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夾生飯
見手下的將士都亂了套,岳樂心中也是氣苦。他也知道高原這人愛惜百姓,對軍紀有一種近乎持著的苛求。上次青縣徐以現因為驅使百姓攻城,造成極大死傷,雖然功勞極大,但卻為他所惱恨。戰後被高原排除於核心決策層,再也沒有獨當一面的機會。
說起來也可以理解,現在的陳留軍勢力已經強大到只要願意就足以囊括天下的地步。對高原來說,名聲比起一城一地的得失更為重要。現在高原挾大敗后金入寇大軍的威名,名望極高,今天又直接打到明朝政治中心北京,自然有約束好部隊,卻不可給高原留下惡名。
可問題是滿蒙營昨天還是入寇中原的強盜,現在搖身一變卻成了陳留軍,骨子裡的匪氣依舊濃烈。見攻擊宣傳武門不順利,隊伍有些亂了。很快,部隊四下燒掠,活生生將護城河邊的北外斜街燒成一片火海。
岳樂被部下的所作所為氣得幾乎吐血,他忙組織了一千人救火,又一口氣斬殺了四百來亂兵這才約束好部隊。但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地流逝而去,宣武們攻堅戰打得粘了鍋。
時間對他來說是如此地緊迫,如果不能在最可能短的時間內殺進皇宮去,抓了崇禎皇帝。一但皇帝逃走,或者城中守軍趕到,事情卻大大不妙。真到那個時候就不得不請陳留軍主力過來幫忙,功勞要分給別人不說,自己違抗軍令攻擊北京只怕也要受到高原的責怪。
正忙著,陸鶴帶著曹化淳等人急沖沖地趕了過來,見面就大聲抱怨:「岳樂,你太自行其是了,咳。這下糟糕!」說著話,陸鶴便大聲斥責,說本打算讓曹化淳騙開宮禁的,現在好了,這麼大一座皇宮,還怎麼打?
岳樂聽到這話,大為懊惱,也難怪陸鶴惱羞成怒風度全無,眼見著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也怪自己關心則亂,居然犯糊塗了。不要說他們。連自己都惱火透頂。他這個人就是這樣,有的時候聰明決定,有時卻常常犯些低級到不能低級的錯誤。
見陸鶴還在大聲呵斥,而岳樂卻一臉潮紅,洪強忙勸了半天等陸鶴住口,這才說:「沒辦法了。現在只能讓曹公公卻叫門,看能不能打擊一下皇宮裡的守衛。」
陸鶴點點頭:「這法子好。」他手一伸,看了曹化淳一眼,「曹公公,請吧。」
「我,我…」曹公公面色立即變得蒼白起來。
「怎麼,你不願意?」岳樂惡狠狠地看了這個老太監一眼。露出雪白地牙齒,一條鮮紅的舌頭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看著岳樂光禿禿的青色頭皮,曹化淳軟倒在地。
陸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手一揮,示意兩個衛兵押他向前:「幫幫曹公公。」
兩個士兵粗暴地押著曹化淳衝到護城河邊,河邊亂糟糟的都是滿蒙軍士兵,他們抬著從民房上拆下的磚頭門板不住往河裡填。而城上的明軍不停用弓箭和火器往下射擊。好在明軍疏於訓練,士氣也不高,倒也沒給滿蒙軍造成多大死傷。
「快喊!」押送曹化淳的一個蒙古人用手狠狠地在他腰上戳了戳。
曹公公顫抖著聲音對著城樓大喊:「我是曹化淳,宣武門守將是哪一個。快出來說話。」
「啊,是曹公公。」城牆上的明軍手緩了緩。滿蒙軍的士兵趁此機會將長梯搭在護城河上。一群人飛快地衝過河去。牆上地明軍見滿蒙軍逼來,都有些亂了。
正在這個時候,城樓上探出一個腦袋,大聲說:「原來是曹公公呀,在下吳麟征。」吳麟征,字聖生。浙江海鹽人。明天啟二年進士,官至太常少卿。北京戒嚴這段時間。他本在西直門當值。見彰儀門被破,一時城中亂成一團。心中大感驚恐。忙帶著一隊人馬衝進皇城,恰巧岳樂攻擊宣武門,便趕過去支援。
曹化淳見是吳麟征,心叫不妙,這可不是他的人,而老吳同他也不太對付。要想讓他開門自然是千難萬難,可已經被人推到城門前,不喊兩軍,岳樂可不會饒了自己。
