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我怕我不配得到你
眉頭深蹙著,眉結擰得彎彎曲曲的,李岩原本平緩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焦灼之意,他有些百口莫辯的模樣:「陳十,你聽我說,我真的沒有像李純說的那樣,可能會隨時猝死,我是生了些小病,但是沒有那麼嚴重。」
與李岩面對面四目相對,他的手還覆在我的肩膀上,在這麼寒冷的境地他手心裏面的暖意傳導到我身體里那麼真實,我忽然迷惑四起:「你說的都是真的?你沒騙我?但是我怎麼覺得這事兒那麼玄乎,誠然李純這人時常說話不太講究,啥話都能一掰開二半真半假,可他犯不著拿這事來忽悠我?他還不至於無聊到為了忽悠我,詛咒你有病吧?別的我不好說,但是李純對你就是嘴硬心軟的,他不可能會拿你的身體來開玩笑吧?」
「我哥….李純他確實不會。」
臉上漸漸多了一絲若隱若現的局促,李岩的聲調里多了些許僵硬的尷尬:「他可能是聽茬了,誤會了。他可能是把出血,聽成了猝死。」
「你是說李純搞了個大烏龍,他聽錯了誤會了,進而誤導了我?」
還是不敢有半點鬆懈,我繼續死死揪住這個話題不放:「以我對李純的了解,他看起來不太像是會鬧出這麼低級烏龍的人。他就算是聽錯也好理解錯誤也好,他都會有行動來驗證他接收到的信息。李純給我說,他是和伍海岸共同得出你生了大病的結論,雖然他沒告知我他驗證的過程,但他肯定沒少得了這一步驟。李岩,你要是繼續忽悠我,我肯定作出一些讓你招架不住的事兒來,你也知道我性格,我是不可能跟你開玩笑的。」
尷尬的神情越漸濃郁,李岩的聲音一下子呆了幾個度:「你說的都對,李純他肯定多方查證,但若然他查證到的病理判斷書是個大烏龍,那他也就只能得到個大烏龍的結論。」
深深呼了一口氣,李岩小心翼翼的睨了我一眼,他略顯底氣不足:「李純和伍海岸看到的,可能是鬧了錯誤的診斷書,那一份診斷書上面,確實指明我極其可能會因為腦部有結節點和梗阻隨時可能會因為供血不通暢而出現腦梗死,猝死的後果。但是其實那一份診斷書是誤會。我已經被醫生證實完血氣虛發,虛火上升,僅此而已。這就是一小問題,這個病症的外在表現形式你也知道,那就是流鼻血。像這樣的問題,堅持食療法是可以治癒的,我根本不是得了什麼隨時可能會猝死的大病,陳十你別擔心了。」
停了幾秒,李岩懊惱萬分的,他越發心虛:「回頭,我也會向李純和伍海岸解釋清楚,讓他們不再擔心。」
將信將疑,我繼續以目光殺死死摳住李岩的臉:「真的?李岩我告訴你,我來這一趟不容易,我遭受這一路的雙重摺騰,已經讓我耐心全失,你最好別騙我。我就當你現在說的這事兒是真的,那你既然只是生了一個小毛病,你幹啥要跟我離婚?你別再給我扯已經不愛我的瞎話,我不相信!你所有行動都在朝我表達你對我的愛意,你由始至終只是在嘴上說你不愛我了而已!」
這麼大冷天的,李岩的額頭上漸漸沁出了淺汗來,他用手掌潦草搓擦著,他窘迫萬分:「這事是這麼個來龍去脈,之前我流鼻血,我就去了之前看開的醫生那裡開了點葯,那個醫生建議我吃一陣子再回去複檢,我就聽從了醫生的安排。後來趙先興一行群魔亂舞,我疲憊應對著,葯吃不定時,後來我又止不住的流鼻血,我抽了一趟空繼續就醫,醫生建議我若是擔心,最好做個深度檢查,我想想反正去都去了,就應了下來。那個醫生之前用的助理暫時外出進修學習,他另外一個助理是個法國小男生,他的中文不太好,他錯將一份與我同名同姓的診斷報告回饋給我。我當時確實是分心無術,在那麼高強度的工作應付下,我也確實沒有放太多專註力來關注那一份診斷書,我只能將它暫時束之高閣。