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二篇 鄱陽多往事 第二十三章 往事與真相與中秋

正二篇 鄱陽多往事 第二十三章 往事與真相與中秋

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

中秋夜,月無瑕。李隨風左手纏著厚厚的繃帶,在屋頂上仰望高懸於夜空的玉盤。忽然,他說道:「這月亮懸在天上,自顧自地掛著,世人皆說月亮美,說天下同賞一道月。可是,這月亮哪管世人?陰晴圓缺,和世人有何關係?」

江辭提著一壺酒,爬到屋頂上說:「怎麼,心情不好嗎?」

「有一點。」李隨風說:「腦子裡裝了太多東西。」

江辭斟滿一杯美酒,問道:「怎麼,少年不識愁滋味了?」

「我是在想,這些事為什麼找上了我。如果能像市集上的那些人,熱鬧而平凡,多好。」李隨風飲下一杯美酒,說道:「對酒當空空言愁。」

「誰都會有煩惱,不過與其沉悶,不如及時行樂。」江辭說:「你走的路,是俠義之路,是行天下而利萬民。早晚有一天,我也會回到我的路,王道之路,坐中宮而御天下。」

李隨風看著江辭,沒說話。

「你會捲入這一樁樁的麻煩中,因為你走的路,把一切所見扛在肩上。」江辭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雖然著手不同,但做的事卻和朝堂上的人沒多少區別。能不累嗎?」

「你從哪悟出來的?」李隨風笑道。

「話本上。」江辭說:「不過,我覺得說的挺對。」

「我突然想換條路走走了。」李隨風說。

江辭望著夜空中的月亮,對李隨風說:「你或許有帝王之姿。」

李隨風瞟了江辭一眼,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他說:「怎麼,怕我篡位,想把我解決了?」

「帝王都是自私的。」江辭說:「正道是正道,但不一定人道。而且,正道是結果,不是人心口舌,也不是過程。」

「你說這些,你真的懂?」李隨風問。

「不都懂。但是,我知道身為帝王,絕不可能不去算計人心、不去制衡朝堂、不去玩弄權術。」江辭說:「但是,這並不阻礙我選賢任能,更不妨礙我統御江山。」

「你看,你的帝王之姿更優秀。」

江辭將酒杯伸向了李隨風。

「叮。」酒盞碰在一起,隨後,兩個人一起一飲而盡。

江辭說:「李隨風,如果哪天我走錯路了,你記得把我擰回來。」

「你也是。」李隨風起身說:「該去把最後的事情解決了,若是拖過今夜,總覺得不圓滿。」

「去吧,我去找兩個小美女喝點。」江辭說:「跟你們在一塊兒,都快憋壞了。自打歡夢樓以來,我就沒釋放過。」

「……」李隨風嘴角一抽,說:「你不是沒去過青樓嗎?」

「但是,我沒說我未經人事啊。」

李隨風無奈地捏捏額角。他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方面,江辭的演技比他和蘇瑤強多了。

——

城南,一間破落的宅院中,少女懷抱紙傘,默然不語。

晴朗的夜空忽然泛起烏雲,月光頓時黯淡了幾分。淅淅瀝瀝的雨滴落下,少女沒有撐起紙傘,而是雙膝跪地,任由泥水沾染在自己的衣裙之上。

她將手中的紙傘放下,重重地磕下三個響頭。雨水打濕她的髮絲,水滴從她的臉頰滑落。那水滴真的是雨水嗎?或許,只有雨知道。

一道人影立在宅院的門外,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他撐起紙傘,慢步走進了宅院。

每一間殘破的宅院,背後都會有一段家族的興衰歷史,而這段歷史往往以悲劇收場。又或者,悲劇的背後隱藏著又一個故事。一段故事結束,總會有另一段故事開始。故事與故事相互連接,編織成這個世界。可是經歷的故事再多,也無法沖淡這悲劇中的傷痛。

世人常說,人世的悲歡並不相通。他也如此認為,但這並不代表,他無法了解那段悲劇背後的故事。

他走到少女的身邊,為她撐起紙傘,擋住淅瀝的雨水。少女注意到他的存在,抬頭看向他那一雙深邃如夜空的眸子。初時,少女的面龐上劃過一絲驚愕,旋即化為淡然。

「已經被雨水打濕了,這時候再撐傘還有意義嗎?」

「我說過我在等你。既然沒有等到,那我只好來尋你。」他在與少女對話,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跪地的少女平齊。

