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落子幽冥 二
「自然是為大帝君而來,為幽冥而來,為避居於幽冥當中的巫族而來。」
須菩提說著,目光在整個幽冥當中一掃而過。
當天庭崩塌,一眾祖巫們盡皆隕滅的時候,後土便知曉,巫族若是繼續佔據那九幽之所,必然會被這天地之間的大神通者們清算——是以,後土當時便趁著那些大神通者們無暇他顧的時候,直接以巫族最後的權柄,將那九幽融合到了這幽冥當中,成為了這幽冥的一部分。
而尚且還存活於九幽當中的巫族,也都是為著幽冥所侵蝕,成為了那介乎於生死之間的獨特生靈——明明是只有肉身,沒有元神的種族,但在他們的肉身徹底消弭之後,他們的真靈,卻是詭異無比的保存了下來,且都保留了自己的意識,能夠穿梭於這虛實有無之間。
最為奇妙的是,這有別於洪荒天地的生靈,他們從一誕生開始,就有著勾動生靈三魂七魄的能力——不過,在擁有了這種能力之後,這全新的生靈,在血氣的面前,也幾乎是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就算是那些沒有絲毫修為的凡物,在肉身強健的情況下,都能夠憑藉自身那稀薄無比的血氣使得這些生靈無法撼動自己的三魂七魄……
在這些生靈們誕生出來之後,後土大帝君便是順勢而為,將幽冥輪迴的權柄,一一的寄託於這些聖靈門的身上,令這些從巫族的血肉當中所誕生出來的生靈,管束幽冥當中因為那一場天地大劫而陡然間增加了無數倍的陰魂,同時,她又從中選出了一些強大的生靈出來,代替幽冥行走於洪荒天地之間,引導一些迷失於洪荒天地當中的陰魂回歸幽冥輪迴,又或者是將那些企圖逃避幽冥感召的生靈給拘回來。
這無數萬年來,在無聲無息之間,這幽冥當中,便已經是為此形成了一個龐大也又嚴密的體系。
幽冥輪迴的左右,是兩尊從一種祖巫們的意識當中所誕生出來的強橫存在,一者在幽冥當中建立了酆都城,號位酆都城主,城中,又有為陰魂引路的無常,斷定善惡的判官等等。
另一者,在幽冥當中建立起了枉死城,號位枉死城主——枉死城中所管束的,則是那些明明在生死簿的記載當中顯示陽壽未盡,卻因為種種原因而橫死之人所留下的陰魂,因為未曾壽終正寢的願意,這些陰魂既不能清算其善惡,也不能通過那輪迴輪轉重生,為了避免這些陰魂生亂,那枉死城便是應運而生——枉死城中,主要的力量,則是那些鬼兵鬼將。
「想不到,無數萬年未見,後土大帝君竟是將這幽冥輪迴經營到了如此之地步。」整個幽冥輪迴的架構,在須菩提的一眼之下,便是清清楚楚的呈現於他的面前,「以幽冥如今的實力,就算是後土大帝君不出手,酆都和枉死兩位城主,也足以是能夠依仗這幽冥的地利壓制天地之間任何一位不曾登臨大羅至尊的修行者了。」
須菩提感慨了一句,目光當中的慎重忌憚之意,也是越發的無法掩飾。
「當然了,更加令人感慨的,還是這幽冥輪迴當中,巫族所化生而成的種族——誰能想到,最為精擅於血氣修行體系之後的巫族,他們所化生而成的生靈,竟會是受到血氣如此的剋制。」片刻之後,須菩提又將心頭的忌憚放下——這一個弱點,註定了後土大帝君所建立的這個龐大無比的體系,是一個守城有餘,進取不足的體系。
在幽冥輪迴當中的時候,酆都,枉死這兩位強者,能夠壓制天地之間任何一位不曾登臨大羅的大神通者,但一旦離開了幽冥輪迴,天地之間任何一位登臨了掌之境的大神通者,都能夠輕而易舉的壓制住幽冥當中的強者。
「聖人此來,便只是為了感慨這幽冥輪迴當中的情況吧?」輪迴的正中間,那宮殿的門扉依舊緊閉,而在輪迴的左右,枉死,酆都,兩位強者的氣機,已經是若隱若現的要圍攏過來。
「聖人?」須菩提這才注意到了後土大帝君的稱呼一般,「大帝君怕是誤會了什麼,他是他,我是我,聖人或許或是須菩提,但須菩提絕對不是聖人。」
「是也好,不是也好,這與我們都沒有任何的意義——巫妖大劫之後,我只想守著這輪迴的安穩而已,天地之間的任何變故,皆是與幽冥無關,無論你有什麼謀划,都請回吧。」幽冥輪迴當中,生死簿浮現出來,然後有鮮血凝聚而成的硃筆顯現於其上,生死簿中,『須菩提』三個字,若隱若現,似乎是隨時都要被那硃筆給勾去一般。
看到自己的名諱出現的剎那,毛骨悚然的感覺便是在須菩提的渾身上下蔓延開來。
「大帝君且容我一言——我此來,非為謀划什麼局勢,而只是想要告訴大帝君一聲,而今之幽冥,危在旦夕,請大帝君早做應對,如此而已。」須菩提往後退了一步,似乎是想要遠離那幽冥輪迴一般——這種毛骨悚然的危機感,是他在面對著天地之間那幾位聖人,且對那幾位聖人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來的時候,才遇到過非危機感。
「而今,天庭重開,昊天登臨天帝之位——不過,相對於上一任的天帝太一,這位昊天帝,不見寸功於天帝,難免是顯得名不正,言不順,再加上其他的大神通者們對天庭的權柄,氣運,虎視眈眈,是以如今天庭方一成立,天地之間有已經是有無數的暗流為之涌動起來,便是那幾位聖人,也同樣是將目光落到了天庭當中。」
