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很長很長的夢

……

院長辦公室。

周沐琛看著辦公桌內的張院長，冷聲詢問：「她到底怎麼回事？」

「五少夫人因為吸入了大量的煙，腦部還受到了重創，身體也受到了很多的傷，再加上她早產，還有她的情緒非常的不穩定，這些原因加起來，造成她的耳朵失聰，眼睛失明，身體非常虛弱，不過還好沒有危機生命，而且她還年輕，身體也一直都非常好，只要修養一段時間，及時做手術，她的耳朵和眼睛還是可以痊癒的，只是她的身體會不如從前，畢竟這次對她身心的傷害都非常嚴重。」

「能痊癒。」周沐琛重複著這幾個字。

「是。」張院長確定的回答。

周沐琛忽然沉思。

她還真是被老天眷顧著，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依舊可以治癒，為什麼老爺天這麼偏袒她？她憑什麼這麼幸運？周澤寅又憑什麼這麼倒霉？不公平，真的不公平。不過，周沐琛的心底還存有對她的一絲絲的眷戀，還是慶幸著她能平安無事。

只是……

周沐琛突然冷酷無情道：「不用給她治。」

張院長一臉的震驚：「不治？」

「對。」

「可是現在是最佳的治療時間，如果錯過了這個時間，她的耳朵和眼睛可能會病變。」

「這樣才好。」周沐琛道。

張院長不明白。

傳言南家大小姐一意孤行的嫁給了周家最低微的五少爺，五少爺自此一步登天，不但成了南家的乘龍快婿，還可能成為周家的下一任繼承人，這一切都是南大小姐的功勞，而兩人也是恩愛非常，令人羨慕不已。怎麼？事實並非如此嗎？

周沐琛雙目深邃的又道：「有的時候，聽不見，看不見，也是一種幸福。」

張院長聽著他深沉的話語。

難道是怕南小姐恢復視力后看到她父母慘死的樣子？那燒焦的恐怖模樣，確實是任誰看了都會恐懼不已，更何況是自己的親生父母。

不過。

即便這是一種溫柔，卻更是一種殘忍。

張院長不自覺的嘆氣。

周沐琛的冷目犀利的看著他。

張院長對上他的眼眸，猛的嚇了一跳，心口一陣冰涼。

周沐琛冷冽道：「這件事你不準告訴任何人，對外就稱她的耳朵和眼睛是終身性傷害，沒有任何治療的方法，她的身體也不用那麼用心的治，保住命就行。記住，我現在跟你說的所有話都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命令，你要是不聽我的，我會讓你立刻失去院長的位子，並且讓你跟現在的南家一樣。懂了嗎？」

張院長一陣心慌。

「懂了。」不僅僅是整個，其他的事情他也聽懂了，可他卻又忽然想起一件事：「五少爺。」

周沐琛冷冽的看著他，神情如冰箭一般。

張院長慌忙道：「我不是要說剛剛的事，我要說的是你的孩子。」

周沐琛吝嗇的沒有開口，只是看著他，等著他繼續。

張院長的臉色忽然有些沉，雙唇也猶豫道：「你的兒子，剛剛查出來，有先天性肝臟衰竭。」

肝臟衰竭？

「能治嗎？」周沐琛緊張的問。

「能。可以做肝臟移植手術。但是他太小了，而且因為早產，所以身體非常的虛弱，暫時不能進行手術，而且他的血型非常特殊，我已經進行了匹配，幾萬個人當中只有兩個人適合，一個就是你的女兒，因為他們是雙胞胎，所以她的肝臟是最適合移植的，還有一個是南小姐，她的肝臟也是匹配的。」

肝臟移植？

周沐琛沒想到會這麼嚴重，他才剛剛出生。

「我的匹配嗎？」他問。

「你的不行。」

周沐琛的眉頭蹙起。

「你剛剛說他太小了，身體也很虛弱，所以暫時不能進行手術，那他現在有生命危險嗎？多久以後才能進行手術？在這期間能找到其他的匹配者嗎？」

張院長對於他的問題，一一回答：「小少爺現在還沒有生命危險，我可以用藥物暫時幫他治療，穩定住他的病情，但他需要注意的事情會非常多，從現在開始要每天定時吃藥，每個星期定時來醫院輸液，每個月都要定時檢查，大概在他六七歲的時候，身體可以承受住手術，就可以進行移植，在這期間我會尋找其他匹配者，但我覺得你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這個匹配者非常難找。」

