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章 番外七 自由與遠方
另一處角落。
「呀,三姐姐在那邊和人說話。我們快退回來,不然會被人看見的。」
正從蔥鬱的桂花林下鑽出來,準備尋個無人處說話的蔣明嫦,小動物似的縮回了腦袋,還悄悄地吐了吐舌頭。
曾佰看得咽了一下口水,才小心嗯了一聲,任由著蔣明嫦領著,去了花園的假山下。
闔府滿是鼓樂高歌,陽光透過山洞曬出斑駁圓影,坐在山下的蔣明嫦淘氣地用腳踩著,唇角是輕快地笑容。
「這下肯定沒人找到我們了。」
曾佰與她隔了一個身子坐著,雙手拘謹地環抱著膝蓋:「六小姐……」
蔣明嫦隨口道:「你怎麼又叫我六小姐了?不是說叫我小嫦就好嗎?」
曾佰咽了一下口水:「小嫦,我今天除了來給蔣大公子送賀禮,還是來給你告別的。」
蔣明嫦扭頭看他:「告別?」
曾佰不敢看蔣明嫦的眼睛,嗯了一聲道:「半個月前,女神醫在邊疆試種的土豆和紅薯也運回京城了,產量雖然不及京城的高,卻也是實打實的高。陛下因而對那傳聞中的玉米更為重視,已經下旨要東山在一個月後就組建船隊,去海外找尋玉米了。」
「我報名了船隊。」
一年前,在蔣明嫦給蔣明嬌訴了一次苦,只比為困在籠中的雀兒后,蔣明嬌就帶著蔣明嫦去了東山,給她找了份給孩子啟蒙的活兒。
半生受夠了宅斗之苦的蔣明嫦,立刻愛上了這種和孩子們相處的純真生活。此後的一年,她只把自己當做了鴕鳥,半點不管侯府手段頻出的隱私,隱藏身份紮根在了東山學堂,並意外地交了許多朋友。
曾佰便是其中之一。
且因為同樣年紀小,心思天真志向堅定,二人只認識了一年,已隱約有了無話不說的密友姿態。
故而在報名遠航船隊后,曾佰第一件事便是想來平陽侯府,給長達數年不能見的蔣明嫦告別。
蔣明嫦眼睛倏地一亮:「遠航船隊要開始報名了?」
曾佰還沒來得及點頭,就聽蔣明嫦輕快地道:「曾佰,我也想去。」
曾佰明顯猶豫了一下,咬著嘴唇勸道:「雖然這次的報名沒有限制性別。東山也有很多女孩子參加,女神醫還派了女子暗衛隊上船。可是遠航船隊很苦的。小嫦,我怕你受不了。」
蔣明嫦認真地望著曾佰,眼睛亮晶晶的:「不會的。曾佰,你還不知道嗎?」
「我從小生活在侯府三房,因為怕惹怒主母,連累到姨娘受刁難,從來連清月居的大門都不敢邁出去。過去的十三年裡,我的人生就只有這六間屋子和一個小院子,我已經受夠了這窄窄的四方天了。」
「我想要去外頭看一看,看一看這廣闊的世界,看一看大周不一樣的風景,看一看我們最遠能到達哪裡。我太喜歡自由,太喜歡風景,太喜歡遠航了。」
「曾佰,你一定會支持我的吧?」
望著蔣明嫦如一湖清潭般的目光,曾佰心像被什麼撞了一下,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嗯。」
哪怕只為了這神采飛揚的眼神,我都一定會永遠支持你的。
「太好啦。」蔣明嫦拎起裙角站起來,就往侯府內院里跑,「我要去找姨娘,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她一向不喜歡我和她一樣,一輩子困在內宅里,她一定會答應我的。」
她迎著風小跑起來,如一隻啄開了金絲籠門鎖,快樂到歌唱的稚嫩精緻小鳥,迎著大風沐浴著陽光,長出了堅硬的骨骼,舒展著不斷生長的翅膀,終其一生朝著目之所及的更遠的遠方飛去,追求著遠方與自由。
——過著她被困在後宅小院時,一輩子都想象不到的快意人生。
昸嚓昸搽——
門口迎親的嗩吶聲吸引了曾佰的注意,他終於從蔣明嫦已消失的月亮門處挪開眼睛,順著其餘賓客的目光望向門口,輕輕地呀了一聲。
「蔣大公子把鄭小姐帶回來了。」
……
正堂內。
蔣奕文牽著鄭蘭淳進屋,一齊跪拜完天地,朝高堂跪下時,對蔣二老爺夫婦說的第一句話也是:「父親,母親,兒子將鄭小姐帶回來。」
蔣二老爺向來不善言辭,只激動地手抖,想要攙扶起並排跪著的二人:「好,好好,很好。」
能站在蔣二老爺夫婦身旁的,都是與雙方關係親近的賓客。他們中的大部分雖然都聽說了鄭大小姐不經的傳聞,卻都識趣地沒有提及,只一迭聲地說著百年好合。
氣氛熱絡又歡樂。
但不和諧音符仍舊從堂外傳了進來。
「嘖,為了攀上長公主府這根高枝,連讀的一肚子聖賢書和祖宗姓什麼都快忘了,能不好么?」
聲音並不甚高,卻仍顯得刺耳極了。
——是忠勤伯府陸二夫人。
聲音傳入正堂時,不少賓客面龐上的笑容都僵了一瞬。
蔣二老爺卻彷彿沒聽見,輕輕地拍著二人肩膀,將一對包著金鎖的紅包塞到二人手中,平靜又溫和地說著話。
「我自認這一生並非有才之人,卻得上蒼格外眷顧,有了一對如你們這般的孩子。」
「我深知你們胸中的長天蒼穹,亦知你們堅定的志向,更知你們註定是捲起風雲波詭的蒼鷹與猛虎。」
「我已經活了大半輩子了,註定沒辦法陪伴著你們。」
「但你們放心,你們只管在外頭闖。無論你們飛得有多遠,衝天有多高,回頭我永遠都在你們身後。」
……
「歷來行英雄道者皆孤獨,伴謗隨誹是常事。」
「但只要腳步堅定,將流言視作犬吠蠅營般的過客,將沒有什麼能阻攔你們。」
「孩子,我深切地祝福你們此生順利……」
話音落地是響徹京城的爆竹與鑼鼓聲,噼里啪啦鑼鼓喧天,將這一場婚事的熱鬧歡騰推向了最高點,也令人群陷入短暫沉默。
哪怕是不理解蔣奕文與鄭蘭淳的,也不得不為蔣二老爺的慈父之心動容了一瞬。
當然被比作了犬吠蠅營的,氣到鼻子歪的陸二夫人,則被所有人徑直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