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早知道?
這晚是陶子一家在斯洛格的最後一晚,他們正在孫墨蘭家吃晚餐時,孫墨蘭注意到陶子老公收到一個簡訊后就起身去了陽台悄悄地打電話了。
吃過晚餐后孫墨蘭叫陶子到外邊散步,她們在湖邊的一個上長椅上坐下。孫墨蘭故意感慨道,「浩浩他爸真忙,出國度假也一直要忙工作上的事。做老總不容易啊!」
陶子只是說了句:「習慣就好了。」
孫墨蘭看著陶子,接著開玩笑似的說道,「他那麼忙還對你這麼好,你真幸福,我讓我們家那位好好向他學習,結果人家告訴我說結婚好幾年的夫妻,如果男的還會一直獻殷勤搞浪漫,那就說明他心中肯定有鬼。」
雖然孫墨蘭已經做好了面對火山爆發的準備,不管噴出來的是烈火還是濃灰,她都能一併接受。但是說完后,她還是緊張地摒住了呼吸,甚至都不敢看陶子。可是令孫墨蘭驚訝的是,陶子並沒有任何錶情,反倒是像湖面一樣平靜。孫墨蘭急忙說道:
「哦,對不起,他不會做事,話也不會說。」
陶子繼續木然地望著湖面上遊動著的兩隻鴨子和它們留在身後那漸漸變粗的水波,終於她的眼裡也泛起了波動,那波動越來越強,越來越大,漲紅了她的眼圈,慢慢地她開始抽搐,後來竟然捂住臉哽咽了起來。
孫墨蘭被嚇到了,她驚愕道:「難道是真的?你早就知道?」
陶子的哭聲更大了,失控的哭聲像是要把她心底里所有委屈,悲痛,怨憤一下子沖了出來。
「讓我哭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孫墨蘭把她摟在懷裡,不敢說話,生怕一說話陶子就不能把心底的痛苦宣洩乾淨。
過了很長時間,陶子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下來,她慢慢地說道,
「我是在來這裡之前知道的,為了實現對浩浩的承諾,也許這趟旅行將是我們一家人的最後一次旅行了,」
陶子說的平淡,但是她說的每一個字卻有著千斤重般沉重,孫墨蘭的胸口也像堵著一塊石頭般窒息。但她想到這些天她們夫妻那些恩愛的畫面,心中又有種說不出來的酸楚。既然陶子知道了為什麼還要那麼辛苦地委屈自己?難道在她面前偽裝的幸福就如此重要嗎?
孫墨蘭突然說了句你為什麼不早點兒告訴我。
陶子苦笑了一下,「告訴你有什麼用呢?更不用說你離得這麼遠。實際上,你還是第一個知道的,不過知道了又能怎麼樣?現在的世界如此浮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又有誰會真正在意別人的苦樂?與其讓別人虛假地同情,憐憫,還不如讓自己為自己療傷。」
她的話讓孫墨蘭很難受,那刻她突然覺得異常孤獨。面對曾經許諾做一輩子無話不談,親密無間的好朋友,可十幾年後卻成了只能在朋友圈點贊的朋友,即使再見,似乎也找不到敞開心扉的必要和理由。難道不讓別人發現自己的軟肋、脆弱和不堪,真的是成年人最後的一絲體面了嗎?
「你打算怎麼辦?」孫墨蘭問道。
陶子輕輕地嘆口氣,「我也不知道,我父母身體不好,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浩浩還小,他是無辜的。」
「可這樣對你太殘忍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直到我無法容忍的那一天,也許是明年,也許是明天。」
陶子迷茫地看著在湖面上兜兜轉轉的兩隻鴨子。
看著如此傷情的陶子,孫墨蘭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她印象中的陶子,上大學時她是那麼的自信,做事乾脆利落,說一不二,從不拖泥帶水。可如今的她讓孫墨蘭覺得很陌生,但她又似乎能理解她,那是一種她們身上都背負著的,甚至是被刻入骨髓的傳統和責任。即使在挪威生活了十幾年的她又何嘗不是依然活在外界的期待里,又有幾個人能真的跳出來,像斯洛格人那樣真正做到隨遇而安,生活全憑興緻,全靠喜好呢?
