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燎沉香
「姨母、阿越,你這一路可還順利?沒有奸人擋道吧?」宴席散后,一抹身影便迫不及待地湊到宸越身邊。
周圍的人流都遠遠的,楚瀟才敢如此口無遮攔。
宸夫人嗔笑:「還和從前一樣皮!」
楚瀟懶散一笑,一雙迷人的桃花眼在黑夜裡格外明艷:「這不是擔心姨母你們嗎?」
宸越無聲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和我在書信中說與你聽的一樣,朝里果然有些人坐不住了。」
宸鴻未出征時,朝中武將之首無可非議,就是宸鴻。
宸鴻出征后,他一手提拔帶出來的嚴明嚴將軍,被默許為武將中的新領頭。
如今宸鴻回京,嚴明自然該讓位了,但如今看來,嚴明似乎不想。
嚴明白衣出身,在一次集訓中,宸鴻發現了他的武將之才,便將他摘出來,一手教導提拔,給了他無數千載難逢的機遇,嚴明一直奉宸鴻為恩師。
然而宦海深沉,短短兩年,足夠讓慾望與誘惑吞噬良知。
楚瀟心裡有些可惜,幾年前他在姨夫身邊看到嚴明,還是個意氣風發的白袍小將,似乎能把江山日月都裝入心懷。
而這兩年,偶爾看到下朝的嚴明,再無當年的卓越英姿,只會用一雙充盈了算計的眼睛左轉右看。
「我與母親先去長樂宮拜見皇后,隨後再去姨母那兒。」宸越說。
楚瀟點點頭,目送母子二人離去。
宮裡是為兩人安排了車輦的,但晚膳后散步有助於消食,母子二人便緩緩步行。
楚煙在寶華殿外找了個亭子小憩,不知怎麼地就睡著了。
這亭子還算隱蔽,亭前只一條小道,避開了宴席散后的熱鬧人群。
然而,卻沒有避開偏好僻靜小道的宸夫人。
「醒醒!醒醒!」楚煙被一個太監粗魯地搖醒,抬眼便接了一頓怒罵:
「你是哪個宮的?怎麼隨便睡覺?不知道今日宮裡有貴人來訪嗎?」
楚煙眼神迷離,直到看到一抹藍衫緩緩前來,眼神頓時清明起來:這,這怕不是還在夢裡……
開道的小太監見這丫頭如此無禮,見到貴人不下跪行禮,還明目張胆地盯著貴人看,頓時大怒:「快把宮牌交出來!明日自己去慎行司領罰!」
楚煙看到走近的宸越慢慢轉頭,看向了自己,剎那間,四目相對。
那雙熟悉的深邃眼睛里有什麼一閃而過,楚煙沒能捕捉到,只看到一片平靜與波瀾不驚。
良久,宸越別開了臉。
楚煙聽到宸越說:「公公,算了。」
楚煙看到凶神惡煞般的太監立馬變了副嘴臉,跑到宸越身邊不知說了什麼。
最後,楚煙看到宸越輕輕擺了擺手,繼續上路了。
少年的衣擺上沾滿了破碎的月輝,夜風將衣擺輕輕吹起,若有若無地拂過楚煙手邊,實實在在地拂過了楚煙心頭。
楚煙眼神聚焦於少年涼寞無言的身影,卻忽略了少年無意間放緩的腳步……
長樂宮內——
皇后吳玉秀還未梳洗更衣,依然一身正裝,端坐在正殿主位之上。
宸夫人和宸越分坐兩側。
宸夫人派貼身的丫鬟呈上一個精緻的小盒子。
皇後身邊的大宮女流雲接過,轉呈給皇后。
皇后看了一眼,也不接,也不命人打開。
本該尷尬的宸夫人,卻一臉隨意:「皇後娘娘,裡面是罕見的金沙夜明珠,只有邊疆才有的,特地帶來進獻娘娘。」
吳玉秀聽后,方才繃緊的臉色有一絲動容:「本宮多謝宸夫人了。」
宸夫人低頭微笑:「娘娘客氣。」
「天色已晚,臣婦和愚子就不打擾娘娘安寢了。」
寥寥幾言,母子二人便退下。
待兩人走後,吳玉秀垮下臉來,甩手打翻那盒子,夜明珠滾落在地,
「誰稀罕!」
待母子二人來到清華宮,這裡的氣氛與長樂宮相比卻是大不相同。
靈玉翠玉早早等在門口,翹首以盼。
遠遠看到一行人的身影,就趕著迎了上去,
「夫人和小將軍可算來了!讓娘娘好等!」
「娘娘還讓小廚房準備了夫人愛喝的楊枝甘露和小將軍愛吃的梅花糕!」
……
一行人有說有笑地進了清華宮。
正殿早就設好桌椅,就等兩人入座。
母子倆還未行禮,就被拉著坐下了。
白日冷清的宮殿,此刻難得一見熱鬧。
惠妃臉上難得帶笑,與宸夫人一陣噓暖問寒。
楚瀟注意到宸越在走神,悄悄用手肘碰了碰他:「怎麼了?」
宸越回神,揉了一下眉心:「方才去長樂宮,有些變化讓我很是驚訝。」
「一切用具,比起兩年前,竟更加奢侈。」
「整個宮殿金碧輝煌,怕是比養心殿還豪華。」
宸越轉頭看向楚瀟:「看來,不光前朝有吳豈這個老狐狸在攪混水,後宮,也有皇后,在貪污成性呀。」
宸越聲音不大,只有習武的楚瀟能聽清。
楚瀟假意飲茶,悄悄說:「後宮也是受前朝影響,不少妃子見丞相一家得勢,紛紛拿錢財討好皇后,以求丞相在父皇面前美言幾句。」
宸越又說:「有一人,可引薦。」
楚瀟正欲湊近傾聽,卻見惠妃與宸夫人轉過頭品茶,便不再言語。
末了,宸越告訴楚瀟:「無需擔心,我已有安排。」
回去時,宸夫人上了步攆,宸越卻慢了一步。
彼時楚瀟已回楓凜殿歇息,惠妃正欲往側殿續香。
看見打轉回來的宸越,惠妃問道:「可是妹妹拉下了什麼東西?」
宸越說:「侄子有些話想告知姨母。」
惠妃聞言,屏蔽左右。
「姨母為道義、為信義隱於內宮,在懂的人看來,可歌可泣。」
「在不懂的人眼裡,就是懦弱。」
惠妃聽到這一句,心稍稍一緊。
「此外,宮內有幾位皇子已然成熟,皇后可是自三皇子出生便在為其謀划將來,惠妃娘娘,打算何時開始?」
這忽然轉變的稱呼,讓惠妃心裡莫名驚慌。
「我想娘娘若繼續維持前十年的生活,吾輩吾族,遲早要被吳氏一族,趕盡殺絕。」
惠妃的心咯噔一下。
「侄子有些言重了,還請姨母稍加寬恕。」宸越語畢,拱手退下。
外面不知怎地,竟飄起了雪花。
深冬的第一場雪,來得有些有氣無力,卻又像是潛力十足,似乎隨時會加大勢頭。
宸越接過了小宮女找來的傘,撐起,迎著飄雪,揚長而去。
惠妃一人,對著側殿的梅若神女像,發了好久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