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不然我們吻別吧
有點酒精護腦,我還不至於那麼綁手綁腳吶,於是我點了點頭:「好,那就喝一點吧。」
收回視線,李岩沖著服務員說:「來半打紅酒,要最貴的這個。」
半打紅酒….那就是六瓶!
卧槽呢,和我離婚之後,他脫胎換骨,都變成酒仙了?
估計賣了酒水,這邊提成還不錯吧,那服務員眼裡冒著精光啥的,可我還是不得不當個不討喜的人,我望著李岩:「不用點那麼多瓶吧?喝不完咋整?先叫三瓶,不過再加?」
倒是特好說話的模樣,李岩沒二話,就讓把紅酒換成上三瓶,他就用一句話就挽救了服務員塌下去的表情:「催一催菜上快一點,買單的時候我會額外給你五百塊錢小費。」
臉上重新綻放出花朵來,那服務員各種客客氣氣的讓我們稍等,就出去了。
不一陣,她把酒送上來時,她還額外送了兩碗炸黃豆和酸辣海帶絲,有了這些下酒菜,我們就先行喝了起來。
幾杯酒下肚,氣氛也算是沾了一點酒精的光,它漸漸變得沒有那麼彆扭與緊繃,李岩的話匣子也打開得很自然了。
他逐一給杯子再滿上酒,他舉著朝我這邊呈過來作與我碰杯狀,他酒量確實不咋的,他口齒間已然帶了些酒精衝撞下的模糊,他說:「陳十,其實我覺得,就算我們之間無法再以戀人的身份相互扶持走下半生,可畢竟你我牽扯有十餘年,單單是這份沉甸甸的時間堆積,我們就不該那麼潦草的告別,我們該把告別的畫面弄得隆重一些。像今晚這樣,就很好。拋開一切紛紛攘攘,我們還可以心平氣和坐在一起點些下酒菜,拿幾瓶酒,一頓喝個痛快。這邊不是離你以前的高中沒多久,吃完這頓后我們還可以到那裡走一走,我們之間的故事在哪裡開始,就在哪裡結束,這樣也挺好的是不是,起碼有個首尾呼應。你看這樣行吧,在哪裡開始就在哪裡結束。」
得虧靠著酒精的麻痹,我的神經反應得有些遲鈍,我才得以免受這些話帶給我的錐心刺骨,我還能穩操勝券般:「對頭,你說得太對了,寫作文還講求個首尾呼應呢,哈哈哈,你這提議好啊,有創意,哈哈哈哈哈。」
只是拖長的笑聲里,總像是沾搓上黃連梗葉榨出來的汁,會有些苦澀源遠流長。
還好,李岩他或是沒有聽出來,又或者他聽出來了,他並不太在意這個已經無法再用魅力征服他的女人,是不是被他帶起了難過。
李岩說要給小費那話起來的效用是,菜很快陸續上來,一轉眼就堆滿了整張餐桌。
在寒冬凜凜里,那些菜肴無不散發出淡淡的霧氣來,這迷掉了我的雙眼,也更讓我肆無忌憚做自己。
我徑直開了一瓶酒,我給李岩倒得少給自己倒得多,我反正靠著酒精來放飛自我,我隨隨便便都能拎出一個乾杯的理由,這麼七八圈下來,我感覺整個惠來縣已經是我的天下了。
總之臨散場的時候,李岩在掏錢買單,我把剩下的大半瓶酒揣在懷裡,我覺得我再多喝幾口,整個惠來的狗子都會跟著我走。
也有些搖搖晃晃踉踉蹌蹌的站不太穩,李岩把錢包塞回兜里,他朝我比劃著示意我往外走,他這才看到我抱著半瓶酒,他說:「你拿那玩意做什麼,不要拿了。」
我手環得更緊猛的搖頭:「我就要拿著,我要帶進去學校裡面,去運動場那邊喝。我還沒在運動場喝過酒呢。」
若有所思般滯然一陣,李岩又重新抽出錢包來,他對著那個收了錢還沒來得及撤下去的服務員說:「再照著這酒,來一瓶,我打包帶走。」
從美食城出來,我揣著半瓶,李岩拎著一整瓶,我們走在冷冽的風裡,簡直像一雙瘋子。
這時學校已經下了晚自習,校門口來來去去的人挺多,我們算是混在這人潮里也沒咋給保安盤問,就進到了學校裡面。