「陶子,你知道嗎?你一直都是我人生中的坐標,上學的時候是,工作后也是,我一直渴望著活成你的樣子,鮮亮精緻,踏實奮進。而不是現在的我,生活得枯燥乏味,一片狼藉。也許是在外這些年的漂泊讓我更迷茫了,雖然有了家,但總有種寄人籬下的卑微感,患得患失,而我的這種負面情緒不僅讓我不安,也害了孩子,影響到家庭。」
孫墨蘭輕輕地舒口氣,接著說道,「其實就像你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苦,能幫我們的只有自己,我相信我們都能走出自己的低谷,卸下精神的枷鎖,做一個真正獨立自由的女人,就像我們上學時立志想活成的那樣子。還有。。。」
她轉頭望著陶子。
「想哭的時候,別忘了我們的肩膀隨時都在,就像以前一樣,而且比以前更結實了。」孫墨蘭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肩膀。
陶子的鼻子一酸,眼眶又紅了,看著孫墨蘭,她忍著淚笑著說道,「真的嗎?你確定不是那個彈弓似的肩膀了?」
「現在已經是海綿了,不信你試試?」孫墨蘭也笑著說道,兩個人對視一笑,但是她們眼裡都含著淚。那天晚上她們一直在湖邊聊了很久,直到天色已暗,遠處森堡的大橋在一條條橫跨天幕的航跡線中顯得影影綽綽。湖邊的人家已經亮了燈,橘紅色的燈光倒影在湖面上,像是一條條金黃色的水泡成串成串地灑在上面,在柔和路燈下,兩個相依在一起的身影被拉的越來越長。
第二天,孫墨蘭一家人去機場送陶子他們回國。離別時兩個小朋友拉鉤說明年一定要在上海見。
孫墨蘭和陶子擁抱道別,她們都紅了眼眶。
「你的肩膀確實比海綿還舒服。」陶子說道。
「你的也是。」
送走陶子后,孫墨蘭看著浩浩,突然告訴他說以後他不需要再做額外的數學題了,浩浩高興地蹦了起來,還在孫墨蘭臉上親了一口說她從世界上最凶的媽媽變成最好的媽媽了。
馮博群看了孫墨蘭一眼,半信半疑地說道,「極夜裡出太陽啦!這不像你的風格啊?」
孫墨蘭也看了看馮博群,俏皮又霸氣地說道,「老娘換風格了,你不是經常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嘛,所以以後我不管兒子了,專管老公!」
「啊!那你還是別換風格了!」
孫墨蘭已經被兒子拉著走到了前面,馮博群看著她們燦爛的笑容,不禁抿嘴一笑,也追了上去。
兩天後,在中華酒樓,蘇興,羅子熙和方思哲坐在酒樓的一個雅間里。羅子熙因為有了幾次和方濟舟不愉快的經歷,他曾在心裡告訴過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踏進中華酒樓。但是造化弄人,他萬萬沒想到這個酒樓竟然還會和蘇興有著這般淵源。
而坐在對面的方思哲同他一樣震驚,他也沒想到那天因為方濟舟的誤打誤撞,他竟然碰到了十幾年前自己救下的一個女孩兒,更讓他不可置信地的是她還告訴他,她知道他孩子的下落!他的孩子?他一直以為自己那個薄命的孩子在十幾年前就離開了人世。自從他收到蘇興的信息后,他平靜了十幾年的心海,又開始洶湧澎湃,翻起了陣陣驚濤駭浪。
看著面前坐著的蘇興,他怒力壓制著隨時要跳出胸膛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