他忙扯直了嗓門大叫:「吳大人,高原已經擊潰周延儒通州大營,東奴全軍潰退。此刻,三十萬陳留軍已經開進北京了。大廈將傾,崇禎昏君無道,大人速速開門棄暗投明,尚不失公卿之位,若再負隅頑抗,等下打開城門,誅你九族。」
說著,他喘一一口氣,又大喊:「樓上的將士聽著,快快投降,有殺了吳麟征者賞萬金。」
樓上眾人見內相曹公公都投降了,心中更是混亂,都不知如何是好。
吳麟征突然一聲長笑:「豎閹果然投敵了,將士們,不用留情,殺賊呀!」說著便接過身邊士兵手中的火銃對著曹公公扣了一槍。
因為距離實在太遠,這一槍也不知射擊到什麼地方去了,但槍聲卻將所有明軍驚醒了。一聲喊,樓上諸人將炮石如雨一樣打下去,剛從過護城河的那幾十個滿蒙軍士兵都發出慘烈的叫聲,被一一擊斃在城牆之下。
岳樂和陸鶴看得心頭滴血,都長長地發出一聲怒吼。
侯朝宗搖了搖頭,建議道:「要不,再換座門打打開。」
岳樂赤紅著眼睛,「好,押上曹化淳,我們去其他門看看。」
可憐那曹化淳在被兩個士兵扔上馬背時褲子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著渾黃色地液體,身體軟如麵糰。
岳樂和陸鶴又帶了兩千人馬轉道正陽門,這裡是皇城的正門,守衛更是嚴密,兩千人馬衝殺了一陣,又在護城河邊丟下三十多具屍,卻無法前進一步。
此時已經是泰西時辰中午十二點,一輪烈日高懸頭頂,濃霧散去,以前的景物清晰起來。激烈的廝殺聲已經響徹了整個北京城,街上看不到一個行人,所有百姓都躲在家裡不敢出來。有膽大的好事者從門縫偷偷往外看去,卻見滿大街都是辮子軍,更是下得渾身瑟縮,更有人直接躲到床底。
岳樂連連怒吼,拔出腰刀砍在街邊的一棵樹上:「怎麼弄成這樣,怎麼弄成這樣?」
陸鶴還在不住埋怨,看到他喋喋不休的抱怨聲,岳樂差控制不住自己地情緒。但他很快地冷靜下來,頹然道:「現在這個樣子我也無法可想,只能繼續進攻。」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洪強道:「陸現成和岳將勿惱,仗打成現在這個樣子抱怨也沒任何作用。這都大中午了,士卒都餓了,還是先吃飯要緊。」
岳樂點點頭,「好,命令隊伍全部撤下來,吃了飯再說。洪強你手下還有多少人馬?」
洪強:「整個北京的情報人員加起來不過三十。」
「三十,夠了。我再給你兩百人,立即將北京南城給我控制起來維持城中治安,切不可亂了。」岳樂手下都是滿人和蒙古人,要想維持秩序,還得靠洪強手下的漢人。
「好,沒問題。」
很快,進攻皇城的隊伍撤了下來,九千多人散布在北京南城,到處挖坑做飯,將北京城的街道挖得到處都是溝壑坑道。同時,洪強帶著人馬到處警戒,將西起彰儀門,東到廣渠門,南至永定門的一大片區域控制起來。並徵用了十個更夫,命令他們打著鑼在街上高喊:「所有人都呆在家裡,若有外出,殺無赦!」
吃過午飯,岳樂將主攻方向放在正陽門,命令士兵不停進攻。可就在這個時候,吳麟征也帶人趕了過來,雙方你來我往,打了個不亦樂乎。
看著不斷倒下去的士兵,岳樂滿口都是苦膽的味道,他抬了一把椅子坐在鮮魚口和琉璃廠交互處的十字路口上,眯著血紅地眼睛看著前面巍峨高聳的城樓,心中一片混亂。
手微微顫抖,因為實在太緊張,拳頭捏得太久,竟無法舒展開來。
再拖下去,事情就糟糕了。若崇禎皇帝不顧一切逃出北京,卻是一個極大地後患。
如果那樣,自己可算是真的闖大禍了,拿下北京卻放跑了皇帝,政治上極其被動。北京雖大,四面卻是強敵,西有山西宣大軍,東有遼東關寧軍,北有蒙古和建奴。而北京人口眾多,河北貧瘠,所有供給全靠大運河漕運。真到那時,北京對高原來說卻是一個極大的包袱,丟了可惜,背著卻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問題是,高原又不可能像后金和闖軍一樣搶光整座城市一走了之。如果那樣一來,影響實在太壞了。
他已經可以想象高原暴跳如雷的樣子。
崇禎會從北京逃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