「可以預見的是,在未來的漫長時間當中,昊天帝,以及天地當中其他的大神通者們,必然會因為權柄的爭端而發生無數的明爭暗鬥,但天庭位於六位聖人的目光注視之下,他們之間縱有爭端,也絕對不會落於明處。」
「故而,昊天帝也好,天地之間其他的大神通者們也好,他們的目光與手段,勢必會落於幽冥當中——幽冥輪迴,這是太一的時代都不曾納入天庭所管束的力量,若是在這一個紀元當中,幽冥輪迴併入天庭當中,無論是對那一方而言,都足以使得局面發生徹底的轉變。」
「於昊天帝而言,這樣的功勛,能夠保證他名正言順的坐穩那天帝之位,於其他的大神通者們而言,這樣的功勛,也能夠令他們名正言順的相那天帝之位發起挑戰,就算是那些聖人們屬意昊天,也不可能違逆這因為幽冥輪迴而形成的濤濤大勢。」
「大帝君不妨試想,再這樣的變局之下,有著舉足輕重之地位的幽冥輪迴,又如何能在這一紀元當中偏安一方?大帝君無意爭端,但那昊天帝,但天地之間其他的大神通者們,便會放過這幽冥輪迴,會放過這大帝君吧?」
「若是這幽冥輪迴不夠強,便只會成為那些大神通者們的盤中餐,口中食,若是這幽冥輪迴夠強,那更會引得他們的覬覦。」
「誠然,大帝君你在這幽冥當中的經營,看成是滴水不漏,而大帝君你的實力,更是令人無法揣度,但所謂這天地之間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這幽冥輪迴再強,比之於當初的天庭與巫族如何?」
「強盛如當初的天庭和巫族,也都是在這些大神通者們的合謀之下傾覆,而今,大帝君你庇佑之下的幽靈輪迴,當真便能躲得過那些大神通者們的謀算?」須菩提的聲音顯得急促無比,一股腦的便是將自己的想法都給展露出來,沒有絲毫想要賣關子的心思——他清清楚楚從察覺到,若是自己再拖延下去的話,說不得自己便會直接因為那硃筆在生死簿上的一勾而直接隕落,再也沒有說話的機會。
縱然是他為大羅聖人的化身,與大羅聖人一般不死不滅,但在這生死簿的一筆之後,他必將是徹徹底底的成為那大羅聖人的化身,成為如同傀儡一般的存在,再不會有一丁點兒的,屬於『自我』,屬於『須菩提』的意識。
「那這些試圖謀算幽冥輪迴的大神通者們當中,須菩提道友你,是不是也在其中呢?」良久之後,當那緊閉的宮殿當中,有質問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須菩提才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至少,眼下的後土大帝君,願意聽他言語了。
「大勢如此而已。」須菩提再往後退出一步,朝著那輪迴當中的宮殿低下頭顱,保持著無與倫比的恭敬。
「那須菩提道友認為,在這樣的局勢之下,我幽靈輪迴想要破局的話,又當如何為之呢?」言語之間,一個身披黑色道衣,身上似乎是承載了天地之間一切重壓的身影,便是在那宮殿的門扉之外顯現出來。
「破局之策有二。」須菩提往後退出第三步,「第一策,便是大帝君以無窮之偉力,登臨那大羅至尊之境,高坐雲端,在這天地之間,大羅聖人的存在,足以是忽視一些的謀算,一切的覬覦。」
「大羅聖人。」片刻,似乎是有一聲嗤笑響起,似乎是對須菩提的這第一策不置可否。「那第二策呢?」
「不管是天地之間的大神通者們,亦或是天帝本身,他們最終的目的,都是想要令這幽冥輪迴成為天庭的一部分,令那天庭成為真正意義上,絕對意義上的洪荒天地的主宰——既如此,大帝君何妨不以退為進,反客為主,主動拜會昊天帝,主動提出來,將這幽冥輪迴納入天庭的體系當中呢?」
「一則,幽冥輪迴自成一體,就算是大帝君你在名義上向天庭低頭,而今之天庭也沒有任何的能力將幽冥輪迴納入自己的掌控,再者,大帝君你主動提出此事的話,那這滔天之功,便是為大帝君你一人所獨佔,如此之功勛之下,昊天帝惟一的應對方式,便是以天帝之權,提升大帝君你之位格,如此一來,大帝君你自然是能夠名正言順的將這幽冥輪迴徹底的納入自己的掌控,將天地之間其他的神聖們,盡皆排除於幽靈輪迴之外。」
……
當須菩提還在竭盡所能的說服後土大帝君的時候,雲中君的身形,也同樣是借著整個幽冥的目光都落在須菩提身上的時候,出現在了這幽冥當中,然後收斂了自己的氣機,一步一步的在這幽冥當中尋找起來。
「你果然來了這幽冥!」正當雲中君還在根據彌散於幽冥當中的業力和死氣測算這幽冥當中的方位的時候,一個聲音便是在雲中君的耳邊響起,幾乎是令雲中君肝膽俱裂,一身的氣機,都是要徹底的湧現出來一般。
待得雲中君勉強穩定了心神之後,他面前的濃霧才是緩緩的往兩邊分開,然後一個穿著鵝黃色衣衫的道人,款款而來。
「拜見媧皇陛下!」見著來人,雲中君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不是率先登臨大羅至尊之境,而後便不問世事,一心只尋覓伏羲蹤跡的女媧,還能是誰?
