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二篇 鄱陽多往事 第七章 修啟宇
蘇瑤問李隨風:「你不怕他報復你嗎?」
「只是看熱鬧多無聊,上台玩耍才有意思。」李隨風說:「你如果想上台比武,也是可以。」
「本姑娘若是上台,那就是遊人坊故意找舟行幫的麻煩了。」蘇瑤說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李隨風說:「所以,還是做個閑散人好。」他雙手揣在袖中,笑眯眯地注視著擂台上的江辭。
擂台上,江辭的臉頰微微抽搐。他說:「朋友,我說我是被人推上擂台的,你信嗎?」
呂武被駱三元打下台後,各家公子少爺都多了幾分謹慎,生怕再殺出一個莽夫來,平白再挨一頓毒打。唯獨擂台上的這位,王家公子王貴,素來行事莽撞、爭強好勝。他早想登台挑戰駱三元,還是手下家僕拚命勸他,說與駱三元相爭是自降身份、會被其他的公子哥兒們瞧不起,他這才隱忍下來。駱三元剛下擂台,王貴就迫不及待地踏上了擂台,巴不得有人趕忙來挑戰他!江辭與他同時上台,正是遂了他的願。王貴當即擺出架勢,喊道:「廢話少說,趕緊出招!」說完,他就揮拳殺了出去!
與李隨風、蘇瑤相處日久,江辭自然收斂了心中的傲氣。但是,他的高傲是深植於血脈骨髓中的!此刻,他立於擂台之上,豈能任人宰割!
江辭體內真氣流轉,傲世之氣頓時震懾全場!隨手一拳,便有隱隱龍吟聲!隨性一步,宛若山河臣服,伏於腳下!
王貴哪見過這等氣場?乍一交鋒,他與江辭便高下立判!不過三招,王貴已然跪地認輸,哪裡還敢在擂台上多留一分?
旁側的高台上,林小月見殺出如此一位強勢的競爭者,又一次為駱三元擔心起來。她希望駱三元可以通過第二輪,平平安安地通過。江辭登台挑戰王貴時,臉色也有些難看,他可不想再平白折損一個謀利的機會了。但是,江辭以如此強勢手段擊敗王貴后,他反倒放鬆許多。江辭武藝不錯,看衣著亦是富貴人家的子弟,林振湖猜他是附近郡城的人士,若是能與他背後家族聯姻,亦是不錯的選擇!
李隨風站在台下,雙目清明,將高台上幾人的神色動作看得一清二楚。他喃喃自語道:「陶土紫砂顯虛偽,利欲熏心心漸黑。可憐一雙痴情人,隔牆相望難相守。」
蘇瑤聽到李隨風的話,問他:「你究竟是在幫我,還是在幫他們?」
「一石二鳥。」李隨風說:「既能幫你教訓林家,又能讓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何樂而不為?」
蘇瑤嘟嘟嘴巴,說:「我看你就是想多管閑事。」
「江湖上,多個朋友總不是壞事。」李隨風說:「而且,有些事,或許和林家有關。」
「什麼事?」
「私事。」
「你要是不想告訴我,以後就別說出來。」蘇瑤用力掐住李隨風的腰肉,說:「吊人胃口這種事,很煩吶!」
「好、好!我知道了!你撒手!肉要掉了!」李隨風被蘇瑤冷不丁這麼一掐,簡直是痛不欲生,連忙求饒。蘇瑤鬆手后,他才含糊其辭地說道:「林家和佛珠興許有些關聯,但我並不清楚,所以想找機會查一查。但是,幫你出氣也是真心實意啊!」
「你這應是一石三鳥。」蘇瑤說:「既然和佛珠有關,你務必慎重。」
「自然清楚。」李隨風一邊看向擂台上正與第三名挑戰者交手的江辭,一邊又與蘇瑤說了幾句話。江辭連戰四場,也無人再敢挑戰,於是下台落座,等候第二輪。
而江辭下台之後,李隨風則與另一人,同時登台!
林振湖坐在高台上,甚至懷疑台下有人故意針對於他!先前登台的呂武、王貴都被不知哪裡來的傢伙給打下了擂台,這第三位登台的兩人,則是名不見經傳,都不是從哪裡來的!一個黑衣勁裝,懷抱長劍,似乎是個護衛,另外一個則是一身灰衣,骨瘦如柴,看起來像是個窮酸的秀才!