「你在漣水橋邊,就已經全部看透了嗎?」少女問道。她的神色中透著從容,以及不甘。少女沒有起身的打算,如同在贖罪一般,打算就此長跪。

「其實,沒有。」他說:「故事不止一個,我想從頭講起,也想聽你講一講。」

少女看著他。

「所以,時間會很長。你打算就這樣跪在這裡嗎?」

少女站起身,走到了破舊的屋檐下。他看著被雨水泥污打濕臉頰的少女,笑道:「像只花貓一樣。」

「你既然都已經知道……」

他打斷少女的話,說道:「十三年前,這間宅院遭遇了一場因貪婪而產生的災禍。只有一對姐妹,在這場災難中倖存。」

少女的臉色微微變動,說道:「沒人有興趣聽你講故事。」

「這對姐妹被一對夫妻收養。但是這對夫妻其實是永夜邪教的成員,妹妹也被迫加入其中,成為了邪教的一員。妹妹始終沒有忘記復仇。這個復仇的計劃很龐大。

首先,她找到了天下人趨之若鶩的佛珠,然後將消息散播在思雲府中。她要通過佛珠,擺脫永夜教對她的控制。不過,這枚佛珠引發的動蕩太過血腥而引人矚目,令她不得不暫時改變計劃,借永夜教的命令與同樣捲入佛珠案的人一同離開了思雲府。

而後,她將佛珠的線索導向東海,從思雲府到達東海郡,必然途徑鄱陽郡。於是,下一段計劃從此展開。因為,妹妹要在這裡向創造這場悲劇的兇手復仇,為父母報仇,這是計劃中的第一個目標。

妹妹將同行者的行蹤透露給了永夜教,令她的同行者在鄱陽郡遭遇刺殺。當然,這刺殺並不危險。妹妹只是借刺殺取得監視者的信任,並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鄱陽郡的謎團上。這個謎團就是永夜教的秘密,於是當謎團被提及時,永夜教採取了行動。一場慘無人道的滅口行動。

抬棺人的出現,為妹妹省去許多麻煩。或者,抬棺人是因妹妹的計劃而來到了鄱陽郡。又或者,九黎邊疆的事情,甚至三年前的陸家冤案都是因為妹妹的計劃而產生。這都無關緊要,只要抬棺人出現在鄱陽郡林家比武招親的擂台上,讓陸子游這個名字進入付家的耳朵里,計劃就開始了。我想,至少九黎邊疆的事,就是妹妹策劃的。

陸子游殺人的同時,妹妹向當年殺害父母的兇手動手了。因為當年的兇手大多已經離開鄱陽郡,所以妹妹只殺了那個還留在鄱陽郡的人,將屍體處理成與陸子游殺人手法極相似的狀態,將十二具屍首偽裝成了一個殺手。

隨後,妹妹借同行者的調查,搗毀了紮根在付家的邪教教壇。這個計劃,本應將同行者與邪教的分壇同歸於盡,將兩者一同埋葬。不過,出於種種理由,妹妹留了同行者一命。她的選擇,讓這個近乎完美的計劃產生了漏洞。

妹妹在鄱陽郡計劃的最後一步,是消除她在這裡所做的一切,繼續扮演一個忠心的教徒。因此,她需要奪回永夜教一直在追尋的那幅畫卷。所以,計劃的關鍵人物,扮演成駱三元的陸子游死了,林家的畫卷也被取走。至於瘋魔的刀煥野,已然神志不清,就不需要死了。唯一的知情人,就是那個被留下一命的同行者。」

他洋洋洒洒地說了許多,而後看向了少女。

「你果然都猜到了。」少女說:「不過,我並非幾年前就設計好這一切,我沒有這麼聰明。遇見你,我才可以開始計劃一切。所以從一開始,我的計劃就是借你甩脫永夜教的監視。到達鄱陽郡后,我想借刺殺行動引你行動,進而刺激永夜教行動。只是,我在街上閑逛時,恰巧撞見駱三元行兇,當我找出真正的駱三元的屍體后,才在當晚改變了計劃。」

