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首往事
蘇興手中緊緊地捏著一張名片。
「斯洛格大學建築系副教授羅子熙。」
沒想到十三年後再次看到這個名字她的心還是一陣錯亂，惶恐失落，而這種情緒在她心中已經消失很久了。
十三年了，他們竟然在世界北極不期而遇，她曾經幻想過無數個和他相遇的場面，但是今天的這一幕是她做夢也想不到的，到現在她還覺得恍惚。但是她又異常清醒，她知道她的心在十三年前就死了，現在也不會再活回來。她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往事也似這陳年厚酒般，入喉時渾然無覺，但飲下后卻滿腹翻滾難息，她又看了一眼手裡的名片，最後還是把它放到了錢包的最裡層。
同一片天空下，不能入眠還有羅子熙。他坐在倫敦的旅館里，他這次來英國參加一個學術會議，同時在倫敦XX大學試講，他應聘了那裡的副教授職位。
「今天的試講很成功，希望你能早日夢想成真，拿到這個職位，期待和你成為同事的那天。」
給他發消息的就是今天和他一起來倫敦的Susan。她是他的大學同學，也是倫敦XX大學的在職教師。
「謝謝！」
羅子熙只是回復了兩個字。
他合上電腦，點燃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后，輕輕地呼出一團濃濃的煙霧，望著越飄越遠的煙氣，他的思緒也飄回到了遙遠的從前，那段他深深埋藏在心底最珍貴的記憶。
十三年了，他終於又見到了她。
羅子熙從小就沒有父親，從記事起他就和媽媽一起生活。他們搬過好幾次家，到處奔波的日子雖然辛苦，但是媽媽卻像是有特殊魔法一樣，總能很快在一個新地方安家。
他記得他們最後一次搬家是在他九歲的時候，搬到了一個叫聚賢苑的小區，他很喜歡那裡，但是那裡的一切好像都不喜歡他們。大人們躲著他們家走，小孩子們和他吵架時，總是憤憤地說，「媽媽不要臉，爸爸不要你，不和你玩兒了。」每當這時他就會和他們打架，哪怕被他們打的鼻青臉腫，他也不沒有掉過一滴淚。他問媽媽，爸爸在哪兒，媽媽總是告訴他你只要記住爸爸是愛你的就行。後來他不再和那些小朋友玩兒，他變得越來越孤僻，沒有一個朋友。
直到有一天，一個扎著兩個馬尾辮，有著一雙烏黑大眼睛的小姑娘走進了他，「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兒嗎？」
她甜美的聲音像一道明亮的陽光，照亮了他世界里的黑暗。
那時他覺得她的臉就像是一個製作笑容的神秘機器，無論何時都掛著笑容。她喜歡畫畫，最喜歡畫房子，還喜歡送人禮物，過年過節她都會送給他一副畫，畫著不一樣的房子。
「你一定要收好，我畫了很久的。」
有時候他也會笑話她，畫得這麼難看還好意思送人。她卻總是不服氣地說總有一天你會追著我要畫的。熱情善良的她有很多朋友，有時候他會靜靜地躲在角落裡望著她，不管在哪裡他都覺得她是那朵開的最亮麗的牡丹花。
最令他高興的是高中時他們上了同一個學校還是同一個班，他照樣和她開著玩笑，和她討論問題，那時他就想只要每天都能看到她的笑，他願意捨棄自己的一切。
但是老天並沒有聽到他的祈禱，直到有一天他才發現即使他用自己的一切也換不回她的笑容了。
那是他們上高三的一年，期中考試剛結束。她突然失蹤了，一天一夜都沒有她的消息。他的父親因為得到她失蹤的消息，一時不慎從高架上摔了下來，不治身亡。
那夜所有的人都在找她，然而第二天她自己回來了。直到今天羅子熙還清晰地記得那天她走回家的樣子，她像是變了個人，臉色蒼白，目光落寞，沒有一絲表情。他不敢想那一天一夜她經歷了什麼，他知道她父親的突然離世對她意味著什麼，在雙重打擊下，她整個人都傻了，那幾天她不說話也不哭。他只是在心裡默默地發誓以後再也不會把她弄丟了。
後來他聽說警察抓到了一個拐賣婦女的罪犯。辦完了她父親的後事后，她被警察叫到了醫院去指證那個罪犯，他跟著她去了醫院。他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五馬分屍，他怎麼可以如此對待那麼單純那麼善良的她，怎麼敢欺負這個世界上對他最重要的人，他唯一想守護的人。
從醫院出來后她徹底崩潰了，他知道她的世界塌了，他想用自己的肩膀幫她擋住所有的悲痛，幫她托起她心中已坍塌的天空，她的淚像刀一樣在他心頭一下一下地划著。但是那夜她卻推開了他，她瘋狂地跑，他緊追在後邊，但是一輛疾馳而過的汽車橫闖在了他們中間，他被撞倒了，倒在了血泊里。
第二天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裡，剛做完手術，右腿骨折，腹部受傷。在他床邊做著一個男人，五十歲左右，他雙眉緊鎖，看見他醒來后，激動地喜極而泣。母親告訴他，這個人就是他的父親。
他的父親？！他沒有說話，眼眶一陣酸楚，淚水還是流了出來，這是上天給他的施捨，對他的憐憫嗎？可為什麼他覺得比懲罰還沉重，如果可以選擇，他情願用自己的父親換回她的父親，哪怕自己一輩子都沒有父親！
兩個月後他出院了，但是她和她母親搬走了，沒有留下一絲消息。一天他聽到幾個同學在議論，那個罪犯因為腦溢血在醫院死亡了。
「哎，他也是罪有應得，只是可惜了咱們的班花了，白白地讓他給欺負了。都怪劉娜和薛亮，如果不是他們兩個約她出去，她也不會誤入狼穴。」
後來他找到薛亮，輪起胳膊就和他打了一頓。那是他長大后第一次和別人打架。
高考完后，他的父親遞給了他一張德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那時他才知道原來他父親是一名政府人員，而媽媽是他多年的情婦。
一個月後他去了德國。一年後他從同學那裡打聽到她和她母親去了四川。他回國去找她，卻沒找到她。
後來他聽說她結婚了。
他抽完了最後一根煙，但是思緒還死死地留在過去，沉沉地不能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