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告別

凌原城中，武安神色凝重。

風小辛立於他面前，所言說的每一句，都令他心生寒意。

好在最後的最後，應帝終恢復如常。

好在最後的最後，明青玉成為儲君。

「陛下……還有多久？」武安問。

「先前說是一日時光。」風小辛道，「但在承受了那樣的一戰後……只怕已沒有多久了吧。」

武安嘆了口氣：「陛下本是雄心萬丈的英主。」

風小辛思索片刻，問道：「英主與仁君哪個更好？」

武安沉默不語。

有些事，真的很難說。便如這世間許多事不是非黑即白。

不是非黑即白，那便很難說得清楚明白。

孩子眼裡世界是最美好的，因為它簡單。

但真正的世界卻不簡單。

「不論如何，這對你來說都是個最好的結果。」武安道。「相信你到了亞仙境后，用不多久便可成為真正的仙人。」

「借您吉言。」風小辛笑笑。

「要不要和大家都告個別？」武安問。

「麻煩大將軍派人到火仙族那邊知會一聲。」風小辛道，「還有蛛兒，有勞大將軍幫我喚回。」

「和他們好好聊聊吧。」武安點頭。

某座大堂中，一眾人聚在一起。

大家還不知風小辛要走，只是在聽了帝都之戰後，緊張又欣喜。

風小辛將自己納器錦囊之中所有與武道有關的秘籍與手記都拿了出來，一起交給了劉小早。

還有一堆神兵神甲，天材地寶，靈藥丹丸。

在劉小早面前堆了一地。

劉小早怔怔地捧著秘籍書冊，低頭看看這些東西，再茫然地看著師父。

「我要走了。」風小辛道，「今後無法指導你練功，你只能靠自己努力了。這些書都很有用，你自己理一理先後順序，不可貪功急進。這些神兵神甲，能用的用，不能用的賣了換錢花。還有丹藥，找朝廷醫藥司的人問一問怎麼用，你用不了，就給他們，不能白給——記住了？」

劉小早茫然點頭。

「你要走？」柳翠翠驚訝問道：「去哪裡？」

「我娘子家那邊。」風小辛道。

諸人聞言大訝。

趙林兒一下站了起來，眼圈立時便紅了。

魯先生微微皺眉，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她卻彷彿沒有感覺到。

「那是……哪裡？」趙林兒顫聲問。

「亞仙境。」風小辛道。

趙林兒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哽咽抽泣。

風小辛不知如何面對她，有點手足無措。

「為何這麼急？」尹秀焦急問道，「大應諸事未定，你就不能留下來幫幫公主殿下？她可是你一力扶立的啊！」

風小辛道：「是劍池雲氏派人來接我了。本是當時便要帶我走，但我懇求之下，才給我一日時間。」

尹秀一時無語。

她本以為是風小辛認為此間諸事已了，而自己的境界又已達到神武高段，所以打算離開去尋他家娘子，如此便可勸一勸，攔一攔。

但既然是人家娘子派人尋夫，她便再沒辦法攔。

譚早微笑點頭，道：「仙人之境自然難以抵達，但若是在亞仙境中修鍊，想來當不算難。風大人，保重。」

風小辛一禮：「多謝譚老先前相護。過後，也請譚老替我向左大人道聲謝。」

譚早道：「好。」

席自清看著風小辛，心中有許多話想說，卻理不出頭緒，不知從何開口，於是只是道了聲：「恭喜你。」

「謝謝。」風小辛道，「青離司中女子少，肖羽她們實力又弱，今後麻煩你幫我多照應著點。」

席自清點頭：「你放心。」

肖羽看著風小辛，欲言又止。

劉小早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將一捧書冊塞到郭秋兒懷裡，沖著風小辛跪倒磕頭：「師父，我捨不得你！」

風小辛笑笑：「說是師父，其實我也不比你大幾歲。你是個肯吃苦的人，將來成就必然不在我之下。武道上我不必對你多說什麼，只想叮囑你一句——好好珍惜身邊人，莫辜負秋兒的情義。」