以前那個破舊的小操場,已經被規劃成特別整齊的模樣,這麼大冷天,那些十幾歲的小男孩小女生啥的渾然不知那般,運動場里多處人影婆娑,我與李岩一直走一直走,我們走到靠近運河這邊的旮旯里,才撇開了那些來自青春年少的歡聲笑語。
一屁股坐在沙池上,我把酒從懷裡拎出來,我舉到李岩面前去:「來來來,走一個,乾杯哈。」
還沒等李岩呈過來,我被酒勁驅使著斤斤計較的毛病犯得不行,我大驚小怪的:「誒呀不行。你這瓶酒比我的多,這樣不行,你得往我這邊酒瓶里兼一點,來來來,李岩你給我倒一點過來,咱們把這酒均得差不多,到時可以比賽看誰喝得快。」
總之就是百分百的配合著我的想法來,李岩一聲沒多吭的就把我手裡的酒瓶拎了過去,他將瓶嘴對著瓶嘴,他一時倒重手了,我這邊瓶子多了些出來,他又得返過去。
如此周而復始,等他均得兩瓶份量差不多,我已經脖子都差不多伸直了。
接回李岩遞過來已經有些濕潤的瓶身,我仗著酒精說話變得肆意起來,我調侃的說道:「這酒瓶子我剛剛對著喝了一口呢,你還把它這麼和你那瓶嘴湊個不斷,這算不算間接接吻。」
這有點酒下肚,李岩也是放飛了自我,他豎起手指晃擺得一本正經,說:「不,這不算是間接接吻,得這樣才算。」
說話間,李岩將右手食指指腹湊到他的唇上點了點,他冷不丁伸過來再對著我的唇蜻蜓點水般的輕輕一蹭再收回去,他說:「這樣,間接接吻。」
如遭暴雷擊穿,我杵在原地許久才反應過來,我下意識的舔了舔唇:「李岩,不然我們吻別吧。是張學友有首歌嗎,其中有句歌詞好像叫,我和你吻別,在無人的街….」
沒有立馬接我話茬,李岩反而是將他手裡的酒瓶子湊過來主動與我手中握著的重重碰了一下,他再縮回去以瓶口對嘴,他仰起脖子里咕咚咕咚的猛喝起來,他一直喝光最後一滴酒,他把空掉的瓶子頓在沙地上,他用指腹勾著唇將那些洋溢出來的酒花揩掉,他的胳膊朝我的脖子伸過來,他一下子用禁錮強力做回勾把我的臉送到他面前去,李岩的聲線頃刻像是被水沖開的顏料那般嘩啦啦的模糊一片,落在我的耳里卻清清楚楚。
「喝醉了的人,不管做得多少出格與放縱,最後都會獲得原諒的,是吧。」
他的唇貼上了我的唇。
可能是我們都被冷風吹了太久,哪怕我們唇齒緊貼額頭相抵,那種冷冰冰的感覺揮之不去,這些寒凜也讓這個吻變得潦草而索然無味,我們仿若是初見的陌生人般只是憑藉著身體的本能悸動相互靠近,取暖,再無其他。
然而我與李岩,終究是連取暖,都不過是效果馬馬虎虎。
最後李岩鬆開我時,我們之間甚至連被衝動支配著往前走燃燒之後的尷尬都沒有。
嗯,這寡淡的落幕,或者就是我與他故事的最後了。
埋下臉去抽鼻子,我靠著與風抵抗著幾次深呼氣,我才能忍下我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變得越發脆弱的淚腺,我故作泰然自若:「你這人太沒勁了李岩,就算不是你最終變得不再愛我,我可能很快也會膩透了你。說好一起醉成狗,你卻連杯都不幹一個就自己喝光了。你把我剩下來,讓我獨自一人喝,這讓我像極了一個孤獨的瘋子,你太沒勁了。」
用手指深深的鑲嵌到沙子里抓握著卻又鬆開,李岩拍了拍手,說:「我去洗洗手。」
他去了差不多十分鐘才回來,他越走步履越是飄忽與踉蹌,看來他不久前灌蟋蟀般撞入身體里的酒,已經上了頭。
緩慢的坐回我身邊,李岩勉強把身體板得筆直,他語氣輕淺:「等你喝完這瓶酒,我們就撤了。」
那我把這半瓶酒,小口喝慢慢熬,喝到白頭行不行?
