻找著藥材!他說道:「蘇瑤只是傷重,我只要有藥材,救她不是難事。」
那人負手而立,搖頭說道:「她已傷及臟腑,非千年奇珍的藥效不可。」
「我有辦法用普通藥材配出千年奇珍的藥效。」李隨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后,便屏息凝神,全神貫注地開始配藥。他取葯速度極快,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已將需要的藥材全數取出,放入了煎藥的砂鍋中。
為了節省時間,李隨風想直接催動真氣煎藥。但是,他剛運起真氣,就感到渾身劇痛,緊接著就噴出了一口心尖血來!李隨風神色蒼白地捂住胸口,額上滿是汗珠。
「你氣血已亂。」那人走上前來,凝出一團真氣裹住砂鍋,眨眼便將葯煎好。
這時,李隨風才掃了這人一眼,發現此人呼吸極慢,體內真氣雄厚,必是九品以上的高手。這人五官精緻,皓齒明眸如巧匠雕琢,一襲青衫直裾,立於月下,飄然獨立。但如此人物,李隨風也僅是看過一眼,便置若罔聞,只顧著將葯湯倒入碗中。
那人見李隨風不理他,於是自己挑起話題,說:「有人雇了夜語酒肆的殺手來殺你。」
李隨風小心翼翼地扶起已然昏過去的蘇瑤,一邊將葯湯倒入她口中,一邊說:「你要殺我,也先讓我救人再說。蘇瑤不是你的目標。」
那人發覺李隨風自始就未曾在意他,倒也不惱。他幫李隨風扶住蘇瑤,說:「要殺你的人,已經被我殺了。」
「哦。」李隨風隨口應了一句。他見蘇瑤昏迷,難以咽下藥湯,便輕輕拍打蘇瑤背上的穴位。直到蘇瑤將葯湯全喝下之後,李隨風才對那人說了一聲「多謝」,卻也不知是謝他幫忙扶住蘇瑤,還是謝他除去殺手。
「你就不問問,我為何要幫你?」
李隨風看著呼吸漸漸平穩的蘇瑤,說道:「我只關心這丫頭的性命」
「我是四海書院的弟子,向流雲。」
許是蘇瑤的性命無礙了,李隨風這才真正注意到身旁之人。他看著身邊的男子,微微一愣,略帶驚詫地問道:「天下第一輕功、江湖第一神偷、盜門總領,雲中君向流雲?你竟然是四海書院的弟子?」
向流雲輕輕擺手,說:「都是朋友給的虛名,我只是書院的一名弟子而已。」說著,他將一枚佛珠交到了李隨風手中。
這枚佛珠通體純白,非石非玉,上面刻著一道梵文,也不知是何意思。李隨風接過佛珠,剛拿在手中時只覺得冰涼,此刻竟是有些炙手。李隨風猜測這應當就是引發鏢局血案的那枚佛珠了。他問向流雲道:「這是何意?」
「因為它,世間已生出太多殺孽。山長說,佛珠交你保管最為合適。」向流雲說道:「而且,佛珠內的秘密、楊佑山等人是如何得到佛珠消息的……這些事,山長說由你來查,最為合適。」
「山長?」李隨風心中頗為詫異,世間能被稱呼為「山長」的人,只有一人!李隨風連忙問道:「山長叫我如何去查?還有,他如何知道此事?又究竟是何用意?」
「東海郡。剩下的問題,就要你自己尋找答案了。」向流雲說道:「我的任務到此為止。」
「唔……」昏睡過去的蘇瑤輕輕哼了一聲,李隨風忙轉頭看向她,再轉頭時,醫館已是空空蕩蕩,不見向流雲的身影。
「天下第一輕功,來去無蹤,名不虛傳。」李隨風感嘆道。
李隨風處理過自己的傷口,給醫館留下了幾兩銀子當做診費。隨後,他抱起蘇瑤,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醫館。走出醫館不久,李隨風就感到渾身酸軟,想要找個地方歇息。他抱著蘇瑤沿街道走了片刻,竟陰差陽錯地走到了李瀟瀟當年的居所中。這裡雖說此前被一群潑皮占著,但多少算是能夠住人。於是,李隨風準備在此處將就一夜。
他在房中找了一處鋪滿稻草、像是床鋪的地方,將蘇瑤緩緩地放下后,就坐在了她身邊,透過破漏的屋頂仰望著夜空。
永夜教、佛珠、巔峰武學、天衍府、向流雲、四海書院……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沒有解決,但是無論如何,這漫長的一日終究算是結束了。
李隨風在懷中摸索那枚神秘的佛珠時,竟不小心將母親留下的那幾張信紙摸了出來。夜風拂過,信紙從李隨風手中飛出,隨風而起,再度飛舞在空中,勾勒出神秘的軌跡。
李隨風索性不再糾結於佛珠,而是仰面朝天,靜靜地觀賞著星空。他放空身心,任由信紙在空中飛舞。懷疑、謀划、血戰、全神貫注,緊繃一天的神經突然鬆弛,這一刻的清澈、空靈令李隨風感到無比的寶貴。他雙眼微闔,感覺自己正遊歷寰宇,天地萬物凝於心間。
恍然間,他彷彿就是這方天地。
福至心靈,隨風、隨意。
李隨風體內本應紊亂不堪的真氣忽而浮現於體表,翩然起舞,滋養著他殘破不堪的身軀。
似睡非睡之間,李隨風好似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一個與這天地演化同樣漫長的夢……
東方發曉,李隨風才緩緩地張開雙眼。他將落於地面的信紙收起,緩緩地活動了一下身軀。除卻肩上的傷口還在,昨夜惡戰後的不適已經盡數消去。
「竟然如此就悟了。」李隨風自言自語地說道。他體內真氣雖仍是七品程度,但他的實力卻不可同日而語。
平淡之間,李隨風已將巔峰武學之一,內功之渾元太玄經領悟於心!
「思雲府的事情,該結束了。」
——
帝京的密室中,陳竹楓看著正在吃棗子的顧飛鸞,說:「急匆匆找我,什麼事?」
顧飛鸞隨手扔了兩個棗子給陳竹楓,說:「思雲府府主楊泉考兄長楊泉敦與其子楊佑星謀逆、圍攻府衙,結果遭遇大內高手巡查。楊泉考獨子楊佑山身死,楊泉敦被當場正法,楊佑星被押解進京審問,傳承官制的思雲府估計是要改成流水官制的思雲郡了。」
「所以?」陳竹楓面無表情地問。
「實際上,當晚情況極複雜,有永夜教徒參與其中。」
「我不負責處理永夜教。」陳竹楓說。
顧飛鸞擺手說:「我更在意的,是這個名字。」他遞給陳竹楓一張紙條,說道:「李隨風。」
陳竹楓眼中一亮,說:「我現在就去思雲府把他接回來!」
「慢著,還沒確定身份。」顧飛鸞說:「你找到他后,且先跟住,待查實身份后,再行下一步計劃。」
「可以。」一貫冷冰冰地陳竹楓竟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急匆匆地就出了密室。
陳竹楓離開后,顧飛鸞看著手邊的一疊文書,眉頭緊鎖。「向流雲的身影?四海書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