郭秋兒紅了臉，看著風小辛，想起先前種種，眼圈也跟著紅了起來。

柳翠翠直接哭了起來，道：「怎麼說走便走，這麼快？」

趙林兒早已抽泣不能言，魯先生嘆了口氣，道：「行了，你們不要哭個不休，風小辛是進入亞仙境中，得登仙飛升的大機遇，又不是……又不是別的。你看你們，哭來哭去算什麼？」

能得飛升的機緣自然是好事。

但又如何不是天人永隔的分離？

黃修深默默無語，紅著眼圈走過來，張開雙臂與風小辛擁抱在一起，用力拍打他的後背，道：「保重！」

「大哥也是。」風小辛用力點頭。

山野之中，密林之內，狂風四起。

不知多少大樹折斷。

飛沙走石中，一條大蛇瘋狂扭動著身子，自山坡上疾沖而下。

「哪裡逃！」百里玉非大吼作聲，凌空落下，狠狠砸在大蛇身上。

她眼中光芒四射，周身火焰升騰，嘿嘿笑道：「當初你家死孩子偷襲我，差點將我害死，以為這筆賬可以不了了之？門兒都沒有啊！」

我已向你道了歉，已承諾子孫永世不犯你族地盤，你還想怎樣？

「怎樣？」百里玉非冷笑：「我朋友就要飛升登仙境了，我沒有像樣的禮物，你給我弄一件？」

登仙境！？

「沒錯！」百里玉非一臉驕傲。

那……那我定會尋遍周圍方圓千里之地……

「不必了！」百里玉非笑道，「那上好的東西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什麼？

「你的內丹啊！」百里玉非咧著嘴大笑。

大蛇被火焰籠罩，卻感覺全身發寒。

凌原城將軍府中，雪豹霜兒如同閃電一般掠向前。

兵丁們紛紛讓路，同時向內高叫：「蛛兒姑娘回來了！把門都打開！」

一道道大門小門及時開啟，蛛兒騎著霜兒飛掠向前，一路通行無阻，來到大殿之中。

看到正與眾人說話的風小辛，蛛兒眼裡大放光芒，踩著霜兒的背發力飛掠過去，一下投入風小辛懷裡，把風小辛撞了個仰面朝天。

霜兒則被她踏進了地里，疼得齜牙咧嘴，心中無可奈何。

蛛兒境界隨風小辛而長，如今已經相當於神武七段實力，被她一踏，什麼妖獸受得了？

「我們要去亞仙境了。開心不開心？」風小辛躺在地上，抱著蛛兒，喘息著問。

蛛兒興奮得手舞足蹈，連連點頭。

「火仙族公主到！」

外面傳來衛士們的聲音，接著，百里玉非一路帶著火光飛掠入殿。

「風小辛！」她高聲叫著，「祝你早日成仙！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她風風火火向前，手裡捧著一枚香瓜大的內丹。

那內丹散發著重重混濁之氣，一看就是了不得的兇險東西。

風小辛站了起來，驚訝問道：「這是……黑山神主的內丹？」

百里玉非點頭：「知道你要走，也不知送你點什麼才能表達心意，想著它家正好與我有仇，而我現在已是神武二段之境，它根本不是我對手，就……」

不等她說完，風小辛已訝道：「二段？你何時又破境了？」

百里玉非道：「你收了麒麟火魂后，神廟裡的火氣便沒了先前的限制，我閑著沒事便泡在裡面，結果一不小心就破境了。」

「真是厲害！」風小辛讚歎。

百里玉非哼了一聲：「你是不是在奚落我？聽聞你都已經到了神武六段，這才是真厲害。」

風小辛搖頭：「我那是機緣巧合，僥倖而已。」

諸人一起撇嘴。

「諸位。」風小辛抱著蛛兒向諸人施禮：「風小辛告辭了。」

諸人一同起身，向著風小辛鄭重一禮。

許多人都紅了眼圈，極是不舍。

尤其是趙林兒，強忍著卻忍不住，眼淚一對一雙地流了下來。

魯先生嘆了口氣，轉念一想，覺得這是好事。

他已入亞仙界，你怎麼辦？

若起能有機會，你便得不懈努力，早達神武巔峰，這才有機會追上他！

風小辛拉了蛛兒的手，轉身欲行，卻聽到霜兒在那邊嗚咽起來。

我呢？

就把我這麼丟在這裡了嗎？

風小辛看蛛兒，蛛兒轉頭看霜兒。

我們不是去遊山玩水。

赤月家裡什麼情況還不知道，我能跟著去便不錯了，你還想咋地？

霜兒幽怨地盯著蛛兒衣襟上別著的小葉子。

小葉子假裝自己是片真葉子。

霜兒的目光又往蛛兒的腰帶上飄。

蛛兒一怔，低頭一看，才想起自己還有個「獸籠」來。

她呵呵一笑，摘下獸籠一揮，便將霜兒裝到了裡面，然後大眼睛忽閃閃地看著風小辛，似乎在問：行吧？

「試試吧。」風小辛道。

蛛兒喜笑顏開。

那一瞬間里，趙林兒突然有些羨慕那頭妖獸了。

大應國帝都，皇城之中。

應帝寢宮之中，應帝靠在床上，艱難地呼吸著。

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若不是有神武巔峰之境的力量維持，他早便已經停止呼吸。

床邊跪著的是明青玉，她的眼睛紅腫，兩行眼淚自臉頰上不停下向滾落，打濕了衣襟。

大皇子明青連跪在明青玉身後，低垂著頭，眼圈也是紅的。

應帝側頭看著這一對兒女，心裡很是感慨。

他有很多子女，但臨終之際，有資格在這裡送他的卻只有這麼兩個。

而真正因他之死而傷心的，卻只有一個。

還是自己早便忘了，不久前才又記起的一個。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對不住這個女兒，所以道：「青連，你先出去。」

明青連很不甘心，但還是點頭退了下去。

「所有人都下去。」應帝道。

宮女與宦官退下，但最老的那位太監卻留在床邊。

那是應帝最信任的宦官，是可以陪在他身邊，伺候他離去的人。

「朕……對不住你。」應帝看著明青玉說道。

明青玉不語。

應帝緩緩開口，開始訴說應國皇室的種種秘事。

哪座大陣可守周全，哪處秘境藏有玄機；治國有難當問誰，邊關有事當用誰；朕一生心得筆記在何處，國中頂級的神兵神甲藏於哪裡……

他一一道來，巨細無遺。

說完后，他看著明青玉，道：「有女如你，朕很知足。」

「多謝陛下坦誠。不過……陛下，有件事，您怕是會錯了意。」明青玉道。

應帝微微愕然。

陛下？

為何是這樣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