可是我有孩子,有我餘生特別想要對他好的哥哥,有我還想看到她生娃的嫂子,我也有很多我想要親眼目睹他們走向一生喜樂安平的朋友,我的身上已經混雜了太多太多身份,我不可能只管恣意的做我自己。
所以但凡愁緒,點到即可就好了。
於是,我把這瓶酒熬著熬著小口斟酌拖延了59分鐘,我那麼煞費苦心的掐著點放下被我捂得起了些朦朧的酒瓶,我站起來用手捋了捋被風吹散的頭髮,我竭力保持著聲線不被風吹得斷續:「走了李岩,學校也差不多關門了。再不走,我們就要翻牆出去了。」
運動場里有路燈,可光線確實不太飽滿,這讓李岩的臉埋在了一片昏暗裡,他的聲音倏忽低下幾個度:「再見了,十八歲的陳十。再見了,二十三歲的陳十。再見了,二十八歲的陳十。再見了,不管哪個年紀都曾經在我的記憶里留下難以磨滅烙印的陳十。下輩子,看看下輩子還有沒有機會碰到你,如果還有,我一定會做一個好人,我一定不會再招惹你,我一定不會給你帶去那麼多風風雨雨,我一定不會給你帶去那麼多傷害,我一定不會讓你掉那麼多眼淚。就這樣說好了,如果下輩子還有機會再見,我會做一個安分守己的陌生人,哪怕我會再在人群里看了你一眼也難以忘掉初見時你帶給我的悸動,我也會選擇與你一笑而過。這真的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陳十,我以後會更細緻更努力避開與你活動軌跡重合,我不會再在你的世界里狂魔亂舞了。你不要因為遇到這麼個沒有給到你真正幸福快樂的男人,就對男人失望對生活失望,你很好,你是我遇到過最好的姑娘,最讓我另眼相看的姑娘,你一定會遇到那個對你一如既往的好男人,你一定會。」
說實話吧,就算我和李岩前前後後揪扯了那麼多年,其實我與他之間的相處其實單薄的可憐,他也鮮少有零星那麼幾次用那麼矯情的話來衝擊我的靈魂,可我偏偏並不覺得突兀與彆扭,我反而特別容易就被他帶入這些浮浮沉沉的靡靡無歸里。
依葫蘆畫瓢的將他這麼個排比句式拿過來,我稍微提了提嗓:「那好吧,那就再見了,二十三歲的李岩。再見了,二十八歲的李岩,再見了,三十三歲的李岩。再見了,沒有經過我同意就闖入我世界卻又未經允許就要逃離我世界的李岩。下輩子吧,下輩子如果我們還有機會遇見,我一定會按捺住我的花痴,我一定不要因為你多看了我一眼,我就在心裡演了一場連我們孩子的名字都取好的電影,我一定不會給你機會讓你給帶來滿地刺和滿地匍匐,我一定不會給你機會讓你給我掀起風雨,我一定不會為你掉眼淚。我會致力做那個最普通最平常的自己,我會過一段特別平淡的人生。我可能會在25歲就開始談男朋友,我也可能熬到三十歲大齡了再去相親,我會過一段與你一起時截然相反的人生。至於從今往後,我也會竭力剋制自己,只要你沒有聯繫我,我不會主動再聯繫你。我你就不要再帶著對我的虧欠吧,好好過你想要的生活。哪天你再愛上別人,你也無需考慮到我,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好好生活吧。」
頓了頓,我指了指運動場出口處岔開的兩條路,我說:「就在這裡分道揚鑣吧。出了這個路口,我們就徹底分道揚鑣了。」
輪廓仍然深陷在夜色里,李岩沉著嗓子:「好的。」
我的心仿若一簇鮮艷的豬草被鐮刀一拉一鋸,痛得酸爽。
與李岩殊途同歸最終匯聚到連接學校門口這條路,我們各自佔據一邊,最後我們一同走出去這些混混沌沌。
校門外,停著兩輛車。
一輛是李岩此前常開的路虎,另外一輛,是我的。
李岩一鑽進他那輛車裡,車很快開口,小郭的臉就映入了我的視野。
他掂著車鑰匙沖我說:「陳小姐,是李總打電話讓我過來接你。」
哦。
這個字,其實我最後讓它爛在喉嚨里了。
我沒發出聲來。
因為我不想一出聲就哽咽,它會出賣我已經不想再輕易示人的落寞。
在酒店輾轉反側了一整夜,醒來我還是耐著性子給自己擼了個還算OK的妝容,我讓小郭帶著我在縣城內兜了一圈,我看著買了些土特產啥的,我原本是想讓小郭直接兜去佛山送給陳一鶴嘗嘗鮮,然而我在高速上給陳一鶴打電話,他給我說大金又在深圳梧桐山那一帶的工業區開了個新廠,他和嫂子都被大金調回了深圳這邊,他們現在正在打包行囊啥的,他估計晚上也得到深圳了,讓我別瞎跑。
好吧,我這算是情場失意,親情來救場了?