「我早該想到的,媧皇陛下要尋覓伏羲道君之蹤跡,必然是要來這幽冥輪迴尋找線索的。」片刻,雲中君忽的又搖了搖頭,露出了自嘲的模樣來。
「此前巫妖大劫,天地之間一片混亂,我著力於補天之舉,而後土亦是著力於穩定幽冥——我以為她會繼續關注兄長的蹤跡,而她以為我會關注著兄長的痕迹,結果卻是我們都失去了兄長的蹤跡。」女媧的神色當中,有著隱隱的憔悴。
「這不可能。」雲中君神色一凜——聖人雖然已經超脫了氣運的限制,擔當聖人出現在這洪荒天地當中的時候,這洪荒天地也依舊會在那聖人的周遭凝聚出無窮無盡的紫運來,以彰顯那聖人的存在。
在雲中君的觀察當中,女媧聖人周身所凝聚的氣運當中,依舊是有著無數的蔓延,有著無數的勾連——而女媧聖人並不曾收攏門人,惟一能夠在氣運上與之勾連的,便只有伏羲道君,這也即是說,伏羲道君絕對不曾因為那巫妖大劫而徹底的湮滅。
「大羅至尊無所不知,以媧聖陛下的偉力,莫非也不能窮盡四極八荒,將伏羲道友的痕迹給找出來嗎?」
「若這天地之間,登臨大羅者僅我一人,那此事固然不難,但天地之間的大羅聖人,除我之外,還有整整五位——若是我以大羅之偉力強搜天地,那在我察覺到兄長痕迹的同時,兄長的痕迹也必然會暴露在那五人的眼前。而那五人,每一人的心思我都無法揣度,若是叫他們知曉了兄長的痕迹,那他們會在兄長的身上留下怎樣的謀算,沒有人能保證。」
「與其如此,還不如是叫我們都無法查之兄長的痕迹來得更加的穩妥。」說到這裡,女媧聖人也不由得嘆了口氣——上一個紀元的時候,得到天庭全力支持的她,是六人當中最強的一人,但在這一個紀元當中,縱然是她最先登臨大羅聖人之境,實力在一眾大羅聖人之間處於最強,但相對於他人而言,女媧聖人依舊是顯得勢單力薄。
就如三清聖人和西極的兩位神聖,當他們有什麼想法的時候,自然有其門下為他們奔走,但女媧聖人想要尋覓伏羲道君的痕迹,便只能自己落下念頭,一步一步的行於洪荒天地之間,行於幽冥輪迴當中。
「原來如此。」雲中君沉思了片刻,這才是點了點頭,然後又出聲問道,「對了,媧皇陛下在這幽冥輪迴當中似乎是在等我,陛下又怎會知曉我定然會來這幽冥輪迴,陛下等我,又是為何?」
「我登臨大羅之時,封鎖時空,替雲道君你遮掩行藏——也正是那個時候,我才察覺到,原來執掌那弱水河的,便是雲道君你。」
「天庭當中有浩蕩天河,洪荒天地之間,有幽幽弱水,而恰好,當初我念頭在這幽冥當中掃過,遂是見到這幽冥當中,亦是有一個泉眼,雲道君你以水流貫通兩界,我便猜到,雲道君你定然是有一天會來到這幽冥,尋覓幽冥當中的這一個泉眼,以為自己所用,令你所執掌的權柄,貫穿三界,以此令你的大道之途,更加的平坦。」
「而今一見,果不其然。」女媧聖人感慨著,就算是她身為聖人至尊,但面對著眼前的雲中君,她也依舊是生出了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來——哪怕是她,也是在登臨了大羅聖人之境以後,才察覺到了這以水流貫穿三界以成道之法,但云中君,卻是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這一條成道之路,並且已經在為此所謀划……
「只不過,若是雲道君你真的是為了那流水貫穿三界之事而來的話,怕是要失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