等我把趙先興一眾人的邪惡目的粉碎之後,我才能騰出空來再計較那一份診斷書,這時我已經冷靜下來,也是因為這一份冷清,我更是沒有提起勁去深究它的真偽,我從各方面渠道查了查診斷書上得出的結論,我開始恐慌,我隨時可能會離開你,離開孩子,我害怕哪天我正與你們在公園逛著,或是在小區里遛著狗,或是在餐桌上,我隨時都有可能毫無徵兆一聲不響的倒下去,我一想到你們母子可能需要面臨著我隨時死在你們眼前的局面,我根本不敢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只能離開你,離開年恩,我只有離你們遠遠的,你們才能逃脫可能因為我帶來一生難以消除的陰影….」
眼角里愧意濃郁,李岩抬眸與我深凝:「我當時已經想好了,除開你和年恩,我的人生再有的遺憾是,這些年我雖然玩著戶外,但其實我一直被所謂的速度與成績所困,我其實並未真正享受過我曾經走過的風光無限,我也想借著行走在漫漫長途里,我才能遏製得住我想要回去找你,找年恩的衝動,於是我處理完寶侖的一些紕漏並且將它大方向掰正過來之後,我就一直行走在路上。可是我真的是高估了我的狠絕,我其實哪怕已經做好一切心理建設,我哪怕只有一秒鐘的閑暇,我也會想起你想起年恩,我開始變得越來越不願意相信我會遭遇到那麼大的噩運,我又一次抽空回去複查,這一次那個外出進修的小助理回來了,她把一切弄得妥妥的,我這才發現我搞出了個大烏龍,我拿錯了屬於別人的診斷書。我會流鼻血,只不過是因為虛火旺虛火上升,我會感覺到疲憊,不過是那段時間一直在透支身體。我的人生還有無數可能,我還可以看到更遠的風光,我還有機會看著年恩長大成人….」
聽到這裡,我總算能確定李岩他大爺的沒忽悠我,就像心裏面的定時炸彈被清除,我整個人像喝了人蔘水那般舒暢,這會兒沒忍住,我截斷了李岩與他算起帳來:「行吧李岩,我就先不計較你覺得自己生大病了就要離開我這事,我就先和你算另外那筆賬,你曉得自己鬧了大烏龍,你身體沒啥事兒,你幹啥不回家?你怎麼做到那麼狠心的,孩子孩子不看,老婆老婆不搭理,你就一個人在外面瞎浪,你就不會動動腦子想一想,我和孩子的日子咋過的?行啊李岩,你真夠行的!」
循著我這番數落,李岩的臉色變得黯淡不已,他稍稍埋下臉去:「想回去,可我自覺沒臉見你。我再回想這些年以來,你和我在一起就沒過過幾天安穩日子,你就沒有怎麼特別痛快的笑過,我帶給你的東西,只有小心翼翼,患得患失,謹言慎行,步步為營,風聲鶴唳。我帶給你的東西,負面的東西遠比正面的東西要多得多。我讓你哭過的次數,比我讓你發自內心笑的次數也多得多,我越來越找不到我再死皮賴臉纏著你不放的理由。我更覺得,我們的故事走到徹底告別的那一刻,就剛剛好….」
「好你大爺,你放屁!」
他這憨憨的腦迴路!
被氣得差不多去了半條命,我也可能是受李純的渲染過度,我罵罵咧咧的功力一點兒也不含糊:「你這個慫貨!你既然覺得你愧對我,你正常的思路不該是往後餘生好好對我,把我當女王的供著,來彌補我嗎?你丫的給我舉白旗投降完就躲得遠遠的,你就想把你丫的辜負我這事兒了解得一乾二淨?李岩我告訴你,你再那麼不給力,我就要往婚戀網站放徵婚啟事了,再不行我就拿著你給安置我的那些錢贊助非誠勿擾,完了我也往舞台上一站,我全國各地的開始挑男人,我挑好了,我就往你之前買的房子里領,我帶他花你辛辛苦苦攢積下來的錢,我讓你兒子喊他做爸爸,說不定你兒子做得再好,后爸也不領情,還得打你兒子!你就想看到有別的男人坐享其成花你錢住你房開你車,打你兒子,睡你老婆,你就繼續死腦子,為了那點一文不值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我現在就問你,你到底還想不想要這個家,你就答我,想,或者不想。別的廢話一個字我也不要聽。」
「想,很想。」