這麼說，最後還是要從南諳和女兒這二選其一。

這算是天意嗎？

他還不能讓南諳死，至少七年之內不行。

「就按照你說的去做，如果到時候還是沒有其他的匹配者，那就用南諳的。」

「這……手術需要移植者本人同意才行。」

「我會讓她同意。」周沐琛非常堅定。

「好。」張院長點了下頭。

周沐琛轉身離開院長辦公室，從那天起，他再也沒出現在南諳的病房。

……

不知道過了多少天，南諳的世界只有漆黑，只有安靜，一片死寂。

擎軒一直陪著她，但他也沒時間了，他要走了。

伸出手，他觸碰著南諳的手。

南諳這才有了反應。

「阿軒？」

擎軒拿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寫字：[是我]。

南諳的臉上有些失落。

雖然她很清楚，現在只有擎軒會來看她，只有擎軒會在這裡陪著她，照顧她，但是她還是期盼著周沐琛能來，能來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他在捉弄她，可是他始終都沒有再來過，只叫他的助理嚴韜，送來了離婚協議。

這幾天她的人生從天堂掉進了地獄，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她的親戚，她的朋友，跟她有仇的，沒有仇的，都來奚落她，都想要看熱鬧，雖然她看不見也聽不見，但是這些人有的上手，有的扔東西，有的故意裝作好人，然後在她手心寫一些咒罵她的話。還好有擎軒幫她擋住了，今天格外的安靜。

「阿軒。」

南諳的雙唇輕輕的觸動，聲音也輕飄飄的：「你不用在這裡陪著我。」

擎軒聽到這話，激動的想要說不行，可是雙唇卻又僵硬的沒有發出聲音，抓著她的手也沒有動作。

南諳繼續道：「我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你也應該有自己的生活。」

擎軒的臉非常的痛苦。

他答應那個人的時候並不知道她會變成這樣。

她怎麼照顧自己？

聽不見，看不見，不僅如此，南家也不再是南家了，她現在什麼都沒有，她根本就照顧不了自己，可是他真的沒有辦法留下來，他該怎麼辦？

南諳感受不到擎軒的動作，她的心有些冷，不過她也明白，原本他就已經離開了南家，他肯定是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而他能趕回來救她，又將她父母的後世料理好，還讓她住這麼好的醫院，又細心的照顧。他已經做的夠多了。

原本她就一直受他照顧，她不能再拖累他了。

「阿軒，你走吧，你一定要幸福。」

擎軒突然在她的掌心寫字：[你不準做傻事]。

南嘴角淡淡的笑著：「我不會做傻事。」

[你要好好活著]。

「我會的。」

[你也會幸福的]。

「……」南諳並沒有再回應，嘴角的笑容也越來越支撐不住，最後她只能轉移話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總是不願跟人接觸。你要多交些朋友，至少也要有幾個知心的朋友，如果遇到居心叵測的朋友我也不擔心，因為你很聰明，而且身手那麼好，一定沒人敢欺騙你欺負你，但你別再女人的面前露出冷漠的樣子，這樣女孩子會不喜歡你的。」

擎軒的嘴角苦澀的笑著，在她的手心寫著：[我會的]。

「那我就放心了。」南諳再次撐起笑容，但嘴角卻在抖。

擎軒看著她，看著她蒼白的面容，看著她無神的雙目，他用力的握緊她的手。

他不想走，他不想離開她。

他後悔了。

他從一開始就應該跟她說真話，他應該早早的就告訴她，他是多麼的愛她，愛的多麼深邃，愛的多麼深切，除了她他誰都不想要，除了她這輩子他誰都不會娶，他想要照顧她一輩子，他做夢都想成為她的丈夫。如果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他會從一開始就跟她說出所有真相，然後跟南家夫婦一同去面對那個魔鬼一般的男人，哪怕後果依舊不會很好，但也壞不過現在。

「小諳……我愛你……」

他第一次對她說出這三個字，可是她卻一個字都聽不見。

「對不起……對不起……」隨後他又道歉。

南諳依舊聽不見，可是她能感受到他抓著自己的手越來越用力。

南諳將自己的另一隻手放在他抓著自己的手上，再次輕聲道：「沒關係……」

擎軒瞪大雙目看著她。

南諳的聲音繼續：「就算我一個人，你也不用擔心，我可是南家的大小姐，誰都別想將我打到，所以沒關係的，我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擎軒好想抱住她。

可是……

「叩、叩、叩。」

病房的門被敲響，隨後被打開，一個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門口，冷漠道：「少爺，我來接您了。」

擎軒並沒有理會他，而是不舍的看著南諳。

南諳並不知道有人來了，她還愣愣的看著前方，沉浸在自己漆黑的世界里。

門口的男人催促：「少爺，該走了。」

擎軒從床邊站起，手慢慢的將南諳鬆開。

他不想跟她說我走了，因為他根本就不想走，但是他又不得不離開，所以他只能這樣默默的，在她最傷心，最難過，最凄慘，最落寞的時候，殘忍的離開她。

南諳的手空落落的，心也空落落的。

他這是走了嗎？

真的走了嗎？

雖然很傷心，但走了才好，走了她才能做自己的事。

又在病房裡坐了整整一天一夜，但她卻並不知道自己到底坐了多久，只是覺得差不多了，所以她才伸出手，摸索著下了床，摸索著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那份離婚協議，並拿出筆，在什麼都看不到的情況下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將協議放在床頭上，跟著摸索著走去病房的門，摸索著走去樓梯，一層一層的下樓，然後照著自己記憶中醫院的樣子從醫院的後門離開，走上了充滿危險和未知的馬路上。