「不,你很聰明。能在見到駱三元,不,陸子遊行凶的時刻就推斷出一切,然後就勢改變計劃的人,大概只有你了。」

少女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他說:「你初到鄱陽郡時,對夜市輕車熟路和對藤牌舞的了解可不像初來乍到,所以我留意了幾分,不過我當你只是曾來過,沒必要告知於我。後來,我在漣水橋邊的十二具屍體中,發現其中一具屍體肋骨被錯的位置相比其他屍體偏了一寸,懸屍的繩結也少系了一扣。我判斷這十二具屍體應該是兩樁案子。後來那天早上,我見你眼下有輕微淤青,大概一夜沒有休息,所以我又多留意了一分。所以在那之後,我到府衙藏卷閣中特意翻找過與蘇氏有關的卷宗,多少可以猜出當年的事情。然後,府衙屍首自燃,卻只是其中的十一具,從側面印證了我的判斷。恰好,那單獨一具屍體和我找出的那個案卷中的某些細節重疊了。」

「細節?」

他說:「他十三年前的住所,就在蘇家左近,不過搬過去的時間不長。而蘇家案后不久,他又急匆匆地搬走。雖然這不能說明什麼,但是二者間若沒關係,誰都不信。」說著,他挑起嘴角說:「繼續我推斷的過程吧。在我被付家擒住后,你指引江辭到了那個山洞。但是,這個山洞,我甚至沒能在離開前推斷出山洞的位置,而你是怎麼做到的?只能說明你對鄱陽郡的永夜教分教壇極為了解。所以,你已經算準了一切。至於後面的事情,順理成章的推斷罷了。」

「既然都知道了,你還來找我,做什麼?」少女問他。

他思索片刻,說:「那具單獨的屍首被我燒了,付家永夜教的殘黨確實沒有見到你的存在。府衙上,江辭做證,是我從屍首殘留的泥土和花粉上推測出秘密山洞的位置。刀煥野傷重沉睡,大概不會記得他入魔時在林家遇到的事情。潛藏在林家的邪教殘黨已經被人暗中解決。藏於付家的教徒名錄也被找到,永夜教在鄱陽郡將會暫時消失。」

「什麼意思?」

「你依然會是忠誠的教徒。」他說:「你復仇的目標,不止是那場慘劇的兇手吧?」

「永夜教把我的姐姐煉成了肉身鼎爐!」

「那我幫你。」他說:「你需要利用一個人,幫助你完成復仇。」

「嗯?」少女怔住了。

「我需要利用一個人,幫我從永夜教中找出我要的秘密。」他說:「互相利用,至少我們可以互相信任。」

「我以為,以你的做風,會要我償命。」

「我也殺過人,若是殺人便要償命,這江湖早就沒人了。」他說:「快意恩仇,殘酷且無理,可這就是江湖。江湖人的性命,一文不值。我以俠義標榜自己,但我能管的也只有那些不當死的無辜者。若是你謀劃一切,是你殺了駱三元,我定會親手殺你。可你只是你借著他人的罪惡隱藏自己的陰暗。你的恩怨情仇,我有資格聽,沒資格管。正義是所有人眼中的好人,俠義不是。」

少女沒有說話。

「江湖上,信任遠比親情、愛情來的寶貴。」他笑著,如同夜空的月亮。「等你好久了,回去吧。」

雨停了,月夜的光再度閃亮。他收起紙傘,微笑地仰望著夜空。

「嗯。」少女點點頭。

「明天想吃什麼,我親自下廚。」他說。

「松鼠鱖魚。」

「那要讓江辭去買食材。」

「你手臂的傷不要緊嗎?」

「還好吧。」他齜牙咧嘴地說,很顯然,傷的不輕。

「為什麼要裝作沒事的樣子?」聰慧的少女看穿了他的偽裝。

「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吐了吐舌頭,放棄了故作清高。

「我回去幫你包紮。」少女說。

「你醫術沒我好。」

「那你自己來?」

「算了,還是你幫我吧。」他決定暫時不要面子。肩膀和手臂的傷,真的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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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部巔峰武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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