在我面前耷拉著雙肩,李岩就像一根被曬焉巴的胡蘿蔔條,他的嘴角流淌著遲疑:「可我對自己沒信心,我怕我以後再遇到什麼事,我又潛意識的不想你擔心而選擇迴避…」
「想就得了!我不告訴你我不要聽廢話的嗎!」
暫時止住聲,我用了十幾秒來平復自己的情緒也平緩自己的語氣,我根本不需要多賣力,語調就不自覺的低出弧度來,我輕聲淺淺:「抱我,吻我,說你愛我。立刻馬上,一秒不要等。」
幾乎是咬住我的話尾音,李岩的手以火箭速度奔騰過來,他就像藤蔓那般將我繞納入懷,他寂靜了片刻,他語速卻像是匍匐在地般慢得可憐:「陳十,對不起。」
「你想要對得起我,簡單,餘生陪我一起過,哪怕是吵吵鬧鬧摔鍋砸盆的過,也拿出與我一起到白頭的勇氣來,就可以了。」
明明我想用輕鬆一些的調侃口吻,可黏在唇邊的話還沒落地,裡面就多了許多幽怨,我繼續說:「這段時間,我差點瘋了。我差點因為你,瘋掉。」
「我以後會竭盡全力補償你,我的女王陛下。」
逐漸找回了狀態,李岩終於將我最想要聽到的話以翻倍的效力傳送到我耳里:「你就是我的命,年恩就是我的命根,如果餘生沒你們陪伴,我見到太陽不亮月亮無關,我吃糖無味吃飯不香,其實我這段時間受到的煎熬不比你少,我在種種拉鋸與對峙里差不多是四分五裂。我其實有好多次都回了雲深處,可我不敢走近你和孩子,我只能在小郭那一棟樓像做賊那般凝視著有你有孩子的地方,我當時真的特別絕望,明明那裡住著的全是我生命里最最重視最最在乎的人,但是我沒有走近的資格和理由。我那時最想做的事就是衝上去抱著孩子親吻你,我要告訴你我不愛這個世界,我最愛你們母子倆,我最終只能將這一份心情徹徹底底克制住。知道那一份幾乎判我死刑的病例診斷書出了大烏龍之後,我有想過回去向你尋求原諒,我當時第一念頭就是這個,然而我一想到你在我面前掉眼淚的模樣,我不太容易積起來的勇氣又泄掉,我這才跑來狼塔,我想要走一趟咱們最開始的地方,我想要走過這些地方,看看我能不能匯聚起勇氣,餘生不再蹉跎,餘生將愛你,愛孩子,作為自己最漫長的堅守。陳十,我一如既往的愛你,那麼我可以懇請你原諒我么,讓我回到你和孩子身邊。」
啊,這個時候我其實最想說的話是別廢話別嗶嗶,吻我,熱情吻我就行了。
但是這樣簡直太破壞氣氛了。
心裡除了滿溢著危機解除的喜悅感,我更是被李岩這番總算能好好說人話沖昏了頭腦,我不自覺的跟隨著他營造出來的氛圍,我輕聲說:「你當然可以回來,我一早說過,半年為期,只要你回來,我大風大雨都會親自迎接你。」
動作輕緩的鬆開我,李岩稍稍舉手撥了撥我多次被汗濕而變得有些黏糊成團的頭髮,他與我四目相對著:「陳十,我已經會更努力,盡量不讓你掉眼淚。」
「你可以讓我高興的撒下熱淚,也可以讓我喜極而泣。這樣的掉眼淚方式,我OK的沒問題。」
得而復失的感覺驅使著我下意識重新抓回李岩的胳膊,我慢慢恢復理智,我說:「李岩,夢姐他們在前面一些地方烤火,準備弄晚飯。為了幫我找到你,他們這一路特別辛苦特別賣力,我覺得我們該一起過去給他們道個謝。然後回頭你隨便找個說得過去的名目,給他們發點獎金啥的。雖說夢姐他們當初跟著我一起進狼塔,他們就沒往錢這方面想,可他們都上有老下有小的要吃飯要生活,咱們還是搞些實際的比較好吧。」
點頭,李岩這會兒越來越會聊天了,他把頭點得跟小雞吃米似的:「行,媳婦說啥就是啥,凡事聽媳婦的,大事小事全聽媳婦的。媳婦讓我往東我絕對不會往西。」
那種與他相處融洽的感覺一回來,我隨意的嗤了一聲,開始嗆他心口:「你別張嘴閉嘴媳婦媳婦的喊,你別給忘了幾個月前你是怎麼頂著一張黑板臉死活要拽我去離婚的,你現在只是我前夫而已,我答應讓你回家,不代表我還樂意給你當媳婦兒,我說不好只是願意讓你加入我的後宮團而已,你能不能重新當上皇后,還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焉得跟被鹽巴腌制過的水菜沒兩樣,李岩的笑容里頓時沒了靈魂,他乾巴巴的扯著嘴角:「咱們先去跟夢姐他們打個招呼。」