雲深處,就地處梧桐山隧道附近,換句話說,陳一鶴要真搬到這邊來了,那以後我要帶年恩去串門,走路都走得到。
既然這樣,我自然是直接回家了。
當天晚上,我就帶著年恩驗證了一下,我們倆母子,確實是沒費吹灰之力,就走到了陳一鶴的員工宿舍。
反正年恩就特別喜歡舅媽,他這一見著她就作勢要往戴蕭虹身上拱,這搞得陳一鶴突兀把手裡揪著的行李箱扔在地上,他一副大驚小怪咋咋呼呼的樣提著嗓子:「恩恩!別靠到你舅媽懷裡,她肚子里有小寶寶!」
我的天,這喜訊!陳一鶴藏得夠嚴實啊!
驚喜過後,我下意識的把年恩拽回來,我說:「年恩,你聽舅舅的,安安分分擱媽媽這邊,你別不小心碰到舅媽的肚子了。」
年恩還是有些懵逼的,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陳一鶴,他有些茫然:「舅媽有小寶寶?在哪裡?」
搓了搓手,陳一鶴走上前揉了揉年恩的腦袋,他的聲音柔下去:「小寶寶還在舅媽肚子里,等小寶寶瓜熟蒂落了,恩恩就可以看到了。」
有些啞然失笑那般,戴蕭虹掃了陳一鶴一眼,她有些淡淡嗔怪的口吻:「你急眼啥的,你那麼大聲,把恩恩嚇著了。」
局促的咧開嘴,陳一鶴嘿嘿乾笑了兩聲:「我這不是擔心嘛,這好不容易才懷上。還有我昨天在網上做功課,不都是說孕婦不能碰小孩嗎?這對孕婦和小孩都不好嘛。」
「行了,你以後就別瞎看那些了,一點科學根據都沒有。隔幾天沒那麼忙,我淘些育兒書回來給你看。」
把陳一鶴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戴蕭虹伸出手來將年恩牽過去,她再騰出手來摸出了一個小巧卻分外精緻的飛機模型塞到年恩手裡,她說:「恩恩特別喜歡飛機是不是,舅媽找朋友幫忙買的,送給恩恩了。」
搞不懂咋那麼喜歡飛機,年恩一拿到手裡就笑開了花,他徑直到一旁琢磨起來了。
我這才能騰出空間來問戴蕭虹:「額,嫂子,這麼大的喜事兒,咋前幾天咱們打電話,你沒給告訴我?」
又是給忙裡忙外扒拉著行李的陳一鶴遞去一個嗔怪的眼神兒,戴蕭虹拍著我的手背說:「還不是你哥,他偏不讓我告訴你,他說你忙,你要知道了這事得從深圳跑佛山看我,這樣折騰。他說等搬過來了,我們近著了,再讓你知道。」
這陳一鶴,真是的!
也沒好意思問戴蕭虹準確的懷孕日子,我就想起前陣子戴蕭虹和我們一起被王凱德那麼折騰,我心裡頓時起了擔憂的疙瘩,我於是問:「嫂子,你有去做產檢了沒?B超是必須要照一個的。」
「早去拍了。」
戴蕭虹的口吻里,分明流露著濃濃甜蜜:「還不是你哥,明明是那麼聰明一個人,卻沒常識得很,他在百度上看網頁,就擔心會不會是宮外孕啊葡萄胎啥的,反正他就知道往不好的方向想,自己嚇自己,他慌得跟什麼一樣,我測出來的那天他就拽著我去的醫院了,他還各種挑剔我的鞋子,怕我鞋子摩擦力不好啦,會打滑啦,鞋子跟太高啦,他也擔心我的褲子勒肚子吧,周末就拽著我去了祖廟那邊大商場,這也要買那也要買的,花了六千多塊錢給我買東西,他真的是。之前還說節約是美德呢,輪到他自己要買東西,我根本都拽不住他的手。」
難得展開舒心的笑容,我掐住戴蕭虹的話尾音說:「得了,嫂子,我今天就把話放這裡,你以後讓我哥別瞎買東西了,他一個大男人懂買啥。像小寶寶的尿片,奶粉,抱被,小衣服,小墊子,反正不管是你用的還是孩子以後要用的,全包我身上了。我要做一個慈愛的小姨,哈哈。我第一次當小姨呢,我要當個世界上獨一無二好的小姨哈哈,你別拒絕我,不然我會不開心的。」
一聽到我要花錢,陳一鶴沒忍住插嘴來了:「小石頭,你也是有家庭有孩子的人了,你凡事多為自己考慮,別老是想著拿錢補貼我們,你別搞得自己的生活質量下降了。」