如果就這麼衝出去，是不是就能被撞死？

如果就這樣死了，是不是就能見到她的父母，見到她的孩子？

如果見到了他們，那他們一家人就會團聚了。

死了吧，死了就沒有痛苦了。

她早就想死了。

南諳的腳已經向前邁出。

忽然。

一滴雨水從天而降，掉在她的臉上，冰冰涼涼的。

南諳的腳猛然停下。

不對。

她不能死，她還不能死，她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她可是南家的大小姐，她可是南司雲和白琴夢的女兒，如果她就這麼死了，多少人會開心的笑話他們南家，多少人會在茶餘飯後拿他們南家當消食的話題。

不行。

她可以死，但是南家的傲氣不能死。

周沐琛。

你害死了我的父親，害死了我的母親，害得我失去兩個孩子，害的我失去雙目，失去雙耳的聽力，還害的整個南家都成為了周家的東西。你這個混蛋。從一開始你就欺騙我，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你裝出愛上我的模樣，你裝的那麼溫柔，對我那麼好，原來一切都是想要為周澤寅報仇。

如果你想報仇就來找我啊。

話是我說的，是我讓他去死的，為什麼你要牽連我的父母，牽連我的孩子？

我不能放不過你，我就算是死，也要親手殺了你為我的父母報仇。

雨點接連不斷的掉落，漸漸下的越來越大。

南諳在雨中哭著，走著。

她的身體根本就沒有恢復，現在還步入了秋天，雨水那麼冷，將她的身體徹徹底底的涼透，她無力的倒在地上。

明明雨下的這麼大，可是她的世界還是一片死寂。

不過。

她在快要昏迷的時候聽到了好多人的聲音。

蘇之夏的聲音：「像你這樣背信棄義的人，一定會遭到報應。」

她父母的聲音：「你有沒有想過，你會因為一個男人，而失去我們夫妻倆。」

周沐琛的聲音：「我一定會給你幸福，我一定會讓你比任何女人都幸福。」

她自己的聲音：「老公，這輩子能嫁給你，是我最幸福的事。」

哈哈哈哈……

她無力笑出聲，只能在心中嘲笑自己。

這果然是報應，夏夏說的沒錯，她背信棄義，她遭到了報應。爸爸媽媽也說的沒錯，她為了一個男人失去了他們兩個。周沐琛說的所有的話都是在欺騙她，而她竟然傻傻的還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哈哈哈哈……

多麼可笑的南家大小姐啊。

不行了。

意識開始不清晰了。

她不能死在這裡，她不能現在就死了。

誰來救救她？

誰來救救她？

她真的不能死在這裡。

老天爺，求你最後再眷顧我一下，別讓我現在死，我還沒有報仇。

忽然。

一輛車停在南諳的身前。

一男一女下車，將她抬上了車。

……

醫院的病床上，南諳的手動了動。

坐在床邊一直凝視著她的擎軒發現她的動作，立刻緊張的詢問：「小諳，你醒了？」

南諳的雙唇動了動：「阿琛……」

擎軒猛的一愣。

南諳又動了動唇：「阿軒。」

擎軒回過神：「我在，我在這。」

南諳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剛剛叫過周沐琛的名字，因為剛剛她才恢復意識，只是本能的開口，隨後的第二聲她才真真正正的從昏睡中醒來。

「我的手術成功了嗎？」她虛弱的問。

「手術非常成功，但還要觀察24小時。藍圳說你醒來后不要亂動，尤其是頭和眼睛。」

南諳的雙目被紗布纏著，依舊漆黑一片，她的頭也麻麻的，似乎麻醉還沒有完全褪去。

擎軒見她不說話，擔心的問：「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

「那再睡一會兒吧，多休息對你有好處。」

「不睡了，睡了太久了，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什麼夢？」擎軒問。

南諳不想說，因為那不是夢，是曾經發生過的回憶，是她最快樂又最痛苦的那段可怕的回憶。

「不重要了。」她淡淡道。

「那你要喝點水嗎？」

「好。」

擎軒馬上拿過床頭柜上的水杯，並用另一隻手拿著杯子里的吸管，送到她的唇前。

南諳吸了一口水，吞下后喉嚨舒服多了。

她緩了一口氣，然後道：「阿軒，有件事我想讓你幫我做。」

「什麼事？」

「程子年有一個朋友，叫尹雪宜，她是一個記者，她的父親是警長，我想見她。」

「你想讓她幫你調查七年前的事？」

「不僅如此，我還想讓她報導出七年前的所有真相。」

擎軒非常清楚七年前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真正的兇手到底是誰，可是他沒有辦法開口，他已經失去過一次南諳，他不想再失去她，他已經後悔過一次，他不想讓自己再次後悔，所以這件事他不但不能說，還不能讓她查到。

「好。」他口是心非的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