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九殺特典:灼灼赤華(五)【精】
這話聽得讓沫華都感覺到脊髓中躥升起一股寒涼。
可那女孩的眼神就是那麼地平靜又淡漠,似乎看待一切東西都是死的。可沫華卻也看到了在觸及到某個特殊的人物時,她維持的所有冷淡外表的崩塌。
或是執念?
沫華只能輕輕搖頭,然後又望回那扇石門出神。
良久,她道:「這門什麼時候可以開?」
「隨時。」
姽嫿緩慢地退回到之前那個黑暗的角落,沒有轉頭再去看她,語調冷然地說:「只要你願意,隨時都可以。」
——那似乎是,某種宿命般的召喚。
(七)紅蓮如血
最近的天網社似乎越來越異常。
赤焰皺著眉看著那些零零散散斷落在地上的藤蔓的枯葉,眸底幽深,似要沿著什麼無形的線延伸到一個遙遠的禁域之地。
然後他看見了一隻漂亮得過分的紅蝶停留在他的指尖。
「引路紅蝶。」
「指引末途亡命之人。」
他隨著那飛舞的紅蝶,慢慢地、慢慢地,向著黑暗的深處行去。他或許已經知道了……誰放出這蝶,只為引他前來。
嗒——嗒——
單調的腳步聲回蕩在狹窄和幽暗的通道內,格外的清晰。赤焰注意到了指尖那縷紅色微芒的散去,他的眼前便剎那間失去了所有的光亮,只剩一片漆黑。
「轟隆隆——」
似乎是,某扇關閉了很久的沉重的門,被緩緩推開時的聲音?
然後他看見光亮。
然後他看見了她。
「阿焰你來了么?」
她輕輕地笑,坐卧在一片枯草上,雪白的雙膝被艷麗的衣裙遮掩住,紅衣驚華。少女身後是一幅濃墨重彩的星空圖畫,畫中的星星璀璨到了極致……當然,如果忽略掉周圍幾十架散落的骷髏骨架的話,這畫面相當的美好。
「現在是講故事環節,阿焰想不想聽呢?」沫華眉眼彎彎,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赤焰卻是眸色一凜,大踏步衝到了少女面前,想要將她扶起——他已經很敏銳地感覺到了異常。
「啊啦……沒用的。」沫華垂下眼,「第十三場的時候不小心,就斷了,沒有很疼的……」
赤焰的臉色剎那間變得唰白,他的喉頭彷彿一瞬間被水草緊緊勒住,強烈的窒息感讓他宛如一條瀕死的魚般急促地掙扎著想要呼吸——於是他捏緊暴起青筋的手,就想往自己的胸口前打上一拳。
但是一隻手擋下了他。
他的力道卻根本收不回來,危急之間他只能狠狠的一個側摔,將拳頭砸在地上。
鮮血滴落。
可他卻知道,那並非是,他的血。
「一個人最難過的時候應該是失去存在的價值的那刻吧。所以對於大多數音樂家和小說家們,還有畫家來說,都很重視手的存在……」沫華淡淡道,「而對於一個起舞的歌姬來說,最殘忍的是奪去她的雙腿。」
「阿焰,你安靜下來先聽我講哦。」她本想伸出手夠到他的頭髮,像很久以前那樣拍拍他……可這次,她卻再也沒有力氣。
赤焰陡然安靜了下來,但是雙眸的血赤色,彷彿要和那鮮血一比猙獰。
「阿焰,你知道普羅米修斯么?」
……
「我的父親生前是位偉大的畫家,他畫得最多的就是普羅米修斯。有一天我問他為什麼要畫這個人,他說:『為人間盜來火種,這樣的神令人敬佩』。他說,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些,永遠不可以被抹殺和輕視以及被踐踏的存在。那是一種永恆的東西,它甚至超越了月光和恆星,因為那是人的思想的一種精華的凝練,它可以成為一個人所畢生要去追求的東西。」
「我將它稱之為信仰。」
「我的母親是位遠近聞名的歌姬,她的舞跳得相當得美。用我父親的話說就是『充滿了迷人的藝術感』。這倆人簡直般配得緊,有時候我夾在這倆人中間,看著他們膩歪的樣子,反倒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可他們是真的很愛很愛我啊……」沫華輕聲說,聲音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微弱,「他們作畫的時候很瘋狂。父親會提早準備好顏料,然後母親就會和他踏著旋律在畫布上翩翩起舞,顏料就會傾灑在畫布上……說不出的驚人的美。倒是可憐我了唉,每次都要這兩個像是沒長大的小孩一樣的人,嘻嘻哈哈跑過來糊我一身的顏料……」
「五顏六色的。」沫華垂頭,眸色似乎在漸漸地加深。
「可是後來他們死了。」
赤焰環著沫華的雙臂不自覺緊了緊。
「原因么,很簡單的。有個非常有錢又厲害的角色想要讓我母親為她跳舞,還說那種作畫的方式真厲害啊他也想嘗試一下。我只覺得那個油膩的老男人噁心,然後也不等他們嘰里呱啦談些明面上的客套話,就出去了……」
「回來的時候,我就看見,一大片畫布上……父親再也不會對我笑了。」
「我的母親呢?她被綁上了一輛黑車……有四個人參與了這次綁架。司機叫松島一山,協助他處理的叫纖月澤松,另外兩個參與謀殺的,一個叫岸谷明,一個叫成田堆。」
「松島那個人么,軟弱得很,參與這件事情是因為妻兒被威脅。後來那個幕後的大老闆看在這件事情的面子上,賞了他一個小公司的董事長的位置。纖月澤松么,據說能成為纖月家族繼承人就是因為這件事情的便利。至於另外兩個人……憑藉著手段都混成了小有名氣的政客。」
「可其實這些我當時並不知道。」沫華靜靜地說,「告訴我的是Q,成交條件是我要成為Selene。」
「所以我並不喜歡他,只是感激。以及——不用急著打斷我的話哦。」