在錢這個問題上,我終於可以特別硬氣的,我調侃的口吻:「行了吧陳一鶴,你是不知道我現在有多少錢,你別說是生一胎,你就算生個足球隊,我也能打包票啥都給包了。我別說花這幾萬塊的會影響我的生活質量,我就算一個不小心掉了十萬二十萬的,我啥事也沒有。你別老想著我會咋樣咋樣的,我幹啥都知道量力而行嘛。」
「你這小石頭,瞧你這話說的。」
陳一鶴卻不以為然道:「你現在是就一個孩子,並且恩恩也乖巧,不知道折騰你,讓你給買這個買那個的,你話說得輕巧。等你哪天和小岩再生多倆孩子,你就知道養育一群孩子是多大壓力了。你那些錢,還是悠著點花。」
誒,怎麼話題又回到了李岩身上。
這一天天的,真是凌遲人啊。
於是,我只得隨便找了個話頭,錯開了陳一鶴這一茬茬。
知道了戴蕭虹現在身體情況不同,我也沒怎麼折騰他們出去遠的地方吃飯,我讓陳一鶴先放下行李,我們就在工業園裡轉一圈找了個看起來挺乾淨的餐廳對付了一頓。
怕年恩還是黏糊著戴蕭虹陪他玩影響到戴蕭虹休息,飯一吃飯我就趕緊把這個樂不思蜀的熊孩子給扒拉回家了。
靠著戴蕭虹懷孕這個喜訊,我接下來好幾天還算是能保持心情的穩妥。
這期間我與譚星見了一面,我按照原來計劃好那般與她敲定了合作協議的細節之後,我再順其自然的將李建國的意思轉達給她。
沒想到,譚星毫不避諱給我坦白說,從私心來講,她對李增前這人已經徹徹底底的淡掉心,她已經不再指望這種半隻腳板都快要踏入棺材板卻還不知道安穩停駐的男人可以給到她什麼倚靠與仗仰,她一點也不願意讓文文與老李家再扯上關係,她現在工作穩定收入也穩定,她靠著自己養個孩子壓根毛大的壓力都沒有,可她其實骨子裡面是個特悲觀的人,她怕她在閻羅王的生死簿里排名太前,她就怕她哪天有個三長兩短,留下文文一個人無依無靠,所以她為了孩子的未來考量,她願意讓文文嘗試著融入老李家,並且她願意給孩子冠以李姓。她不求李建國能給到她的孩子分多少錢多少物業,她唯一求李建國可以拋開成年人之間的重重恩怨喜惡,不要對文文區別對待。她並且特別申明,若她感覺到李建國對文文有所怠慢,她會推翻她種種,她會徹底割斷孩子與老李家的維繫。
我當然沒本事把譚星所說的話一字不漏轉述給到李建國那邊,但我靠著絞盡腦汁,總算是把她的意思還原到95%這樣,聽得李建國陣陣激動。
得,我算是完成了李建國託付給我的任務。
那之後,譚星確實陸陸續續帶著文文到家裡來和年恩玩,李建國特別熱衷的參與其中,有他看著倆孩子不給他們搶玩具干架,我可以和譚星坐到院子里喝點氣泡水聊聊天啥的,氣氛還不錯。
後來我和天鑒的合作徹底變成了白紙黑字的鐵板釘釘,周末來家裡的人又多了李純一個。雖說多個人就多雙筷子的事兒,可我卻因為李純跑得勤頭痛到不行。
對的,所有人都覺得私房菜館送過來的飯菜香噴噴,就他李純覺得這不行那不行的,他後來更是肆無忌憚拎著食材直接扔廚房裡去,然後他像個大爺似的喊我去做,於是我原本可以好好沉下來休息的周末,都會在忙亂的鬧哄哄中度過。
其實,這樣也挺好。
這樣一來,我就鮮少有時間想起李岩,我會鮮少想起我與他初遇時狼塔的大雪紛飛,我會鮮少想起他那一路與我的遙遙對望,我也不會想起他曾經為了給我慶祝生日開了一千多公里的車,我更不會想起他第一次將「我愛你」這三個字賦予的沉甸甸意義加註給我身上,他又那麼決絕收回去。
我想得少,才會避免受萬箭穿心。
而從那一夜學校門口一別,我確實再也沒有見上李岩。
他答應給我寄過來的婚紗照,在一個淅瀝瀝的雨天被一個笑容淺淺的順豐快遞員連同我給戴蕭虹買的小寶寶抱被送到我手上,我一連拆掉了七八個快遞才拆到它,我只抽出其中一張就晃了神,之後的我越往下翻越心煩意亂,我最後不得不以我太忙沒空整理為借口,我用快遞附帶的袋子將所有照片裹挾起來,我把它塞到了柜子最深幽的角落裡。
