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三篇 ·上 東海遇劍痴 第一章 獵異獸
「十八歲年紀上下,七品真氣。內功法門難辨,真氣極精純,天地靈韻極深。劍法宗師,劍招無窮,可以氣御劍。拳掌宗師,善用琉璃玄易手,掌法千變,略遜於劍法。輕功宗師,步法奇詭,身法精妙。精通醫毒,毒物難傷。」東海郡天機茶館中,說書人穆冬風將捲軸合上,面色頗為不悅。他吼道:「江湖上,突然出現這一位青年才俊,你們只查到這點信息!」
捲軸上,赫然寫著「李隨風」三個字。穆冬將捲軸放到桌上,濃眉上挑,說道:「除去他,還有他身邊的蘇瑤。十八歲,七品真氣,遊人坊思雲府分舵上任花魁。就這麼一些,你們還能查到什麼!更可氣的是這江辭,年齡相仿,四品真氣,有九品之上高手傍身。信息更少!大掌柜欽點要查幾人,你們幾個月功夫就查到這些!要你們這些廢物,有什麼用!還不快去查!」穆冬身為天機茶館說書人,涵養、經歷極為豐富,即將觸到十品門檻的他早應是喜怒不形於色。可這一次,他真的憤怒不已!掌管天下情報往來的天機茶館,三個月時間竟連三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都查不清底細!
不是三人太神秘,而是有人在背後操縱他們的消息,不讓消息外露——這無疑是與天機茶館作對!
東海郡郡城外的群山中,幾個年輕人正在山野間上下跳動,在一頭異獸背後緊追不捨,絲毫不知道他們正在被人調查,還惹得幾位九品巔峰的高手動怒。
「隨風,這頭長牙野豬就交給我一個人對付?」一身錦衣的少年難以置信地看向立在樹梢上的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拉起絨毛衣領,在樹上眺望著不遠處的林地。他說:「入冬以後,一場雨一場寒,換上棉袍都難以抵禦這寒氣。江辭,動作快些。」少年一邊說,一邊雙手抄在胸前,縮在衣袖當中。
錦衣少年說:「你若生在帝都,見過冬日的鵝毛大雪,就知道南方這點刺骨潮寒不過爾爾。」他嘴上如此說,卻也不動聲色地將雙手向袖中收了收。
忽然,一道嬌俏色的身影落到林間,飄然如仙女。少女身穿一件純白色的棉袍,宛如降臨冬日林間的雪靈。她撐起一柄紙傘,笑道:「江辭,再快些。本姑娘可不想淋雨。」
「蘇瑤,這雲剛剛聚上來,一時片刻下不起雨的。」錦衣少年皺眉說:「而且,你沒必要抱著暖手火爐來狩獵吧!」
少女將手中的火爐向懷中靠了靠,說:「反正不用本姑娘出手。」
樹上的黑衣少年聳聳肩,說道:「那傢伙似乎生氣了,江辭你快些動手。」
「我覺得你們就是嫌這天太冷,不願意把手從袖子里拿出來!有本事我打完,你們別吃!」錦衣少年叫道。
「那不行。」
被他們一路追逐到這片空曠林地的長牙野豬突然發怒,三尺多長的獠牙直奔錦衣少年而來!也不知是受傷后的追逐激起了它的野性,還是它聽懂了少年少女的話語,身為異獸的尊嚴受傷了。
異獸,吸納天地靈氣而生出特異的野獸。異獸分為傳說異獸、先天異獸和後天異獸三種。諸如四凶、四象,都屬於傳說異獸,幾乎只存在於世人的口耳相傳、志怪小說當中。先天異獸雖具獸型,但出生便有特異,通人性,極為罕見。後天異獸則是尋常野獸沐浴天地靈氣而生出特異,出沒處常有天材地寶或洞天福地,多兇悍狡黠。如百花谷芸果澗中,大多便是後天異獸。
尋常野獸,兇猛如虎狼,四品實力也足以應付。可若是異獸,饒是弱些的,也要六品實力才能對付。當初芸果澗中,李隨風能殺那頭猛虎,十成中有九成是因為這猛虎來得晚了,沒完全化為異獸。剩餘那一成,是運氣。
這頭長牙野豬被三人圍捕打傷,追趕了一路。此刻,它無路可逃時,竟然發現這三個小娃娃只是把它當作口糧,還互相推諉,一幅懶得出手的樣子!它守在那朵並蒂菲靈花旁足足三年,浴血廝殺,不知打退多少眼饞的野獸,才化為一頭兇悍異獸,成為這一方的獸霸王!它現在被三個娃娃打得狼狽不堪,還要被當做口糧,更可氣的是還要死在一個才四品的傢伙手裡!這誰忍得了!
「砰!」
它感覺自己的額前一陣劇痛,旋即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被震碎了一般。它的世界天旋地轉,肥碩的身軀倒下前,它聽到擊垮它的少年說:「一身肥膘,怎麼做?烤嗎?」
「你才一身肥膘!我這都是腱子肉!」臨死前最後的一點尊嚴——你們可以虐我,你們可以把我當寶貝的東西當做一文不值的野花,你們可以把我當做口糧,可是你們不能說我胖!
