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4章番外武安侯府太夫人
盛夏的午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掃空了連日燥熱,混夾著泥土與青草芬芳的微風吹進南山堂。
滿頭銀絲面容和善雍容華貴的老婦人正躺在廊下的太師椅上愜意地閉目養神,人生七十古來稀,李香秀已經到了知天命之年,回首這一生,夫妻和睦兒孫繞膝,倒也稱得上圓滿。
從腐朽的前晉到如今海晏河清的巍巍天朝,武安侯府始終穩坐北境,李香秀至今想起來都覺得是上蒼的偏愛,老天爺給了她一個極好極好的妹妹……
「起風了,老太太快進屋裡來吧,切莫再貪涼了。」同樣是滿頭白髮的佩蓉拿了件披風從屋裡走了出來,現如今整個武安侯府也就只有她敢在老夫人面前這麼說話了。
佩蓉是老夫人娘家陪嫁過來的,從最初老夫人最為新婦剛嫁到武安侯府時經歷的種種艱難,到老侯爺領兵出征時幾次遇險,再到十年前老侯爺仙逝,須臾半生,佩蓉始終跟在老夫人身邊盡心出力。
只見她一邊將披風蓋在老夫人身上,一邊彎腰在太師椅旁邊蹲下,沒好氣地嗔怪道:「您老難道忘了前年也是這時節,燥熱了許久好不容易盼來一場大雨,電閃雷鳴地可嚇人了。」
「偏您老人家就跟三歲孩子似的,非要在廊下聽雷聲,可不就著了風寒,光是養病就養了大半年,您老人家倒是滿不在乎,可急壞了咱們侯爺,每日早晚問安親奉湯藥,前頭事兒都丟開不管,專心在家伺候您。」
「末了,您老人家病好了還養得白白胖胖,跟個小豬崽兒似的,倒是苦了咱侯爺,唯恐您老人家出個一星半點差池,生生愁出了不少白頭髮來!」
「他那是到了該長白頭髮的年紀,侯爺也是當外祖的人了,可不是當年還在咱們懷裡抱著的奶娃娃,長几根白頭髮怎麼了,我倒覺得挺好,白頭髮顯老,也好叫那些個心術不正的少往他院里塞人。」
李老夫人依舊閉著眼睛,嘴上雖然說得有些生氣,實則內心裡還是對自己唯一的兒子很是同情的。
外邊幾乎人人都知道,現任武安侯啊什麼都好,傳聞他年幼時曾拜高人為師,習得一身文武全才更深諳統兵治軍要術,且少時被始帝欽點入東宮為太子伴讀,與建武帝結下了深厚的兄弟情義,手握重兵卻從未遭到猜疑。
可武安侯唯獨有一樣不好,就是臉皮子薄耳根子軟,當年他的老子堯景興可是不被族人所喜,浴血沙場闖下了武安侯府偌大的家業。
李香秀執掌中饋時武安侯府還未到達鼎盛時期,饒是如此也阻擋不了堯氏族人前仆後繼挖空心思來佔便宜,等到她的兒子堯通承襲爵位,李香秀自然而然地把管家之權移交給了兒媳婦元氏。
天朝大好河山,她與堯景興操勞了大半生,晚年夫婦二人結伴而行,發誓要走遍所有名川大山,那幾年日子過得真是有滋有味,以至於樂不思蜀了,一走八九年,再回來時府里已經烏煙瘴氣。
彼時堯景興的身體已經不太康健,年輕時在戰場上受過的傷成了老年痛苦的折磨,李香秀自是一門心思撲在他身上,後院如何完全無暇顧及。
老侯爺故去后老夫人更是搬去文廟清修三年,為老侯爺供奉長明燈。
三年後在兒子的苦苦哀求下歸來,辦的第一件事兒便是撤了兒媳元氏的管家之權,之後又將堯氏塞進來的鶯鶯燕燕逐個清理出去,勞心勞力地操持了好幾年,總算還了府里一片清凈。
過完八十大壽后,老太太便徹底不管事兒了,元氏再次接過管家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事無大小必定先來南山堂問過才敢下決定,如此倒也安安穩穩地過了幾年闔家平順的日子。
只是近來元氏的身子骨不大好了,去年冬天染了一場風寒,之後便隔山差五地纏綿病榻,今春又染上了咳疾,常常一整夜一整夜咳得合不上眼睛,有時還會咳血,請了多少大夫來看吃了多少名貴藥材,始終不見效。
當家主母無力再繼續料理內務,自然就有人忍不住蠢蠢欲動,長此以往可不是什麼好事兒,須得今早想法子讓那些人死了那條心才行!
可這事兒談何容易?武安侯府最大的問題就算是無人可用,佩蓉無奈地嘆了口氣,替老夫人攏好了衣襟,思前想後還是忍不住出言相勸。
「夫人身子骨弱,您老又上了年紀,這府里上上下下諸事繁雜,還真得有個精明強幹的人來料理才行。瞧著世子爺去了一趟帝都回來以後鬱鬱寡歡,顯然是心有所屬,短時間內很難娶妻。」
「何況就算娶了少夫人進來,婆母尚在,新婦過門就管家,不知情的人難免要說閑話,於名聲無益。依老奴看,您老不如就在侯爺幾位貴妾里抬舉一位出來暫領管家之事。」
「一來您老能少操些心,二來夫人也能安心養病,咱們再趁著這個時間好好替世子挑選挑選,興許娶個新婦進來沖沖喜,夫人的病也就好了呢,到時候豈不一舉三得皆大歡喜!」
「佩蓉,我發現你真是越老越糊塗了,沖喜這種無稽之談竟也相信?」老夫人微微睜開了眼皮,經歷了無數明槍暗箭之後,她的眼睛變得格外通透睿智。
「不,不只是老糊塗,還越老越啰嗦了,從前打點上下那股子說一不二的爽利勁兒哪兒去了?莫不是急著回家抱乖乖重孫兒,就在這兒給我胡亂出主意,也好讓我早早地放你回家去。」
「哎喲,您這說的哪裡的話,可真是冤枉死老奴了,老奴早就說了,這一輩子呀,不到臨終前咽氣,絕不離開老太太身邊,老奴生是您的人,死了也要做您老人家的鬼!」
佩蓉一邊費力將老夫人扶起一邊打趣,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就像小姐妹兒似的相互打趣。。