至於年恩,他應該是常有接到李岩的聯絡,他時不時在我面前念叨提起他爸爸又去哪哪出差了,他爸爸又到了哪個牛逼閃閃的地方,他爸爸又給他買了啥禮物吧啦吧啦的。
為了不掃孩子的興,我強撐著附和年恩,我的嘴巴里卻像是長了一片雜草那般荒涼。
隨著時間的推進,或是李純這邊確實花了些力氣將我往富婆的圈子裡面推,也或是此前我贏了行業翹楚盟棧的抄襲案讓更多資源關注到我,那個項目提上日程之後,開始有源源不斷各種各樣的女人與我會晤,她們有的囂張跋扈有的文靜落寞,不過她們大多數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她們大多數像綻放的玫瑰般絢爛華麗,卻也像是快要開到盡頭的玫瑰般有些淡淡的頹。
我忽然有些慶幸,我還有門手藝兒既可以打發時間,又讓我找到存在感了。
恨不得讓我變出十幾雙手來拚命給他壓榨吧,李純給我這邊騰來的客人一茬又一茬的,我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啊往前沖的,沖了一圈下來,年關將至。
年恩對於李岩不能回家陪他過年這事耿耿於懷,可他畢竟還是個孩子,他在收到李岩快遞過來的打飛機模型之後,他很快調整了失落心情,玩兒得不亦樂乎。
團年飯是在我這邊吃的。
這時我種在院子裡面的瓜果菜已經長得很茁壯,於是我把聚餐的地點放到了樓頂去。
因為戴蕭虹懷孕,陳一鶴不想帶她奔波勞累,他們就在深圳過年,他們自然也在我邀請之列。
由始至終,陳一鶴都蹲靠在戴蕭虹身邊隨時待命,我幾次走出走入拿東西都能看到他們各種黏糊恩愛,我像是喝過了人蔘茶那麼舒暢。
譚星也有帶著文文過來,他一到年恩整個人都鮮活起來,那兩個孩子很快玩成一團。
當然,李純也來了。
他帶著李立蘭一起來的。
我不知道李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吃住了李立蘭,反正李純只消一個眼神,李立蘭就慫兮兮的聳拉著腦袋在李純身邊,她啥也不敢主動去碰。
仗著這天氣越發寒冷,我給準備的是火鍋和燒烤,我再另外給倆孩子弄了些小孩子能吃的小點心小麵條啥的,反正這頓飯熱熱鬧鬧的賓主盡歡了。
喧囂過去,撒歡了一整天的年恩非要跟我一起睡,他貼著床沒一陣就響起了疲憊帶來的微微鼻鼾聲,我望著他與李岩出入得幾乎有九成相像的臉,內心開始無可遏制的翻湧滾動。
這個時候李岩他會在哪裡?因為不再愛我,因為要對我避之不及,他遠離一切紛擾卻也要遠離他本該享受的生活圈子帶來的煙火氣息,在這樣團聚的氣氛里,他是一個人嗎?
然後我驚覺過來,我已經有足足兩個月沒有再見過他。
或者,我這就是在朝他想要的永不相見,奔赴得轟轟烈烈了。
可是哪怕做過儀式感特別隆重的告別,哪怕再見說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我的心仍然在與我進行一場曠世持久的拉鋸戰,我其實發自內心的不認同我與他的故事已經戈然而止。
而我,是在開春的時候,在大金與孟笑笑的婚禮上,再一次毫無意外和懸念的與李岩不期而遇的。
也是這一次邂逅,它就像是一個氣泡酒的開酒器般,它打開了那些壓抑著的憋屈著的歲月浮光掠影,於是那些迫不及待噴發出來的真相,讓我哪怕再拚命抽動鼻子再拚命深壓眼窩,我也沒能忍住一直一直的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