「阿焰你知道我為什麼用『暗紅色和火焰』來形容嗎?因為我很喜歡紅色和火焰。看到這些東西,我就能想起,我的,母親……」
「她是個美麗的女人。」少女的雙瞳熠熠生輝,「我的母親被送到了那個老男人面前。那人要她跳舞,她不跳,於是他們揚言要砍掉她的雙腿,讓她一輩子不能起舞。然後她就笑了,說好啊那我就跳啊。於是她回屋穿上了那鮮紅的衣裙,幾個人見她只是個弱女子就沒有太去注意,然後當她跳起……那紅蓮一樣毀滅的舞蹈時,那個老男人的心臟處已經插上了一把水果刀。」
「母親拼了命逃出來……半路的我跟著小斯,就是我們家的秋田犬,順著氣味追過來的時候,只能見到她最後一面了。」
「她說,活下去。然後用她那雙瞳眸溫柔地看著我,閉上了雙眼。」
「活下去這種事情是很難的。」
沫華再次伸出手,想要抬起來拍一拍少年的頭,但她依舊失敗了。她靜靜地看著面前垂頭的人,眼裡流出無限的憐惜。
「可Q卻說,活下去很簡單啊,只要燃燒。他呢……大抵就是父親所說的,擁有信仰這種東西的人吧。有的事有的人站在光明之下,有的事卻只能靠著些骯髒黑暗的東西來制約……揮舞著制裁刃,只為心中的一切。」
「這方法的確不錯哦。」沫華的眼裡,漸漸染上一種莫名的哀涼的笑,「岸谷明和成田堆還記得吧?就是那兩個政客。你第一次見到我的那次,我除掉的人……鎮魂曲,當然是給他們的祭奠。」
「至於松島一山,本來么我是不想對這個人動手的,畢竟當初他只是個開車的,可是,紅蝶引我找到了松島沁水……嘖,我不小心發現他們家,似乎並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美好,松島膽小得很,那件事情之後就一直做噩夢,雖然藏得很好,但還是會時不時毆打她的夫人……」
「於是我送他的女兒一個新身份叫纖月沁水,讓她到纖月澤松家裡,搞搞破壞什麼的……纖月澤松最後身敗名裂的幾率,應該是百分百吧。」
我生來,即是為了燃燒。
我生來,即是為了我心中所堅守的一切。
這是我所秉持的道義,我所堅持的規則。
所以你可明白,我曾於千百次回身中向你投去的雙眼?
你可曾知道,命運的繩索將我們相連。
(八)骨骸王座
「人生啊……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
沫華扯著唇笑,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可實際上是她的內臟近乎到了崩潰的邊緣,好幾次講話途中喉頭湧上的腥甜都被她咽了回去。
但是——
突然的,一道凜冽的旋風爆起,就見那群骷髏中有個套著黑色布衫,雙瞳血紅的骷髏一下子沖了過來。
赤焰反應雖然靈敏,卻還是慢了一步。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到了一旁,他呆愣了片刻,才意識到那力道來自沫華。
可是這怎麼可能?
明明不是……
「第二十九場的擂主么?」沫華不知何時已經撐起了自己的身子,譏笑著道:「我等你已經很久了。」
骷髏只是詭笑。
沫華冷冷地看著那不人不鬼的生物,而後一瘸一拐走到赤焰旁邊,轉而眸光溫涼。
「阿焰。」
「接下的我說的事情你一定要記住哦。」
「無論之後再發生什麼……不要回頭看、不要來找我、忘記我、活下去,知道嗎?」
她說話的餘音還沒有散去,那骷髏的身影卻又眨眼間沖了上來,露出了猩紅的獠牙作勢要啃掉少女的脖頸。
赤焰哪裡容忍得了這樣的事情,可是沒等他衝上去的時候,他卻被一股強悍的力量轟到了石門邊緣。
「轟隆隆——」
就在他晃神的剎那,他又聽到了那沉重的門緩緩移動的聲音,他在那一瞬間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逆流而上衝上腦門,可是就是這麼被惡狠狠的力道摔砸到了門外。
門卻關閉得很快。
快到他只看清那鮮紅的衣袂,伴隨著血液飛濺。
快到他耳邊只剩嗡嗡的蜂鳴聲音,世界卻一片空白。
可他卻又分明聽到了她的那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阿焰,從見面的第一天起,你就打不過我啊。」
「記住,我說的話……」
她輕輕地笑,如同那年月色下,他為她戴上一束淺白色的櫻花簪一樣美好。
最後的最後,視線里只有血肉模糊的一切。
而他被阻隔在了,一個南極孤島一樣的世界上。
不行……不行……不能這樣……沫華會死的!她會死的啊!她根本就受了很嚴重的傷……不要……不要!
他開始不顧一切地瘋了一樣的砸門,可是門外只有石凳和石桌,於是他舉起那些石塊往門上狠狠地砸,反彈的力道讓他的雙手變得像扔進絞肉機一樣模糊得嚇人。
沒用……沒用……都他媽的沒用!
快開啊、快開啊!快開啊!
可是。
根本就不行。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終於開始崩潰,嘶吼著咆哮著,混雜著淚水,像一頭被囚禁了幾十年的野獸。那如海一樣廣袤和龐大的悲傷與絕望填充著他的胸膛,如同塊塊碎石積壓在心臟之上。
我的愛人啊
我的愛人啊
你為何長眠於此啊
我來尋你可好?
我來尋你可好?
我願與你共同沉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