它倒下了。臨死前,它發出了最後一聲吼叫。它究竟有沒有想過這些,沒人知道。
「回去的時候,記得把那朵並蒂菲靈花采了。蠻少見的藥材,算是個寶貝了。」黑衣少年動作極快。他從樹上跳下時,樹梢不見半分搖晃,雙腳落地時,輕盈無聲,沒彈起半分塵土。少年從袖中取出麻繩,手腳利落地將這頭長牙野豬的四蹄捆住,說道:「走吧,去找個地方放血。」
三人正要拖著野豬離開,突然一支冷箭從林中射出,直奔長牙野豬而去!
黑衣的少年最先反應過來,急忙拖動這野豬,奈何這頭野豬少說也要三百斤沉,箭矢飛來的瞬間只來得及拖動些許距離!最終這枚冷箭還是插在了長牙野豬的耳朵上。
「還好,身上的肉沒傷到。耳朵上都是鬣毛,又不吃,還不礙事。」錦衣少年,江辭撫著胸口說。
白袍少女蘇瑤嘴角輕輕抽動,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但是,黑衣少年李隨風已經走到了射來箭矢的那幾人面前,怒道:「你們做什麼?這箭要是射中了肋骨、裡脊、胸腹、后丘,都很影響口感的!你們知不知道空手狩獵才能最大程度保證肉質鮮美!」
似乎,哪裡不太對。
被李隨風和江辭的思路一攪,放冷箭的幾個人也懵了,支吾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們要做什麼。領頭的周嘯提著長弓,上前一步說道:「把它給我留下!」
李隨風看向身穿白狼皮襖的周嘯,問道:「你說把誰留下?」他盯著周嘯的皮襖,眼中滿是光亮。不知道,他究竟是看著穿白狼皮襖的周嘯,還是看著周嘯身上的白狼皮襖。
周嘯被李隨風的眼睛看的心底直顫。他本來是要借這一支流矢,強取豪奪搶野豬的,可眼前這黑衣少年怎麼目光比他還要貪婪?周嘯突然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被打劫的人!身為一名山匪,周嘯豈會容許自己被人辱沒!當下是心一橫,手向前一指,吼道:「它!」
在東海,有種說法叫「挽尊」——強行挽救尊嚴。周嘯現在無疑是在挽尊,可問題是,挽尊已經是沒面子了呀!周嘯手下的某個小弟發現,他們似乎和長牙野豬落入了一樣的境地。在這三個乳臭未乾的傢伙眼中,不論是異獸、還是山匪,都毫無尊嚴。
李隨風順著周嘯手指的方向看去,最後把目光落在了江辭身上。「他?」李隨風疑惑不解地問道:「你確定?一頭異獸你不要,絕色美女你不要,你打劫一個……也對。」
「對什麼?」江辭問。
「你看起來最弱。」李隨風拉起長牙野豬,轉身就走。蘇瑤留下一句「你留下吧」,然後也轉身要走。
突然,江辭感覺自己也沒了面子。他看看周嘯,又看看那頭被拖走的屍體,感覺自己竟然和他們同病相憐。堂堂夏國國君,竟然……不對,他還有機會挽回尊嚴。他叫道:「明明是因為我最有錢!」
「哦。」李隨風冷漠地擺了擺手。
周嘯呆若木雞地看著無視他的三個人,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忽然,他手下的又一個小弟問:「老大,我們不是來搶野豬的嗎?」
「對啊!」周嘯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那我們現在這是?」
「敢玩老子!你們給老子留下!」周嘯揮刀追向三人!
「呔,小小毛賊!也敢與爺爺我……」江辭大喝一聲,但很快氣勢就弱了下來。他轉頭叫道:「李隨風!我打不過!這傢伙是七品!」
周嘯手下的第三個小弟突然想到——能把長牙野豬和老大都不放在眼裡的傢伙,怎麼可能會弱。在他們眼中,老大周嘯和長牙野豬就是屬於同一層面。
周嘯直到被李隨風按倒在泥土裡,才剛剛注意到這一點。「踢到鐵板了。」他心想。
他手下第四個小弟躺在地上,心想:「他究竟是怎麼當上老大的?就這腦子?我當初為什麼要和他們混?」
林地中,把白狼皮襖披在身上的李隨風一邊將那株並蒂菲靈花收入玉匣,一邊對江辭說:「我和蘇瑤出手,你負責把他拖回去吧,江辭。」
江辭不情不願地抓起周嘯的右腳,說道:「還要拖回去,麻煩死了。你打劫我,竟然因為我弱?你把我和野豬當成一個級別?」
「我……想……劫……野豬……」神志不清的周嘯反倒有了一點腦子。
李隨風嘆了一口氣。
蘇瑤沒告訴江辭,他們仨是一個級別。
「這皮襖要重新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