見到李岩,夢姐一行人的臉上不約而同露出很質樸的欣慰,他們樂呵呵忙前忙后著煮麵,還先給我們打了一丟丟。
對於戶外,侯哥和瘦猴算是有些兒情懷的,在牧民地那邊他們用照明燈與牧民兌換了一些自釀酒,這會兒他們迎著夜色拿出來與我們分享。
在這冰天雪地里烤著篝火再喝點兒小酒,大家越發放鬆下來,這頭是由侯哥開始的,他逐步回憶起他初初認識李岩時對他的印象,侯哥給李岩的評價是,一個略顯高冷但是特別有素質的小年輕。
至於夢姐,她說她第一次見到李岩,她除了覺得他帥還是覺得他帥,她認為李岩的帥氣讓她生出了距離感來,沒想到往後接觸下來,李岩卻是個紳士,是個很不錯的男人。
瘦猴呢,他是在烏孫古道的路途中與李岩有交織,他說他記得最深刻的就是當時李岩曾經豪氣萬丈的給過他一大塊牛肉,他一直對那一份味道念念不忘,他現在能和李岩一塊搞事業,他很榮幸。
對於我來說,儘管我與李岩算是人生縱橫交錯了很多年,可我要往深里追究,其實我對李岩的認識面還不太全,我特別喜歡聽他身邊多年的朋友去細數他以前種種。
我也在這樣的心理中後知後覺起來,多年前的某一天,李岩也是如同我這般喜歡扒拉我的過去,哪怕是一個細枝末葉也不願意放過。
所以吧,我這算是與他殊途同歸了?
連日來的緊繃與內心的撕扯疲憊一旦被放鬆,我再喝了一點兒酒,我整個人上頭到不行,我暈乎乎的坐不太穩,李岩就和夢姐他們打了聲招呼,他直接將我扶回了他的帳篷。
打開頭燈照著,李岩打開我的背囊翻出乾爽的衣服讓我換上,他再是不斷抖開他的睡袋,將我給塞了進去,他也慢慢挪著鑽進來,他先把燈關掉,再挨著我躺下。
儘管我和李岩都不屬於胖子行列,但兩個成年人擠在一個單人睡袋裡,空間還是顯得很狹窄,我用被酒精沖刷得有些模糊的口齒說:「李岩,不然你把我睡袋也攤出來,咱們一人躺一個。」
「擠得你難受?」
李岩一動不動:「要是沒有,那就這樣得了,兩人擠一擠,暖和。」
我繼續語調模糊:「不難受,可我怕你睡不好。醫生不是說你虛火旺嗎,那不得注意休息才能下火嗎?應該是這樣….」
卻是冷不丁湊上來在我額頭上留下了蜻蜓點水般的刮蹭,李岩呼出來的熱氣讓我的耳垂變得暖烘烘起來,他說:「離開你之後,我就沒有哪一天是休息好的。我只有在你身邊,才能好好休息。你要真想為我好,那就跟我擠一擠。」
這理由….給他滿分吧,不怕他驕傲。
疲憊透支過度之後,我就算有酒來輔助,也難以一下子進入睡眠狀態,我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李岩,我記得咱們第一次在狼塔碰到,你當時用的是雙人睡袋。你用雙人睡袋,不就是為了空間開闊嗎。現在你現在又用回單人的了?」
「那個雙人睡袋,是我為了遇見你的煞費苦心。」
聲調輕輕灑向這蒼茫大地,李岩在我耳邊語速慢慢:「但是現在咱們往這單人睡袋裡一擠,我才幡然醒悟懊惱不已,我當初要搞的是單人睡袋,你不就得像現在這樣跟我就差抱起來了,我也省去一整夜都在琢磨著,怎麼裝作不經意碰你一下。」
掐了他一把胳膊,我用手搓了搓臉:「你咋想得那麼美。」
「因為我想要得到的人很美,如果我想得不夠美,我怕我不配得到你。」
就跟開掛了似的,李岩用包裹著甜言蜜語的糖衣炮彈將我炸了七零八落,他話鋒一轉:「陳十,謝謝你願意原諒我帶給你的所有蹉跎,等咱們走出狼塔,我要給你送一份特別的禮物。」
我就是話趕話的:「啥禮物?別賣關子,先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