「鄙人修啟宇,乃是鄱陽郡文人,不知兄台高姓大名?」那秀才先通報了姓名,李隨風便也還禮說:「在下一介閑散人,姓李、名隨風。」
李隨風正打算出手,修啟宇卻先問道:「敢問兄台有何指教?」
李隨風頓時心生疑竇。他未在修啟宇身上感受到半分真氣,以為他有獨門功法,可避開自己這探查他人真氣強弱的法門,於是頗為警惕。他執劍而立,反問道:「你是何意?」
「今日設擂,你我二人上台比試,自然要有個分出勝負的標準。」
李隨風眉頭輕皺,不知修啟宇在打什麼算盤,等他繼續說下去。
「揮毫潑墨、經文註釋、隨意吟詩、對仗排偶,乃是常見比法。此擂台甚是簡陋,不合我等文人,但總還是有辦法,不如就比作對,我出上聯,兄台對下聯,兄台出上聯,我再對下聯,五步功夫,若是對不出,便是輸。」
此言一出,不止李隨風,這擂台附近之人盡皆愕然,霎時爆發出驚天笑聲!唯獨台上的修啟宇,是環視眾人,神色自傲地對李隨風說:「這等俗人,怕是都未聽懂我方才所講吧?」他見李隨風神色訝然,竟是更多了幾分傲氣,說道:「你也不懂?我還以為你這閑散人,是個大隱於市、不慕名利的才俊,原來只是個不學無術的閑人啊!」
李隨風被修啟宇這奇葩攪得哭笑不得。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樣子,李隨風幾乎可以確定,修啟宇此刻一定是在幻想自己在擂台上,以絕世文采傲視群雄、睥睨天下,他李隨風等人是磕頭稱服,然後又過五關斬六將、如入無人之境奪得魁首,迎娶嬌妻,成為林家座上之賓,他日功成名就、封官拜相,從此走上人生巔峰!
「哥們兒,有文化是好事,可你這是讀傻了吧……」李隨風說。
「你這上聯,不合規矩啊。」修啟寧反而說道:「不如換我出上聯。東下壯軍聲,橫槊高歌,遙想一時豪傑!」
「這裡的規矩是比武,不是行文。」李隨風嘆了一口氣,直接拎起修啟寧的后衣領,將他丟到了擂台外。
「誒喲!」修啟寧被扔到地上,竟撒起潑來,喊道:「你怎麼如此粗魯,竟然打罵文人!」
「你沒有功名,怎麼就打不得罵不得了?」李隨風被氣得發笑,說道:「北歸停使節,落帆小泊,閑看千里湖山。這是前人已有的對子,就你這點文采,也敢拿來賣弄?比武擂台,就你這迂腐,能活著走下來都是萬幸!我好心點你一句,你這些年落榜,不是因為你無人保舉,而是因為你就算有人保舉,也一樣考不中!就你這樣,也配自稱文人?可笑!」
李隨風話音落下,台下頓時哄堂大笑。修啟寧看看四周,頓時哀嚎一聲,落荒而逃。
蘇瑤嘆了一口氣,在台下說道:「殺人誅心。這修啟寧讀書已經魔怔,李隨風如此言語,倒是一劑猛葯。」
李隨風望著修啟寧的背影,也是頗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神智渙散、本心失位,已成心病。如此折辱,他激動之下必然瘋癲,方有機會重聚靈韻。只願他能熬過此劫,再煥生機。」
「這心病,藥石無醫也要醫,說不準亦是一道機緣。」一位道士打扮的青年在人群中說道。
「渡人作孽一念間。佛說,此乃因果。」旁邊,一位青年僧人雙手合十。
但是,並未有人在意他們。
擂台上,李隨風只憑一招「金樽對月」的拳法,就輕鬆地擊敗了四人,算上那修啟寧,他已經是連勝五場了。只不過,修啟寧那場著實是太過胡鬧,李隨風不好將之算在自己的勝場中,於是在擂台上又戰了一場,故意多使了幾招,小小地顯露了一下自己的武藝后,這才以連勝五場的派頭,奪下了一個席位。
高台上,林振湖的面色好歹舒展了一些。李隨風武藝高超,雖然家境看起來一般,但是他若能加入林家,也將成為他林家在江湖上的一大臂助!至於林小月則是愈發地擔心起來。李隨風在下面看她眉頭都快擰出個疙瘩了,趕忙是向駱三元使了一個眼色。駱三元也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讓林小月把這些看在了眼中。林小月知道李隨風不會與駱三元為敵後,這才放寬了心神。
「第二輪一共八人,我與江辭都會助你一臂,三人結盟,奪魁已是囊中之物。」李隨風坐下后,悄聲對駱三元說道。
駱三元反問他:「我怎知你不是來誆騙我,助你奪魁呢?」
李隨風目光遞向蘇瑤,說道:「美人相伴,浪蕩江湖,豈不自在?」
駱三元看到蘇瑤時,猛然一愣,目光不禁在蘇瑤身上多停了一分后,才急忙收回,將信將疑地問道:「那你為何幫我?」
「我說行俠仗義,幫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估計你是不信的。」李隨風笑道:「那我不如直說。」
「請講。」
「我要到林家查探消息,而你知曉如何潛入林家,林家千金則熟悉林家事務,你二人若肯相助,我能省去不少麻煩。」李隨風笑道:「你若不肯相助,拿二兩銀子與我,權當報答也可,我自己再另尋法子就是。」
駱三元聽出李隨風的弦外之意,知道他后一句話中,半是玩笑半是令他安心。駱三元家境貧寒,但將積蓄全部拿出來也是有三、五兩銀子的。二兩銀子怎比得上李隨風助自己與小月長相廝守的恩情?無論相助與否,李隨風都不會對駱三元不利。
「小人願助大人一臂之力。」
李隨風連忙按下駱三元的拳頭,說:「你我結盟,還需隱秘。還有,你我乃是朋友,並無大小之別,以兄弟相稱就是。」
「這……」
「三元兄弟。」
駱三元頓了頓,說道:「小……我知道了,隨風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